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时间是忙碌又充实的, 姬未湫在清宁殿和姬溯分了折子一起看,能到姬溯这里的,无一不是重事要事, 姬未湫批完了难免要让姬溯重新看一遍,亦或者征求姬溯的意见, 这样来回跑太麻烦, 姬溯命人搬了一把椅子来,叫姬未湫与他并排而坐。
姬未湫看完后就是一副瘫在椅子上面无表情瞪着天花板的破碎模样, 不知道的人还当他被怎么了呢。
姬溯只觉得好笑, 抬手揉了揉他的脑袋,“累了?”
姬未湫下意识将脸贴了过去,在他的掌心中蹭了蹭,然后深吸了一口气:“嗯……”
这还是因为快要过年了,折子比平时少了至少一半, 要真是换作平时, 姬未湫觉得自己早晚有一天要猝死在这御案上。
他深刻的觉得眼下富贵荣华是姬溯该得的,一般人真没他这个毅力。
庆喜公公眼疾手快地送上了甜汤, 今天是姬未湫点的红豆麻糍汤再配上酥香可口的云花佛手酥,一个清甜宜人, 一个微苦解腻, 正是绝配。
姬未湫端着碗连喝了三大口,这才觉得好了许多。姬溯见他边吃边念念有词, 仔细一听,只听他喃喃道:“这荣华富贵也是我该得的……”
姬溯微微一哂, 还未来得及说什么, 就见姬未湫已经端着碗送到了他的嘴边:“皇兄也吃些。”
尚未入口,姬溯便已经闻到了香甜的气味, 他侧首看向姬未湫,见姬未湫一眨不眨地看着他,张口吃了。
“好吃吧?”姬未湫喂了姬溯一勺,毫无芥蒂地往自己嘴里填了两勺,含糊着说:“不吃点甜的真不行……这里就是靠糖在运作的。”
他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姬溯无奈,小孩儿未及弱冠,爱用些甜腻的也是常理,只是日后要注意着些,甘肥之物用多了容易患上消渴症。
姬未湫又捏了一个佛手酥送到了姬溯的嘴边,“皇兄吃这个……一口吃完,小心落在衣服上。”
姬溯见小孩儿一眨不眨地看着自己,满眼都是期盼,终究还是张口吃了。
姬未湫还是第一次看见姬溯脸颊鼓起来的样子,没忍住笑倒在了姬溯肩上,姬溯点了点他的眉心,若他能说话,必然是要轻斥他一声‘胡闹’的。
吃完了点心又忙活了一阵,才总算是将折子处理干净了,姬未湫与姬溯一道在宫中漫步——晚上的时间总算是空出来了,挺好的。
并不是只有肢体纠缠亲密无间才算是完满,这样的夜色下,他与姬溯一道走一走,哪怕话说不上两句,也很叫人开心满足。
“再有两日就要开始忙起来了。”姬未湫道。
宫中过年没那么简单轻松,腊月二十开始,整个御膳房就要忙碌起来,炸肉炸鱼之流,此后宫人要清扫整个皇宫,贴福张灯,到了腊月二十六,姬溯要开始封笔、祭祖,因着宫中无后,太后便要代行皇后之责,宴内外命妇,等全办完了,待到大年初一,姬溯便要开笔重新上朝。
姬未湫以往觉得没什么,左右他一个闲散王爷无论放不放假那都是在家里躺着玩儿,现在就察觉出这假的可恶来——夭寿啦,姬溯一年才这么几天假期!
他品出不对的地方了:“那皇兄我们什么时候去甘泉别苑?”
姬溯遥望着红梅雪景,平淡地说:“腊月二十七。”
那就是祭完祖就走。
姬未湫满意了,还要假模假样的客气一番:“会不会太仓促了?”
“不会。”
姬未湫握住了姬溯的手,姬溯五指微松,姬未湫抓着他,轻易地就与他十指相扣,暖融融的温度从姬溯的手上传到了姬未湫的手上,他拉着姬未湫往里头走,便调侃道:“有时候恨不得皇兄是个昏君。”
“怎么?”姬溯问道。
小孩儿又有什么奇思妙想?
姬未湫边走边道:“二十七去甘泉别苑,年初一就要赶回来……说不得大年三十晚上就得急匆匆回来,要是能多歇几日就好了……”
姬溯淡淡地说:“开年无大事,朕回来一趟便是。”
开年无大事也算是群臣之间默契,是人都想图一个好兆头,开年自然要又平又顺,求一个这一年都会平顺的好兆头。要是开年就火急火燎地送上了一堆要事,难免触了霉头。故而一直到上元节之前,若非十万火急,绝不会有重案要案递上姬溯的御案。
——当官的也是人,也是要求个好兆头的,便是贪官污吏也不乐意在年节里弄出事情来触自家的霉头,连御史也不在上元节之前明着发难。
但即便如此,大年初一的开笔姬溯这个皇帝不能不在。姬溯的意思是他一人独自回京,办完了开笔后再返回甘泉别苑。
姬未湫摇头说:“太匆忙了。”
他也舍不得姬溯快马来回的赶——夏天也就算了,大冬天的风跟个刮骨钢刀一样,站着都觉得冷的要命,更何况骑快马。
但多休几日显然是不可能的,或许再过个十年八载的,等到国富民强时,姬溯便会开这个恩典,姬未湫道:“那大年三十晚上我和皇兄一道坐马车回来吧,在车上睡一觉,醒了也就差不多到了。”
太后又不用上朝,难得出去一回,多玩几日再回来也无所谓。
姬溯应了一声:“好。”
姬未湫笑了起来,双目灿若星辰,姬溯见状,不禁也柔和了眉目,忽地又见姬未湫松开了他的手,快步到了一株老梅树前,姬未湫回首看他,笑道:“上回爬的好像就是这棵树!”
