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4 旅游大巴车老板 续（十一）
    1999年12月31日晚，是元旦前夜，全世界的人们都无眠，都在期盼着二十一世纪的来临，而中国人对这即将到来的2000年，更是充满期待，这是新世纪，这是中国的龙年，而对这个苦难深重的民族来说，2000年更是一个历史性的时刻——改革开放之初，我们的口号之一便是“到2000年实现四个现代化！”重新起航的中国，人们对未来幸福生活充满期待，所以在这辞旧迎新的历史时刻，无人入眠，都在翘首以盼新世纪的第一声钟声敲响！
    我也与全国人民一样，对新世纪充满期待。这一晚我和朋友们都以独特的方式辞旧迎新，那就是赌！
    自从我的大巴车步入正轨，我也终于有底气上麻将桌打10块20块的大麻将，那一晚大家心情舒畅，气氛热烈。那一天我手气挺旺，胡、摸不断，兴奋得我嘴里俏皮话不停的喷。
    正当我又胡了一把，大家搓牌，说说笑笑时，我的扣机突然响起，我一看号码不熟，自己又正在兴头上，真不想回。可扣机又急响了三遍，我心里突然有点紧张，今天老国在跑团，扣的那么急，不会是他有啥事吧？
    今天屋里人不少，但尽是兜里无钱，有心杀敌无力回天的看客，所以一旦我下场便无人替代，桌上那三位赌友都说：“大过年的什么了不起的大事，回啥回。”正当我还在犹豫，扣机又响，我再也坐不住了，忙留下钱让一旁的赌友帮着玩几手，然后立即拿起手机到一旁回复。
    电话一通，真是老国，只见他听到是我，立即哭丧着脸说：“文总，完了，完了，出大事了，撞着人了！”我一听立刻魂飞魄散，惊的电话险些从手里掉下！
    我定了定神才慌忙问他：“怎么回事？”老国继续哭丧着嗓门说：“文总，今天这团接的是香港的丽青邮轮，十一辆车一起跑，我都是谨慎小心的跑在最后，就怕出事。这冬天天黑的早，吃完晚饭大家一起送船，跑到老城时，十辆车都过去，我慢慢跟在最后，本以为高速路没人，谁知道有一个老头赶着一群牛横穿高速，我一个急刹车没刹住，当场撞翻了两头牛，那老头骑在牛背上，也给撞飞了。”
    我听完吓的大叫：“啊？”然后破口大骂：“草你妈的，你是怎么开车的，都跟说别乱泡妞，你就他妈不听，这回子知道死了吧，草！害死我了！”然后我接着又问：“那老头怎么样啦？怎么样啦？”我没敢问他“死了吗”，我心里紧张的不行，心脏都跳到嗓子眼，就怕他说“人死了”，我心里默默祈祷：“老天保佑，可别死了，可别死了！”
    只听老国说：“这老头命大，也是冬天穿的多，加上车主要撞到第一头牛，撞到他骑的那头牛的时候冲力已没那么大了，虽然撞飞了，但好歹人还清醒，不过伤的好像挺厉害。”我大声叫道：“那快点叫救护车啊，快点救人啊！”
    在那个汽车还是奢侈品，并不普及的年代，由于我没开过车，平生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事，也不知怎么处理，一听就慌，不知所措。当时的心里只想让老国自己处理，不敢面对。要知道海口西边老城一带民风彪悍，稍有言语不合，就是刀枪甚至土炮直接干，这时要面对伤者情绪失控的家属，风险可想而知，还是让老国自己拉的屎，自己吃完保险！
    此时，老国也诚惶诚恐的说：“救护车来了，这老的全身多处骨折，直个劲儿叫都动不了，好半天才抬上车，估计医疗费少不了，我身上只有三千，怕不够。”
    又是钱，这回出了这么大的事故，真怕要倾家荡产啊，我怒火上来，又是破口大骂：“你妈逼的，我倒霉就倒霉在你手里了，买这车到现在，没赚上钱都无所谓，尽是你这倒霉蛋一路给我挖坑，我是一次次的跳到你挖的坑里，我都被你害死了，草你妈的。”
    想到他泡妞之事，我又恶向胆边生破口大骂：“你他妈的也不看看你这德性，都埋半截土了还学人家泡妞，老不死了还费那精力，这回出事了吧，不叫你死一回你不知道厉害！”
