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宁知她误会, 也懒得?多做解释,只道:“王爷的事他自有主张,旁人如?何劝得?。”
这话倒是, 温长宁素知表哥极富主见,若非有十足把握, 断不会轻身?上阵——倒不如?说整个温家都惜命得?很, 自从尝过?流放的苦头,便更知晓活着的可贵。
便是自个儿最窘迫难堪的那阵, 她也只是郁郁寡欢,从未想过?轻生。何况, 那人还?苦心孤诣劝她要珍重芳姿,她不该辜负人家一片好意才是。
温长宁张了张嘴,想问问文先生的去向,可话到嘴边到底还?是咽了回?去, 算了,她有何立场?人家自有家小妻儿关切, 她无非是个不相干的人。
两人相对?无言,正?觉气氛尴尬, 原本在一旁观战的林娇儿满面笑容走来, “你就是长宁妹妹吧, 生得?好生俊俏。”
这样一见如?故, 令温长宁有些惶惑,她少与?京中贵女们走动,虽然知晓这些人的身?份, 却着实气场不大相融, “你认得?我?”
林娇儿瞥了眼徐宁,含笑道:“王妃常跟咱们说起你呢, 果然是个文静的美人胚子?,你得?闲该多出来逛逛,成日待在家里不觉得?闷么?”
温长宁细声细气道:“多谢姐姐,我自来身?体不好,大夫嘱咐要多静养。”
这当然是托词,能帮着种?地种?菜,底子?怎么会差?无非因幼年长在边关,含辛茹苦,多少带了点自卑来。
林娇儿却极是自来熟,“身?体不好更得?多加锻炼,老躺着人都躺瘦了。”
顺势拉起温长宁的手,“走,咱们踢毽子?去,还?是你想投壶?有的是人陪你。”
这林娇儿定亲之?后居然转性了,难道真是女大十八变?见温长宁投来怯怯的目光,徐宁只得?颔首,“想去就去吧。”
大庭广众下,谅林娇儿不敢耍心眼,顶多赚点彩头,这点银子?温家还?出得?起。
她觉得?自己就像被托付照顾熊孩子?的亲戚,除非纵容没有旁的法子?——温长宁当然算不上熊,可面对?这样高敏感高自尊的人格,更得?小心翼翼。
吴王妃走来笑道:“你这表妹倒是不错,可性子?未免太腼腆了些。”
人的脾气往往是天性与?环境的共同产物,温长宁养成这副模样,很难说是否家庭作用。温家过?度的保护,对?她到底是好是坏呢?徐宁叹气,都说穷养儿富养女,可落实到具体的孩子?头上,自己也无非摸着石头过?河。
她真担心自己能否是个好妈妈。
徐宁道:“方才,吴王殿下怎么不上?”
多少有些埋怨,若二?皇子?肯自告奋勇,齐恒也就不必以身?涉险了。长幼有序,本来也是情理中事。
吴王妃哂道:“他就是这么个人,瞻前顾后。”
又要出名又不肯承担风险,多少机会都在犹豫中错过?了。亏得?吴王妃是个文雅的,否则定得?脱口而出“软蛋”,人家楚王都不怕丢脸,你咋比楚王还?怂?
也亏得?吴王妃心胸豁达,并?不在意风光被人占了去,“五弟有胆魄,合该他得?好处,到底也是为咱们大齐颜面着想。”
都是一家子?,何必争多论少,面对?外敌自然该一致对?外。
徐宁忧心忡忡,“我就怕有何闪失。”
吴王妃宽慰道:“放心,五弟的本事我清楚,错不了的。”
皇子?们打小都在一同骑射,谁真厉害,谁在藏拙,彼此心里都有数。便是吴王还?常同她抱怨,老五小时候还?能与?他不分轩轾,后来反倒一年不如?一年,也不知是真是假——枪打出头鸟,合着他就该当活靶子?被人算计?
不过?齐恒的哮症年年发作,回?回?都得?卧床静养一阵,这药方子?总做不得?假,故而吴王也不便以小人之?心揣测。
徐宁抿唇不言,说不定吴王这回?倒盼着齐恒输呢,自己再上去将功折罪。或许她心理阴暗,但?也并?非毫无可能。
骏马隐入密林之?中便不见踪迹,女孩子?百无聊赖,也各自斗草簪花起来。
吴王妃站得?有些累了,看徐宁挺着肚皮纹丝不动,倒替她脚酸,“我扶你到边上歇歇?”
有孕的时候最容易水肿,她怀阿宝到六七个月的时候,根本就穿不上鞋,徐宁虽说比她强健点儿,可到底不是铁打的。
徐宁摇头,她想亲眼看着齐恒抵达终点。
吴王妃劝道:“还?有两三刻钟呢,你站着也是白站,待会儿膝盖松了腿麻了,岂非倒让五弟为你担心?”
