贾瑚回去之后知道了这事, 还是忍不住去探望了贾珠一番。贾珠是真的不怎么好,哪怕请了大夫回来,给他开了安神药, 但是,他依旧失眠多梦,睡觉的时候很不安稳。
尤其, 王氏之前没说什么,事后却直接将他贴身的几个丫头全打发出去了, 这更给贾珠增加了不少心理负担。一方面,新上来的人不是很顺手, 对他也没那么了解,而且有前头几个丫头的前车之鉴, 也不敢与他亲近,另一方面就是, 他觉得是自己害了那几个丫头, 偏生根本没法求情。因为按照王氏的意思,是她们到了年纪, 被家里接回去许人了!哪怕他知道这很可能就是个谎话,却也鼓不起勇气去询问几个丫头如今的现状。
他又怕自己身体不好,回头新来的丫头也背上照顾不好自己的罪名,有的时候半夜醒了也不敢叫人,只是睁着眼睛看着头顶的帐子, 就这样苦熬着。发现丫头们醒了,就闭着眼睛装睡,有的时候能睡着, 有的时候便睡不着了。
这才几日的时间,贾珠就有些形容憔悴起来, 整个人瘦了一圈,精神也恹恹的,还总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贾瑚看到简直是吓了一跳,回去跟贾赦一说,贾赦私底下也忍不住说道:“看样子还是老二狠,嘿,我看以后都不用咱们干什么,珠哥儿就非得被老二逼死不可!”贾瑚正巧听到,心慌得不行,便忍不住将这事告诉了徒嘉钰。徒嘉钰回来就跟顾晓他们说了,几个人神情都有些古怪。
顾晓上辈子看《红楼梦》,见到宝玉挨打那一段,还猜着贾珠当年定然更得贾政的心呢,如今看起来,贾政对儿子倒是一视同仁!
徒嘉泽在一边听着,只忍不住咂舌:“幸亏咱们没遇上这样的,要不然可就惨了!”他很有自知之明,自己就是个不喜欢读书的,倒是喜欢各种玩乐!他如今性子也还没定,便是学了什么下棋画画之类的杂学,也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季先生倒也并不如何计较,只叫他完成基本的功课,不落个不学无术的评价就行。
末儿却是忍不住嘟了嘟嘴:“那个贾政,他读书很厉害吗?”
末儿很明白这个逻辑,他读书也不算用心,但是徒嘉钰可以教训他,因为徒嘉钰读书还算用心,而徒嘉泽呢,比他还不用心呢,所以,即便徒嘉泽比末儿年纪大,也别想以哥哥的身份教训他学习方面的问题。
末儿也偶尔从贾瑚那里听到一些关于荣国府的事情,贾珠的事情他也听过。在贾瑚口中,贾珠其实是个挺礼貌且用功的人,结果就这样还要被亲爹骂,末儿难免同仇敌忾起来,很快就抓住了重点。
顾晓忍不住一笑:“他们家只说他会读书,但是到今天,他也没考出什么功名来,连个童生都不是!”
末儿顿时就有些瞧不上了:“就这样啊!”
徒嘉钰看着末儿不以为然的神情,叹道:“但是,他毕竟是贾珠的父亲!”这年头,做父亲的理所当然对儿女有着生杀予夺的权力,别说贾珠就是挨了一顿骂,就算是被贾政一气打死了,也只能是白死!
徒嘉钰这会儿就有些庆幸了,他以前还偶尔怀念一下已经没什么印象的父亲,但是如果天底下父亲都是贾政那样的,那还是算了吧!有他还不如没有呢!
顾晓叹道:“行啦,他们府里的事情,咱们也管不着,倒是瑚哥儿,只怕也是被吓着了!好在似乎贾恩侯没这样的毛病!”
徒嘉钰深以为然,要是贾瑚的父亲也是个动不动就打人的,那可怜的就是瑚哥儿了!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其实给贾珠看病的太医还是很有医德的,虽说看出来贾珠是受了惊吓,还郁结于心,若是不能开解,只怕是早夭的下场。但是这种事情,做大夫的其实也没什么办法,只能劝病人宽心,但这种心病,病人自己看不开,大夫也没什么办法。这年头的安神药,其实也不是什么好东西,里头起作用的一味药叫做朱砂,这玩意做大夫的都知道,是有毒的,少吃一点也就罢了,但是经常吃,难免就对身体有损了。
总之,太医其实是觉得贾珠可怜,一方面药方里头朱砂份量下得很轻,另一方面对外也没有宣扬这事。但是荣禧堂却不一样,王氏原本管家的手段就很一般,她无非就是带着一帮子陪房各种掏空官中,补贴自己罢了,对管理下人,那是没什么心得的,所以,荣禧堂的下人,那是出了名的嘴巴不把门,府里有什么事情,随随便便就说出去了。
以至于不过是小半个月的功夫,这事就差不多传开了。贾政如今愈发去衙门少了,很多时候干脆就是点了卯就回来,因此,别人私底下的言语,他是半点也不知道。贾赦呢,那是巴不得看贾政的笑话,在外头听说了,还得叹一声:“珠哥儿是个好孩子,我倒是挺喜欢的,可惜的是,老二就这么一个儿子,也不知道珍惜,动辄打骂,我要是劝了,他就愈发来劲了,这时间长了,我也就不管他们二房这些事情了!”几句话,就把这事给砸瓷实了。
这年头虽说流行严父,但是这等将儿子当仇人的款还是很少见的。尤其,在许多人印象里,贾珠又不是那等顽劣的,相反,是个挺乖巧懂事的孩子,这样的孩子,就算略愚钝一些,各家也不会如何苛责,怎么到了贾政那里,就简直跟儿子不共戴天一样。如此,一顶不慈的帽子就这样扣贾政头上了。
御史台又没有跟着圣驾南下,林如海自然也在京中。御史台的人素来消息灵通,不免就有人跟林如海说了这事。
林如海原本对贾政这个舅兄还算有些好感,毕竟大舅兄是个有些混不吝的性子,二舅兄就算是学问差了点,却也颇为端方,很合林如何的胃口。哪知道,在家里竟是这样的性子!
