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宫中比较关注的朝臣突然发现,芭斯泰特也禁严了,不止是芭斯泰特,整个王宫都被封锁了,侍卫脚步匆匆,不知道在寻找什么。
有人好奇,派遣随侍去打听消息,却被侍卫以探听王室机密抓进了大牢。
这下所有人都老实了,不敢再做什么小动作。
下午,米维尔将军被紧急召进芭斯泰特,众人发现,驻守在军营的士兵也进了王宫。
“王后这不会是要反了吧?”有人大胆猜测。
“毕竟执政这么多年,如今法老轻飘飘地就想要拿回权势,换谁能接受。”
“大祭司我们是不是应该出手?”泰伊匆匆前往诺菲斯的府邸,来得匆忙,身上都溅了泥水,白色的亚麻腰裙看着十分邋遢。
诺菲斯握着权杖的手微微颤抖,他也拿不准宫里到底是出了什么事情,这般大动干戈。
以他对王后的了解,王后若是有反心,大可不必等到这般岁数,但眼下的情况,实在是叫人揪心。
“我们进宫吗?”泰伊着急地问。
因为王宫戒严,在宫里的探子根本传不出消息来。
一众祭司记得脑门子冒汗,纷纷进言认为应该进宫劝诫,纷杂言语中,诺菲斯只觉手中的权杖分外烫手。
“阿伊呢?”他猛然想到这个人。
正是阿伊让神殿提出以婚事让法老亲政,这种情况对方有想过吗?如果想过,是否考虑过应对之策。
“阿伊大人?”阿克里斯面上闪过一抹茫然,“他不该是在王宫里吗?”
大雨时是埃及少有的凉快天,诺菲斯却是额头浸出细汗,他思忖许久,神色凝重地说:“再等等。”
如果王后真要不顾天下大不为,以军事镇压强行夺位,他们也无计可施。
“会不会是阿伊背叛了我们……”达曼胡尔紧紧皱着眉,心口因为不忿而剧烈起伏。
诺菲斯看他,片刻,半阖下眼:“王后岂是这般多余之人。”
对于王后手中掌握的军事力量,根本不需要走阿伊这步棋,平白惹人笑话。
诺菲斯本来略有猜疑,但达曼胡尔提出来,他反倒冷静下来。
“我们且看阿伊下一步棋,”他说,“让人继续去接头,看看能不能联系上探子。”
“是。”
众人乱成一锅粥时,伯伊正在用晚饭,晚饭是民家菜,他也不避讳,让阿曼特坐下与自己同用。
阿曼特摇摇头,态度坚定:“我是奴,大人是主,怎可同桌而食。”
即便他如今地位已然不同,但他清楚这些都是大人的提拔,谨记地位的差距,能让他始终保持清醒的认知。
只不过虽是拒绝了,但阿曼特心底还是十分感动。
阿伊大人从来不曾把他当成低人一等的随侍,奴人,让随侍同桌的行为放在其他贵族权贵身上,那真是不敢相信的事情。
伯伊见状也不多劝。
饭罢,主仆二人从庭院的后门离开,下了一天的大雨隐隐有消停之势,但仍旧飘着毛毛细雨。
伯伊穿上雨披,戴上斗笠,阿曼特也是同样装扮,两人走进绵绵雨幕中。
农舍的随侍目送他们离开,他的妻子低声感叹:“这位大人可真是厉害啊。”
她听得一知半解,不过心底却明白,能周旋在朝堂几方势力中,尚且片叶不沾身得是何等高明。
“那可不是,”随侍应和,“从不曾有能扰乱大人心神的事情,每一步都计划得分毫不差。”
他又是佩服又是庆幸,自己跟随了这般厉害的大人。揽住妻子的肩,他左右看了眼,确定无人,这才悄然关上后院的门。
离开了小院,伯伊并没有回宫,反而是带着阿曼特转进了巷角。
街道十分空荡,只偶尔看到有人用衣服顶在头上,埋着脸,脚步匆忙地跑过,根本不在意旁边走过什么人。
行过大概三百步,巷子深处是一家酒馆,因着位置偏僻,加上大雨天,门庭冷落,只看到酒馆的老板正靠着前台打盹。
“店家,上两壶烧热的酒。”阿曼特走上去敲了敲桌面,手指压着四张纸币推过去。
老板猛然被惊醒,揉着眼睛坐直身体,先看了看纸币的面额,两张六,两张八,他又看向来人,顿了下说:“二位去包间吧。”
“多谢。”阿曼特点点头,等伯伊走过两步,他才跟在后面进了包间。
老板招呼店员送两壶温酒进包间。
店员哎地回了一声。
关上包间的门,伯伊随意坐下,阿曼特听了下外面的动静,只有雨声滴答,他走到书柜边,按下按钮,书柜向两边敞开,显露出内里的情景。
“阿,阿伊大人!”里面的人看到阿伊十分震惊。
伯伊微笑颔首:“阿穆克大人。”
藏在暗室里的人赫然是清晨畏罪潜逃的死牢狱卒阿穆克,一整天的心惊胆战让他看上去很是憔悴,嘴巴因为心急起了燎泡。
一个身材瘦弱的女孩躺在他腿上,裹着一件发黄的外衫,睡得很沉。
阿穆克被他这称呼吓得连连摆手:“大人唤我阿穆克就好,哪里担得上大人二字,说来还得感谢大人的救命之恩。”
晨时他看到地牢起了火,第一反应是去叫人,但等人进了地牢,他猛然反应过来,不管地牢起火是什么缘故,总归是要有人担责的。
这些年他在地牢没少见这种事,轻则丢了职位,重的命都没了。
他深知王后有多在乎这个死刑犯,要知道人死了,那自己真是万万死不能辞。
穆克不是怕死,他怕的是自己死了以后没有人照顾自己的女儿,女儿将将八岁,脚不能行,没了父母家人,今后如何能活。
越想越是后怕,同僚忙着救火,查看情况时,他一闭眼一咬牙转身就跑了。
只要他还活着,女儿就还有希望。
抱着这股劲儿,他一股气冲回家里,匆忙收拾好东西,女儿被他的动静吵醒,懵懵懂懂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阿穆克来不及解释,抱着她就要往外冲,不想刚刚到门口就听外面脚步声纷杂,有人大声吆喝:“阿穆克呢,在不在家!”
