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思远回来得?十分突然, 谁都没告诉,还是守在朱雀桥那边的?老妈子发现灶间起了?炊烟,担心走水这才爬起来查看, 原来是姑爷!姑爷还打算自己做饭!
徐馨一接到消息,马不停蹄就从娘家赶回去, 这段时间她住在徐家养胎, 固然十分安宁,可心却无时不刻不悬着, 这狠心的?人,抛下她许久不闻不问, 若非她机灵,让婆子时时留意,是不是现在还要瞒她?
原本想痛骂他一顿,见了?面却只是簌簌落泪, 泣不成?声。
生?怕他只是忘了?行李临时回来拿,徐馨赶紧捂着肚子, “我有身孕了?。”
似乎怕他不相信,赶紧补充, “是真的?, 已经请大夫看过。”
文思远一怔, 颔首, “很好。”
面上多少松动了?些。
徐馨看出他已不似当初那般怨怪她,心下一宽,怪道都说时间是治愈一切的?良药, 她固然鲁莽了?点, 可也?得?体谅她孕中急躁啊,到底他还不是没良心的?。
罢了?, 回来就行。徐馨无意问他去了?何处屈就,这段时间又赚了?多少银子,她扪心自问,自己大概是将他催逼得?太狠了?,预言就在那儿?,过分在意往往适得?其反,何不顺其自然些?连大哥那样的?榆木脑袋都能侥幸中举,没理由他会一辈子穷愁潦倒。
徐馨殷切道:“你饿了?,我来帮你生?火罢。”
烧得?灰头?土脸的?,还怎么去外头?教书。
见丈夫不解地看着她,徐馨抿唇一笑,“你别?看我这样,这段时间我学?的?可多了?,保准又快又好。”
娴熟地点燃火捻子扔进灶膛,便要往里递柴。
文思远随手接过,“我来,你去边上坐着吧。”
顿了?顿,“有身子的?人该好好歇着。”
徐馨唇畔笑涡更?深,“我帮你择菜。”
婆子看在眼里甚为感?慨,早这般彼此体谅该有多好,男耕女织,和和美美,作甚非闹得?跟冤家似的?。
随即就见大小?姐将一筐水灵灵的?青菜撂在她跟前,示意她去外头?摘干净。
徐馨倒不是偷懒,而是她对家务活的?娴熟程度并没达到她夸口?的?那般——王氏疼她跟眼珠子似的?,哪里舍得?让她劳累,更?兼身怀有孕,所?谓的?亲力亲为不过是做做样子。
万一菜里吃出虫子来,不就白费了?她一片苦心吗?可见专业事还得?交给专人来做。
婆子唯有感?叹,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大小?姐还是那个大小?姐。
徐馨夫妻团聚之事,家里也?知会了?徐宁一声,令她宽心。徐宁并不在意这两人爱恨情仇,可回回为了?点陈芝麻烂谷子扰得?旁人不得?安生?就实属作孽了?,破锅配烂盖,还是锁死为好,差守卫送了?点补品过去,算是庆祝他俩小?别?胜新婚。
至于温家那头?,徐宁琢磨一番,还是隐瞒为宜。她不能保证温长宁对文思远是否怀着别?的?想法,或是单纯宾主之谊,可无论如何,都到这关口?了?,自然还是别?起风波为好。有些感?情丰富的?人,往往一时冲动而改主意,谁知道表妹会否见到文思远又决定不嫁了?呢?
好在,温长宁并未问起那位,而是一心一意绣嫁妆,不是带去北戎,而是留待家中二老追思她的?一颦一笑——可惜这时候没有照相机,不然直接照几张全家福该多简单。
徐宁遂提议,不如请宫廷画师去为温家肖像,这些人的?技法虽偏神似不重形似,但表情达意却是一绝。
虽说理论上只为皇帝和诸位娘娘们当差,可只要给足银子,谅来没有办不成?的?。
温贵妃听罢自是欢喜,随即却流露出少许失落,以她如今跟娘家的?僵局,他们断不愿跟她一起入画的?。
罢了?,只要长宁能安心出嫁便好。温妃振作精神,“去罢,持本宫的?手谕到兆祥馆去,须多少银两,让他们尽管开口?。”
温贵妃这回下足血本,但徐宁是天生?的?谈判家,哪能由着人狮子大开口?,况且这些家伙平时在各宫捞的?油水就不少了?,贪心未足,谁知道多的?钱花到哪去?
最终以五百两银子敲定,童叟无欺。
领头?的?画师还想从静王妃这里饶点甜头?,提议不如帮她跟静王殿下也?作幅画作?
