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恩也知道事情的严重性。
他很快下了决定:“我现在就通知少将的雌父。”
少将在拒绝家族联姻后, 和家里的关系一直处于冰点,但再怎么说,他也是少将的雌父。
屏幕里灰色眼睛的雌虫和少将几乎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只是一道疤痕从他的眉毛处划过, 显得更为凌厉。
他听完雷恩的话后,皱起眉来:“无用。”
说完就挂断了通讯。
雷恩和薛桓巢对视一眼,看来是无法得到韦伯斯特家族的帮助了。
薛桓巢打开连接着隔壁房间的麦克风,尝试唤醒伊诺克少将和夏伊。
精神力监测仪还是一点波动也没有。
再等半个小时, 如果再不醒来,薛桓巢抿紧唇。
他开始整理破开成茧所需要的刀具。
伊诺克,加把劲儿啊!
——
“素心, 我们回去吧。”男人疲惫的说道, 他只有四十岁, 头上却白发丛生, 看起来比五十岁的男人还要衰老。
弯着腰清理灶台的女人抬起头来, 她迟钝地问:“回哪里去?”
“小伊三期治疗就快开始了。”
“回老家。”男人继续道, “我们一起回去, 回镇上。”
“……夏向文, 你什么意思?”女人抬起头看他,沉重的生活压得她背有些驼, 站起身来的时候手上还紧紧抓着那块抹布。
“不治了,我们回家。”夏向文深吸口气, “镇上的房子我还没卖,我们一起搬回去住, 带着夏伊和小媛。”
“那儿子怎么办?!”女人提高声音, “专家号我挂了多久才挂上?错过了这次他就真的没有希望了!”
良久,男人道:“放弃吧。”
女人尖叫起来:“夏向文, 你说什么!他是你亲儿子!”
“小媛就不是吗?!”夏向文高声咆哮回去,“为了给儿子治病,女儿就不要了吗?我们家两套房子都卖掉了,够吗?!夏媛读个初中换了三所学校,她到一个地方还没适应就要搬走!连朋友都交不上!”
“儿子病了以后你开过小媛一次家长会吗?!你知道她现在在哪个班级吗?!你知道她在奶奶那过得开不开心,和新同学处的好不好吗?!”
“这个病就是个无底洞!渐冻症没有一起治愈的病例!你怎么就不信呢?”
夏向文越说越激动:“你再看看你自己,好好的语文老师不当,现在成在首都给人做饭洗衣……我白天工作,晚上当司机,我们挣的钱够吗?!够吗?!”
“可是夏伊……”女人痛哭起来,“他是我儿子啊!我怎么放弃的了他?他还这么年轻,为什么病的不是我?”
夫妻两人抱头痛哭,女人被男人抱在怀里,手一直拍着男人的肩膀。
“好了好了,不哭了,待会儿孩子醒了。”
蒋素心擦掉眼泪,低声说:“我去看看。”
她轻手轻脚地去了隔壁房间,房间里收音机还在播放着音乐,躺在床上的少年眼睛紧闭着,睡得安稳。
“还睡着呢……”女人带上门,轻声道。
门关上之后,房间里皮肤苍白的少年睁开眼睛。
一行眼泪从右眼角流出。
被子下的手蠕动半天,也没有力量伸出来。
他最终只能偏了偏头,把泪痕在枕巾上擦干。
“哥,你真的要回来吗?”山寨机的音质不太好,但好在音量特别大,屏幕里妹妹穿着校服,趴在桌子上。
“是!”夏伊笑着答道,“我很想你,也很想奶奶。”
“我也想你!”夏媛把手机凑近,“我真的很想你,哥哥!我给我同学看你的照片,她们说你长得可帅了!”
“我怎么就没有你长得那么好看呢?你皮肤比我白,睫毛比我长,真是嫉妒!”夏媛撒娇道,“首都怎么样?是不是特别繁华,我看水立方的照片,真漂亮啊——”
“是。”实际上,夏伊来首都那么久,根本没看过水立方。
他的病是个无底洞,即使卖掉了老家的房子,也杯水车薪。
他们住在老胡同里,租的一间房子,屋主在外面又搭了一间,夏天热的要死,冬天又四面透风。
夏伊看着讲究的父亲蹲在外面抽烟,烟屁股都要烫着手了,也不舍得扔,看着文静的母亲头上的白发越来越多,以前是手不释卷,现在一年到头围着围裙,手里的书变成了抹布。
还有妹妹。
他最对不起的就是妹妹。
他剥夺了她在父母身边长大的权利,夺走了她的童年,夺走了她的父爱和母爱。
“哥哥,你的病好些了吗?”手机中的夏媛皱着眉毛,问得小心翼翼,“爸爸妈妈会一起回来吗?”