徐宁觉得?有理,也确实口渴了,便同意跟二?嫂进?屋喝盏蜜露去,吴王妃搀着她正?要转身?,负责探路的侍卫匆匆赶来,“启禀二?位王妃,西边那路口不知被谁给封了,殿下只能改道。”
徐宁一阵天旋地转,就只有这条路最偏僻空旷,如?要绕路,免不了经过?那片茂密森林,齐恒能顺利通过?么?
吴王妃咬牙,“定是那北戎王子做的手脚。”
长得一副老实巴交模样,背地里却这样龌龊。
又劝慰徐宁,“别担心,老五不是备了药么?谅来无妨。”
松树生得?都高,春日里又最是气候湿润,谅来没那么容易飘散。
徐宁定定神,“二?嫂,烦请您着人问问,塔骨木出发前除了弩箭,还?带了旁的东西没有?”
吴王妃见她表情凝重,也自不敢马虎,赶紧派亲信前往打探,结果不出所?料,塔骨木竟随身?带了一篓子?花粉。
她气得?咬牙,“好个卑鄙小人。”
徐宁不言,兵不厌诈,若这是战场,那更没什么好说的,她只盼着今日风向适宜,能最大限度降低花粉的影响。早知如?此,说什么都得?劝他戴上幂篱。
徐宁已经无意歇息了,吴王妃只能陪她翘首以盼,心里默念阿弥陀佛。不知过?去多久,余光瞥见一银鞍白马的少年郎策马当先而来,顿时精神大振,“莫不是五弟?”
徐宁赶紧瞧去,除了齐恒还?能有谁,一脸轻松随意,嘴边却还?似笑非笑。
徐宁眼角抽了抽,装逼遭雷劈,这厮真不怕翻车呀?
在他后头距离不过?丈许,正?是北戎王子?那头凶神恶煞的大黑马,塔骨木看来并?未放弃,紧紧拉着缰绳,一只手却在半空中乱挥乱舞,跟跳大神似的。
吴王妃面色古怪,“他在作甚?”
总不见得?要背后放冷箭吧,那就太有失风度了,也有违和谈的宗旨。
等靠近些,才发现塔骨木脸上有些崎岖,坑坑洼洼,他本是健康的古铜皮色,这会儿却无端泛起红来,还?有不少馒头似的小疙瘩。
吴王妃讶道:“肿得?恁般吓人,难道他也对?花粉过?敏?”
空出的左手仍在胡乱摆动,仿佛在对?抗不存在的幽灵,细看方知,那是一群嗡嗡作响的蜜蜂,正?围着他载歌载舞。
徐宁:……现实版香妃出现了。
尽管塔骨木奋起直追,最终还?是以一步之?遥惜败。他愤愤难平,若非静王故意射落蜂窠,他又岂会无端被那些虫豸追逐?以致乱了分寸。
但?鉴于自个儿也心术不正?,塔骨木到底没敢将花粉之?事说出,授人以柄。
景德帝温声道:“来人,送王子?下去梳洗,再敷上最好的玉露琼浆膏。”
徐宁道:“王子?放心,这玉露琼浆膏功效显著,治瘀斑蛰伤最佳,不会让您面目有损的。”
何况塔骨木这张脸,毁不毁容没两样,本就生得?平平无奇,多几道伤疤还?更显特色呢。
夫妇俩一个嘴毒一个心黑,到底天生一对?。塔骨木愤然甩开侍卫,气咻咻到里间去,他可是草原有名的美男子?,多少姑娘爱慕他这张脸,说什么都不能让几只蜜蜂给毁了。
吴王难掩失望,老五运气当真不错,这都没能将他扳倒,却也只能违心地站出来恭喜,“还?得?是五弟少年英杰,帮咱们找回?面子?,当哥哥的不才,让人见笑了。”
本是自谦之?语,这时候该有人捧场顺便夸夸他才是,然而众人都仿佛没听见一般,齐恒忙着应对?妻子?的嘘寒问暖,楚王则后怕地摸了摸脸蛋,阿弥陀佛,还?好父皇没同意让他比试,他这张脸若毁了,那可是全天下女子?的损失,善哉善哉。
吴王好生郁闷。
徐宁看着齐恒领了赏,便迫不及待将他拉到一边,看看那哮症发作没有,唯恐他硬撑着。
被人上下求索,齐恒甚是无奈,太不矜持了吧,多少人看着呢?
徐宁翻个白眼,只是单纯的关心好吗?别想多了。
所?幸齐恒的情况比她预计中要好得?多,呼吸并?不急促,心跳也很平稳,只除了内衫汗透,待会儿换件衣裳便是。
齐恒握着她的手,温声道:“怕你牵肠挂肚,我不敢不仔细。”
这次比赛,他可谓发挥出了平生最好的水准,连药都没服。好在林中颇为开阔,其实没那般凶险。
徐宁奇道:“你怎么猜着他塔骨木随身?带有花粉的?”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这法子?可真聪明。
齐恒莞尔,“我当然知道,那花粉还?是我叫人给他送的。”
难得?塔骨木自己愿意往坑里跳,他岂能不成全?不止如?此,他还?特意吩咐往里头添了些蜂蜜,待会儿塔骨木洗澡的时候保准一身?甜香,都腌入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