徐宁眼睛一翻,“免了?。”
她还没死呢,要制成?遗像供人瞻仰,再过六十年?也?还不迟。
画师唯有咋舌,静王妃这泼皮性子,嘴可真毒,但愿小?世子别?继承她那副尖牙利齿。
照徐宁的?意思,除了?手绘那份留在温家,还另外临摹一份送进宫中去,她知道温贵妃必定也?想亲眼瞧瞧——万一娘家从此老死不相往来,说不定这也?是最后的?纪念。
光阴荏苒,转眼已到送嫁之期,因近来时气?不好,乍冷乍热,温贵妃也?偶染风疾,有痰淤之兆,太医嘱咐该静静安养,徐宁也?劝她,大体都料理得?差不多了?,剩下的让自己跟二嫂来就行。
然而温贵妃坚持从榻上起身,她必得?亲自为长宁送别?,否则这辈子都无法心安。
徐宁苦劝不得?,只能由着婆母喝下分量沉重的?汤药,又画了?极其精致繁复的?妆容,集威严明丽于一身——为了?侄女儿?的?排场,她也?算豁出去了?。
钦天监卜定的?虽是吉日,奈何天有不测风云,偏赶着正日子乌云密布,仿佛连老天爷也?觉着晦气?似的?。
塔骨木倒是很好,他习惯了?应付变幻多端的?天气?,往往这种时候意味着草原上将有场丰沛的?雨水,牛羊也会更加肥沃。
女孩子大抵是胆怯的?,听着隐隐雷声,他握紧身边人的?手,“别?怕,离得?远着呢,一时半会儿?打不下来。”
哪知话音方落便见电光掣亮,惊得?嫔妃们个个花容失色。
塔骨木自觉难堪,只得?小?声道:“别?怕,我长得?比你高,要劈也?是先?劈我。”
温长宁忍俊不禁,这人还怪好玩的?,“大喜的?日子,不许说这些话?。”
塔骨木嘿嘿笑着,不管怎么说,他可有媳妇了?,回去定得?羡煞那帮兄弟,叫他们还敢在自个儿?面前装模作样,他媳妇还会种地呢!
齐恒亦掀开大氅,让徐宁躲到他臂弯里。
徐宁莞尔,“我不怕打雷。”
雷只劈恶人,她又没干亏心事。
齐恒无奈,“我怕行不行?”
徐宁只好顺从地挨过去,这人真是,胆子比麻杆还细,怎么长到现在的??
另一边,温贵妃跟弟媳妇却是相顾无言。温太太听说娘娘卧病,以为她不来,自己才敢放心送嫁,怎料见面又是尴尬。
好在,仪式已经办得?差不多了?,温太太转身欲行,温贵妃忍住咳嗽将她唤住,“妹妹,请听我一言。”
温太太苦笑,“我知道您想说什么,娘娘也?有许多的?不得?已,可是长宁,她是臣妇唯一的?女儿?,要她远嫁,如同从我身上剜肉一般。这样的?滋味,您是无法体会的?。”
她俯身郑重施礼,“请恕臣妇难以奉陪。”
温贵妃唯有叹息,她知道一时半刻的?,家中必定过不去这道坎,唯有时间才能治愈伤痛,可是要等多久,一年?,两年?,还是十年??
她也?曾是温家的?女儿?呀。
徐宁劝道:“您给他们点时间慢慢消化吧。”
将心比心,换谁身上都挺难受,这种事根本就无对错可言。
温贵妃拍拍她手背,“所?幸还有你跟恒儿?陪在本宫身边。”
吹牛是徐宁强项,“当然,咱们会一直陪伴您的?。”
哪怕齐恒不在了?,她也?很愿意留在京城替他事母尽孝——就如同当初就藩时说的?那样。
齐恒唇角微钩,小?样,又想暗示他什么?他可没那么容易上当。
和亲虽在京城造成?一时轰动,但过去了?也?就过去了?,日子还得?按部就班过。除了?杨九儿?身边少了?个玩伴,十分怏怏不乐。
她带着她那些“发明”来找徐宁时,徐宁眼角直抽抽,别?以为她认不出扑克牌来。当然,她是不会承认的?,当着杨九儿?的?面尤其还得?装作不懂模样——老乡见老乡固然很感?人,可是贸贸然相认,只会增加身份暴露的?风险,她可不想被当成?妖怪烧死。
杨九儿?感?到很失望,果然世间知音难觅啊。
徐宁没空理她,三言两语打发她回去,倒是春闱的?结果已经出来,得?赶紧瞧瞧去。
她对大哥徐椿的?成?绩原本不抱希望,本来中举人已经是撞大运,这回参加会试,强中自有强中手,走个过场也?就差不多了?。
岂料皇榜出来,又是大跌眼镜,徐椿竟以险之又险的?名次挂在榜尾。
徐宁不敢相信,同样的?剧本还能来两次?
齐恒也?纳闷呢,大舅子为何次次都这般好运?本来以他的?成?绩该名落孙山的?,岂料某家客栈的?老板因与人有隙,仇家故意在水井里投了?巴豆,于是住在里头?的?举子全都上吐下泻发挥失常,徐椿这才侥幸中选。
徐宁险些脱口?而出干得?漂亮,随即才意识到这话?不太厚道,赶紧闭嘴,又以怀疑的?目光看向对面,“别?是你干的?吧?”
齐恒:“……我没那么闲。”
大舅子中不中与他何干,真要作弊,面授机宜不是更?快?
徐宁想想也?是,看来她这大哥是天生?锦鲤命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