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御史与吴御史都与姬未湫说, 不会再有人来了,姬未湫也觉得如此,果然太平地渡过了一天, 一应行囊也都收拾好了——其实也没来几天,有些行礼也没彻底卸下来, 没多少可收拾的, 但谁让赃物太多了呢?
这些东西太扎眼了,不可能放在本地一动不动, 只能由姬未湫带回。他想到这个就后悔, 不知道姬溯会不会派人来接他,他现在可是扎扎实实的肥羊,这谁要是一拍聪明的小脑瓜,过来干他一票,带着这些银票珠宝的, 只要能逃出国境, 去边陲小国买个王爵什么的足够了。
姬未湫甚至苦中作乐的想要不他也攒点钱,万一哪天有机会, 也带着钱去国外整个王爵当当?……算了,出门没点势力, 那不还是肥羊吗?他带着百来侍卫都还觉得自己是肥羊, 哪日真的要逃,姬溯是瞎吗?他带着百来侍卫都找不到他?
那只能理解为姬溯是故意放他走了。
现在只能庆幸好歹曹知鱼还知道银票比较方便转移, 兑换了不少数额比较小的不记名银票,只有假山下挖出来的那三万多两的黄金、珠宝, 以及几千两日常用的现银需要搬, 否则光是那几十万两黄金姬未湫拿头去搬?
姬未湫坐在马车上,侧过头去, 目光有些凝重的看着旁边约有一米高的红木大盒——对,银票都在这里面,塞得满满的,再多两张这盖子都要搭不上了。
“臣拜见王爷!”高勇自马上一跃而下,大刀金马地走到了姬未湫马车前,躬身拱手道:“臣愿护送王爷回京!”
虽然话是姬未湫说的,但是等传到了高勇那儿就是他塞了不少银票感谢的刘御史给他支了个招,当时高勇便喜上眉梢,高勇的副将都在事后说不愧是三年前三元及第的状元郎,这一手实在是妙!
怎么不能算妙呢?
刘御史说回了京会美言几句,可曹知鱼翻了船已经是事实,他这和曹知鱼勾结的罪名也是事实,朝廷最忌讳军政勾结,谁知道日后会如何?毕竟圣心难测!
可若能平安护送瑞王回京,瑞王自然领他这个情,瑞王在圣上心中是什么地位自然不言而喻,他也算是实打实立了功,功过虽不能完全相抵,但有瑞王美言两句,想必也不会有什么抄家灭门之祸!
他老高只想捞点钱过点好日子,可没有想着要自立为王,再说了,淮南距离边疆十万八千里,他要是宰了瑞王,就是给他多装几条腿,他也逃不出去啊!就算他逃出去了,全家老小怎么办?
他老娘明年就要过七十大寿,他还打算风风光光的给办了呢!只要这一次能稳住了,明年他老娘的诰命铁定还能再升一级!那时她就是整个淮南最风光的老太太!
之前是他鬼迷心窍!高勇愤愤地盯了一眼一旁囚笼里的曹知鱼,娘西皮的!当时听他说的那么靠谱,心想不就是个百户吗?给就给了!看着那些金灿灿的金子就动了心,谁能想到这么快就给抓了!
等过了这一劫,他日后再跟文官牵扯不清他就是狗!下辈子都当狗!
姬未湫不见喜怒,缓缓道:“那就有劳高大人了。”
高勇只见瑞王爷放下了帘子,一举一动说不上来的赏心悦目,又听里面的人吩咐取笔墨,那阴柔的小太监忙是送了上去,只几个呼吸的功夫又下了来,拿着一本深青色的折子忙不迭地就跑去了御史所在的马车,没一会儿就将那折子送到了他的面前,他疑惑道:“这是?”
眠鲤顶着一张不阴不阳的脸,道:“高大人糊涂了?各地驻守军无令不得出驻地,否则以谋逆处,若无王爷手谕,高大人怎可护送王爷回京?”
他又接着道:“高大人还不接着?速速令师爷写了,确认无误了才好发出。”
高勇连忙接了过来,打开一看,便见里面写着是何人令他高勇护送,原因为何,出多少兵马,如何交接,何人留守本地暂代职位,甚至还写了要签字画押。高勇看得头疼,将折子递给了副将,副将接了过去掏出一支笔来写了,所幸这回留守的副将也跟了来,不必再来回跑一趟了。
签字画押递给眠鲤后,眠鲤先送去了御史马车上,待吴、刘两位御史核对过文书后,刘御史又下车来,也不干什么,就站在路边,紧接着就吩咐开拔了。
高勇招呼了一声令人都跟上,前后左右将车队包裹得严严实实的,他与副将一前一后压阵,姬未湫挑帘看了看,与眠鲤道:“都是精兵。”
见前来护卫的士兵不至于说个个魁梧壮硕,却是一眼就能看得出的精悍,行动之间直视前方,步履整齐划一,不见交头接耳,更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杀气在,自然算得上精兵。
眠鲤道:“高大人这是给自己挣命呢,当然要下点血本。”
姬未湫双腿交叠,一手搭在膝上,衣袖如流水一般顺着他的腿蜿蜒而下,他微笑道:“可见他说爱兵如子也有几分是真。”
若不是爱兵如子,真养不出这样的兵来,许多时候,兵又被称为官匪,说着是兵,其实是匪,若是主将管理不严,只能得到一帮子流里流气的官匪。再者,穷不习武,习武需打熬筋骨,若无丰沛肉食供应,补足精气,那打熬的就是根本,断然练不出这样精悍的体魄来。
眠鲤状似不经意间别开了视线,该说不说,王爷自出宫后怎么越来越像是圣上了?算啦,他还是别说了,毕竟是亲兄弟,又同在一处,王爷年岁渐长,有些东西幼年不显,如今显出来也不奇怪。
姬未湫其实满脑子都是:我想出这个法子我真牛逼!