林如海至今无子,林家教育孩子,也从不以打骂为要,林如海以前也想着,自己若是有了儿子,该当如何,还曾经觉得岳家几个孩子性情都算是不错,可见家教也好。这会儿听得此事,只是目瞪口呆,哪怕棍棒底下出孝子,但也不能没头没脑劈手就打,总得有个说得过去的理由吧!
他犹豫一番,又在外头打听了一回,瞧着外头越说越离谱了,不免回去跟贾敏提了一嘴。
贾敏之前被贾史氏劝了一回,之后便停了府里给那些侍妾的避子汤。只是林如海与女色上并不上心,去姬妾房里的次数也少,因此至今也没什么好消息。贾敏琢磨着贾史氏的话,只说林家几代单传,本来就子息不繁,只怕原本儿女缘分就浅。如今也叫自己宽了心,安心休养,如今气色也好了许多,行事也愈发从容起来。
结果听得丈夫说起娘家的事情,不免又惊又怒。惊的是,娘家二哥竟是做出这样的事情,好好的孩子,非得打出毛病来才好吗?怒的是,这等深门大院里的事情,原本就不该外传,怎地外头已经是沸沸扬扬,可见荣国府如今已经变成了筛子。
贾敏出生在荣国府最鼎盛的时候,对于娘家还是非常自傲的,结果娘家变成如今这个样子,贾敏难免有些抹不开脸。
林如海见贾敏神情变幻,忙劝道:“二舅兄大概也就是一时气急,失手了罢了,只是外头人不知究竟,竟是添油加醋,才变成这个光景!敏儿明儿个不如回去问问,也劝一劝老太太和两位舅兄!”
贾敏有些难堪地点了点头,叹道:“唉,有道是家和万事兴,母亲这些年来偏心,弄得两位兄长失和,这才叫人钻了空子!”
林如海也是无奈,他琢磨一番,顿时便起了外放的心思。留在京中,别说是借荣国府的力了,不被连累就算是不错了!反倒是外放出去,还更有转圜的余地。
只是他这御史任期还没结束,如今还是先慢慢打听一下哪里会有合适的缺,等时机到了再想办法走动走动。
贾敏第二天便去了荣国府,这年头就是这样,女儿便是嫁得近,也不能经常回娘家,那样容易叫人说嘴。
林如海家中就剩他一个,本身又是文官序列里头的一员,贾敏更是不好多回娘家,以免叫人误会林如海偏向勋贵。但是如今出了这事,不回那是不行了。
贾史氏知道贾敏回来,也是欢喜,忙叫张氏和王氏一起去迎接。
张氏跟贾敏关系一直不错,王氏如今日子过得不顺,但是好歹有一双儿女,而贾敏膝下空虚,王氏倒也能在这个小姑子面前保持一点优越感,因此,当着贾敏的面,也能表现得比较宽宏。
贾敏这会儿也没心思跟两个嫂子拉家常,略微寒暄一番之后,便一起往荣庆堂去了。
贾史氏早就在等待,才见到人就忍不住说道:“你这狠心的丫头,明明离家里就那么点子路,却不肯多回来看一下我这老婆子!我这把年纪了,过一日少一日的人,以后就是见一面少一面了!”说着,都忍不住垂下泪来。
贾敏忙说道:“母亲,女儿也想你想得紧,只是家里头琐碎的事情也多,每每想要过来,都有事情耽搁,这才来得少了一些!”她可不好意思跟贾史氏说真实的理由,只得先敷衍过去。
好在贾史氏也没有追根究底的意思,就像保龄侯府也在京城,她出嫁之后,回去的次数也有限,只是如今自己做了母亲,明明女儿离得那么近,却难得见到一次,因此心中难免想念。
张氏跟王氏又连忙过来劝慰,张氏也就罢了,王氏却是心中暗恨,你倒是想女儿,我嫁过来多年,一年到头又何曾回过几次娘家,如今娘家在京中只剩下一个嫂子带着侄子侄女,更是回不去了!这般想着,劝说的话也说不出口,愈发显得木讷起来。
贾史氏瞧着王氏那个样子,愈发瞧不上眼,只是拉着贾敏在自个身边坐下,又上下打量了一番,说道:“瘦了,倒是气色比以前好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