姬溯:“……不许爬树。”
“皇兄看着有什么要紧?”姬未湫那可谓是跃跃欲试,还想拉着姬溯一起:“暗卫呢?暗卫快来拉我一把!”
他穿的太厚,不方便爬!
暗卫自阴影中步行而出,行了一个礼,姬溯不言不动,暗卫便也不上前,姬未湫:“皇兄~”
姬溯沉默了一瞬,微微抬手,暗卫便又隐去了身形,姬未湫见状略有些失望,正打算脱了披风自己爬,不想却见姬溯上前,一手搭在了他的腰际,姬未湫还未来得及说话,忽地身体一轻,人就被姬溯轻飘飘地提到了树干上。
老梅微沉,吱呀有声,满树红梅随之摇曳,仿佛若有灵。
姬未湫有点发懵:“……”
啊?
姬溯功夫这么好的吗?!
那……那以前姬溯还真是让着他了。
他以前觉得姬溯能按死三个他,现在他悟了,至少五个!还是单手!
姬未湫小心翼翼地踩了踩树干,说:“皇兄,坐下来。”
姬溯都带着他上了树,自然也就由着他了,两人坐下之后,姬未湫揪着姬溯的衣袖,眼睛亮晶晶的:“皇兄你这么熟练,平时没少上树吧?”
姬溯没有说话。
姬未湫不以为意,笑眯眯地继续说:“上回我坐在这里,皇兄你也来了,还记得吗?”
“嗯。”姬溯应了一声,他一手拢着姬未湫,免得这小孩儿掉下去。
姬未湫凑到了他的耳边,低声道:“你从梅林里走出来的时候,我还以为是哪个谪仙降尘……皇兄,你真好看。”
姬溯将姬未湫的披风往内拢了拢,慢慢地道:“红颜白骨,粉黛骷髅。”
姬未湫轻笑了一声:“皇兄怎知不是是圣灵附骨,骷髅生花?”
姬溯静默了一瞬,轻轻揉了揉他的发顶。
姬未湫与他交换了一个温柔的吻,唇舌静谧无声地交缠在一处,舔舐着对方的气息,温软的舌尖互相触碰,分享着对方的呼吸。
一吻毕,姬未湫看着姬溯沉黑的眼眸,低声问道:“上次皇兄接住了我……就这么喜欢我?”
往日里一叶障目,如今想来却显得格外清晰——姬溯当时在树下,他往下跳,姬溯毫不犹豫地就接住了他。
这棵老梅并不算矮,姬溯自持武功深厚,接他一接……可姬溯为什么要接呢?他本就是这个国家,这片土地上最尊贵之人,哪怕他受伤的风险微乎其微,但他凭什么冒着自己受伤的风险也要去接他呢?
他不过是个闲散王爷,而姬溯身系家国,若非将他看得与他一般贵重,他怎会来接这一下?
更何况暗卫就在一旁,纵然姬溯不接,暗卫也会接住他。
他了解姬溯,莫说是一个闲散王爷,就是皇子,乃至太子从树上往下跳,除非姬溯不接对方必死无疑,否则姬溯绝不会伸这个手去接。
姬溯淡淡地应了一声:“上回朕也说过,再上树,仔细你的皮。”
忽有风来,吹得红梅漫天,花瓣如雨。
姬未湫失笑,姬溯对于不想回答的问题,通常就会这样左顾言它——他是不是可以认为姬溯不好意思了?他抱住了姬溯,半真半假的小声哀求他:“皇兄带我上来的,不好罚我的吧?”
姬溯没有说话,姬未湫见他如此,又接着道:“皇兄饶过我这一次好不好?下次我再也不敢了……”
姬溯依旧不言不语,淡然地看着姬未湫。
姬未湫恳求了半天,无奈道:“……好吧,非要罚我么?那要轻点打,不能打太重,大过年了,不兴罚的。”
“手不能给皇兄打,打坏了没法写字……”姬未湫高挺的鼻梁蹭着姬溯的颈项:“……我瞧着皇兄仿佛很中意我其他地方的?皇兄轻轻打两下就放过我好不好?”
姬溯一手搭在他的腰上,轻轻按了按:“仔细伤着。”
姬未湫将一吻落在他的耳根上:“……所以才要轻轻地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