还好他没直接去军营抓人,你说他要是就这么一去,高勇心那么一横,这么多精兵一拥而上,他不给踩成肉泥都算是人家手下留情了!
高勇那头已经往前走了不少距离了,回头一看刘御史还停在原地,直到最后一个驻守军也跟上了队伍,他才上了马车。没多久就见一个小厮将那深青色折子送上了瑞王马车,又送到了他这里,高勇打开折子一看,还什么都没看清呢,就见到了压在字迹末端的那鲜红的亲王印鉴。
看到这个,他就先松了一口气,这才有心思仔细看,除了方才副将写的那些外,上面又多了几个人名,尤其是兵马数量上由刘御史按了三道指印,将数量这一行都填满了,绝无可修改之理。
高勇收起了折子,珍之又珍地塞进了怀里贴身放着——这可是他保命根本,否则光他踏出淮南这一点就够把他全家老小都送去菜市口砍头了!
高勇又见一精悍勇武之人到了瑞王马车前听令,随即取了一封一式一样的深青色折子上了马,马上令旗飘扬,上书‘六百里加急’。
应该是提前一步送回燕京了。
还真他娘的仔细!
许是知道今日押送的是曹知鱼,不少百姓都来围观,有好事者告知其他人这曹知府究竟是犯了什么事儿,又在他家中查出多少贪污的银两,也不知道谁开的头,烂菜臭鸡蛋的就往他身上招呼,连后面跟着的几辆押送家眷的囚车也未能幸免,连带着士兵护卫都遭了鱼池之殃。
姬未湫也没发话说什么大家避开点,让百姓砸个痛快——开玩笑,万一大家避开了,冲出来刺客来劫囚怎么办?这不是把人往刺客那儿送?况且刺客也不一定是来劫囚的,也有可能是来杀囚的,曹知鱼要死要活都得回京后由圣断,这要死在这里他就倒霉了。
总归是失职,好端端的功劳凭白少一半。
出了城门后总算好了许多,姬未湫见到了水源旁,就吩咐停车修整,众人趁机赶紧把身上的臭鱼烂虾鸡蛋叶子什么的洗干净了,因着宫中女官和侍女都在马车上,而犯官家眷是不用考虑的,一个个都打着赤膊,偏偏今天阳光正好,映在精悍的肌肉上闪闪发亮。
姬未湫有时候真的觉得自己道德感是不是太强了,否则就他这个地位,百来个有点夸张了,弄个十个八个男宠也不过分吧?那谁谁还是四品侍郎呢,家里整整三十二房小妾呢!
饶是如此,姬未湫还是很诚实地看了一会儿。
看看怎么了!
眠鲤在一旁见了,还以为姬未湫在看风景,道:“这群人委实太不讲究了!奴去呵斥他们将衣服穿上!”
姬未湫笑道:“这有什么?挂着一身臭鸡蛋也不容易,不让他们洗干净,咱们这一路还活不活?……眠鲤,你说,百姓家哪来这么多臭鸡蛋?”
鸡蛋在这个年代可是精贵的玩意儿,就是搁现代也就近二三十年才显得不值钱起来,怎么能一下子拿出这么多臭鸡蛋?
眠鲤一听也跟着笑了起来:“殿下有所不知,百姓拿着鸡蛋舍不得吃,天热起来自然坏的快,也就是赶了巧,若是等天气再凉一些,恐怕就只有烂菜叶子了。”
姬未湫还是不理解:“都知道要坏了,也不吃?”
这个问题讲起来太复杂了,眠鲤便道:“有时候赶得不巧是这样的。”
姬未湫也不再追问下去了,又过了小半时辰,趁着阳光最好的这一段时候众人都把衣服都晒干了,这才开拔,至于那些囚犯自然无人管他,那臭鸡蛋味道跟个生化武器一样随风飘来,姬未湫忍不住吩咐了一声给他们打几桶水去让他们自己看着办。
或许是这次回去人多了不少的缘故,姬未湫觉得不如过去时舒服,也猫在车里头懒得出去。
两日后,到了淮南府边界,高勇又将那本折子拿出来仔仔细细地重新看了一遍,又给副将看,确认无误后才带着人马出了边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