“好多了。”夏伊笑道,“会的。”
夏伊和父母一起回到了老家。
他和奶奶一起坐在榆树下乘凉。
奶奶坐在小板凳上摘菜,他坐在爷爷以前用的藤椅上,半躺着。
夏天的蚊虫总是特别多,夏伊有些招蚊子,他看见一只蚊子落在自己的手上。
看见它把口器插入自己的皮肤。
看着它飞走。
看着皮肤因为乙酸而变得红肿。
他拍不死蚊子。
动不了,没办法动。
他现在连呼吸都吃力,也许再过不了多久他就需要破开喉管插入呼吸机。
奶奶摘完菜后继续拿着蒲扇给他打扇子,看到他手上的红肿,连忙去屋里拿出风油精给他涂上。
夏天很热,太阳很刺眼,几束光透过榆树叶子照在他眼睛上。
他闭着眼睛,奶奶以为他睡着了。
“我的爱孙,怎么就糟了这种病哟……造孽啊……”
蝉鸣。
鸟叫。
夏伊想,如果他死了就好了。
他的身体很轻,像是飘在空中。
夏伊在原地呆了几分钟,才慢吞吞地发现自己已经死了。
他现在是在哪里?
哦,医院。
他一间一间地找病房,终于在一间病房里找到自己的父母。
有几个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正对着他鞠躬。
“这是儿子最后的愿望。”他的父亲说道,“你不要伤心,他的生命会在别人的身上延续下去。”
“以后,别人看见了,就是他看见了;别人去了哪里,他也跟着去旅游了;他这辈子去过最远的地方就是北京,结果连故宫都没有去过……”夏向文哭了出来,“不过以后啊,他就可以去国外,去海边,去沙滩,他哪里都可以去了……”
夏伊飞过去抱了抱痛哭的两人。
他很想说,没事,但是他们却听不见了。
他又去找了夏媛。
夏媛没有进来,和奶奶呆在一起。
“哥哥真的走了吗?”她哭到。
“小夏伊是个勇敢的孩子,这对他来说是一种解脱。”年迈的老人道,“他捐了所有能用的器官,为了帮助别人。”
“你哥哥救了很多人的命。”
时间一直在走,夏伊看到自己捐献的眼角膜让两个年轻人都重获了光明,双肾和肝脏也被成功移植。
这样也挺好的。
夏伊觉得身体很轻松,很舒服。
他想睡觉,觉得自己可能要消散了。
就在这时他听到了滋滋的电流声。
他睁开眼睛,就见一个方形的投影出现在他面前,投影的上半部分不断滚动着不同的人物形象,只是滚动得太快,他看不太清。
而投影的下方则是一个按钮,上面写着push。
这是……投胎?
夏伊懵懵懂懂地伸出手指,按在了按钮上。
上方滚动的人物形象变得更为快速,然后骤然停住。
画面上出现了一个人影,他有着黑色的头发和深灰的眼睛,眉心紧皱,有一条浅浅的竖线,显得严厉又不禁人情。
夏伊却觉得他看起来非常熟悉。
是谁?
他皱着眉头思考。
人物画像很快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两个圆圆的小点,像是一双眼睛,让这个方形机器显示出如同卡通人物一般的可爱。
它好似在对他说着什么,但是声音却模模糊糊听不真切。
夏伊努力想要分辨,却只听见一个低沉的男声在耳边响起。
——等太阳出来了,我就叫你起来。
是谁的声音?
——夏伊,醒过来。
是谁在叫他?
夏伊茫然地张开眼睛,他开始到处寻找这道声音。
周围的街景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医院楼顶上亮着灯的牌子消失了,墙上贴的医生简历也消失了。
周围没有停着的汽车,取而代之的是光溜溜的、流线型的飞盘?
这是什么?
他看见一个高大的男人从飞盘一样的东西上一跃而下。
乖乖,这得有七八米吧!
男人很高,穿着睡衣,但是气势十足,半长的黑发挡不住他焦急的表情。
他在急什么?
夏伊飘过去看,才发现他怀里抱着一个人。
这个人生病了吗?
他凑过去想看看他的情况,却发现这个病人被包裹得严严实实的。
好奇心促使他跟了进去。
一个带着金丝镜框的医生在和男人讨论病人的病情。
“看他熬不熬的过去。”
医生的话音刚落,男人就露出择人而噬的可怕表情,脖子上还出现了黑色的硬甲。
医闹?!不对,变异人?!
夏伊吃惊地张大嘴,被吓了一大跳。
医生又说了很多,他都没听太懂。
“即使是这样,你也愿意承担后果吗?”医生问。
夏伊明白了一点,就是这个病人死了,这个人黑发男人也会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