阿穆克扛着女儿,一手拎着衣服裹起来的包袱,神情惶恐,明明大门就在眼前,他却一步步往后退。
“没救了……没救了……”他喃喃自语,只觉得天都要塌了,眼前只剩绝路。
就在这个时候,有人突然敲响了他的窗户说:“走这边,我能救你。”
阿穆克差点就哭了,两人合力将女儿从窗户送出去。
门外的人大概没想到屋里的人会逃跑,只守着大门叫嚷,等他来开门。
阿穆克就是这样逃出来的,上了那人的马车,来到了这家酒馆。
那人叮嘱他在此等候,晚些时候会有人来安排他。
这一等就等到了昨儿才见过的阿伊大人。
“不必客气,”伯伊一笑,“能侥幸救下你也算是我们的缘分。”
阿穆克看着他,心下惴惴,半晌才小心地问:“不知道大人有何吩咐?”
他虽是嘴快,招人不喜,但也不傻,自觉一条贱命,担不得别人特意救他一场,更别说还是这般光风霁月的大人物。
昨天阿伊安然无事离开地牢,他便清楚,这位不简单。
“今日我的随侍经过,恰好见你神色匆忙,便留心了一些,”伯伊说,“不过他怕给我惹麻烦,便没有出面,还望阿穆克不要介怀。”
阿穆克哪里敢介怀,眼前这人说是自己救命恩人都不为过。
伯伊看了眼他怀里的小女孩,阿穆克注意到他的目光,下意识搂紧了女儿,用手盖住她的脸。
“如果阿穆克愿意,我可以给你安排一个身份,重新开始生活,”伯伊收回目光,浅淡一笑,“还能请人为你女儿医治调养,不说恢复,但至少岁月无忧。”
他越说,阿穆克越害怕,不知道自己到底有什么东西能换来这样的待遇,他下意识想要拒绝,但听到对方提及女儿,他又犹豫了。
做狱卒听着是吃官家饭,十分威风,但其实就只能糊个口,甚至连给女儿抓药都时常出不起钱,亲戚借得不肯再往来,家里值钱的抵了七七八八。
今天逃出来,翻了又翻,也只找到女儿最喜欢的发卡,但也不值什么钱。
“大人,你是想要我做什么?”这句话他问得心惊胆战。
伯伊被他的谨言慎行逗笑,毕竟这位狱卒在死牢里那可是非常敢说的:“很简单,三天后,你出面作证,王后囚禁屋卡摄政王之后,试图谋反。”
打蛇务必快准狠,伯伊很清楚,耽误了时间,让身处边境的塞贝克收到消息赶回来,那这将会是一场绵长且看不到尽头的战争。
哪怕他们现在手里有一定的军事力量,但他并不觉得这些力量足以和一个国家的军事力量相抗衡。
“这这这!”阿穆克瞪大了眼,“我哪里敢啊!”
他就是因为害怕王后,才逃跑的,现在要让他回去,还什么证明王后谋反,王后还不得把他撕成一片一片的。
伯伊的视线漫不经心地扫过他和他怀里的小女孩,笑道:“既然这样,那我只能请你们离开这里了。”
稍顿,他似是想起什么:“对了,王后已经封城,如今想要离开底比斯大概是不太容易。”
说罢,他站起身,对身侧的阿曼特说:“你送阿穆克大人和他的女儿出去吧,外面雨大,多给一把伞。”
阿曼特低头说是。
阿穆克愣在原地,没想到对方竟是这般决绝,一点余地都没有,怀里的女儿砸吧着嘴,嘟囔了句什么,他仔细一听,是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