    老国当时被我骂的直沉默，过一会才说：“都怪那老头，咱们按规矩走，我开的也不快，精神头也挺好，那老头自己都说不好意思了，直说对不起，他以为车都过完了，所以匆匆忙忙赶着牛过去的，没想到就撞上他了，实在是运气不好，倒霉呗，那十辆车都没事，就我们出事，还是运气的事。”
    那年头海南西线高速只是部分开通试运行，并没什么防护措施，住在高速两侧的村民常常横穿道路，常有事故发生。
    我还想骂他两句，只见老国接着说：“文总，你看你能不能过来一起处理下，他们家属都来了，不单家里人，好像一村人都来了。”我一听更害怕了，一则怎么去，那地方偏僻，民风彪悍，一般的士晚上可不敢去哪儿；二来村民包围，我若此时赶去，岂不是要以身饲虎？事到临头，保命要紧，跑还来不及呢，还能主动送上门？
    我立刻大声嚷道：“你有胆撞人，有胆泡妞，那你就自己处理了，钱多少你跟他们好好说，谈好了随时联系我。”此时车队的先头部队送了船，又调过头接我这车的客人，老国慌忙对我说：“那好吧，文总，我跟他们说说看怎么办，然后再告诉你，但一会导游一走没手机了就没法联系你了。”说完挂了电话。
    这赌局是无论如何进行不下去了，我对那几位说：“没办法了，车撞人了，现在都不知怎么办，打不了了，唉，倒霉死了，这新年衰（海南话倒霉之意）死了。”
    大家一听，知道我出了大事，也只能作罢。我把事故简单跟屋里人一说，这里头也有明白人，只见一位赌友问我：“老邢，你这车有保险吗？”这一问可问到我心坎了，话说当年大家也不太重视保险，保险公司形象也不好，保险费交时痛快，理赔时都象孙子，所以都以为保险公司就是骗子，人们对保险公司的印象用当年有一句话就能体现——一人干保险，全家不要脸，所以许多车连交强险（第三者保险）都不买，直接上路，遇到事故只好怨倒霉，自己负责。
    我这车还好，买的时候就已经带保险，也是命该绝我，保险到12月31日到期。我本想让我同学过来续保，可一则他懒散，二来我也没把迟这一天两天当回事，加上麻将比买保险更让我上心，所以就耽误了。
    一出事我立即扣了保险公司的同学，问他现在还能不能马上买保险，我以为如果现在买，当天还能生效。谁知那同学说：“不行了，即使今天出单了，也得第二天才能生效。”我一听直呼“哎呀”，自己的疏忽最终要付出代价！
    那同学又问了我这场事故的情况，我便把经过简单一说，他忙叫道：“这场事故你是次要责任，老头横穿高速要负主要责任，你司机没报警吗？”我忙说：“我还以为撞了人就是我们的责任呢，好像没报警，人都送医院了。”同学叹道：“唉，这就完了，离开现场就不行了，警察来了意义也不大了，自认倒霉吧，怎么连报警你都不知道啊？”我挺不好意思的说：“唉，我也没啥经验嘛，都没经历过，可能司机当时也吓傻了吧，好多人包围要打他，老城那帮家伙，你又不是不知道的。”
    同学一听，又叹了口气说：“算了，就当买个教训，长长经验吧！”
    挂了电话，我心里不停的后悔，如果当初买保险，那怕出了事老国马上报警，也能减少损失啊，这么大一场事故，付出了这么大的代价，经验教训太深刻了！
    赌局被迫结束，大家纷纷散去，赌友们只在乎输赢，听说我的车撞了人，胡乱问了问当茶余饭后的谈资，又安慰几句冠冕堂皇的话之后，也怕惹事上身，一个个退的挺利索，我想找个商量的人都没有。
    我独自走在机场东路，街上尽是迎接新年的欢乐人群，互相嬉笑的青年男女，还不时传来的鞭炮声，是那么的热闹，可热闹是他们的，与我无关，我心里是那么的孤独和沮丧，真没想到自己会用这种方式迎接二十一世纪。
    我心里忐忑，我希望那老头的伤势不重，可千万别死了，我更希望这笔销不要太大，伤者的家属别提出过分要求，千万别让我倾家荡产！此时我扣机响起，我一看心里更加紧张，直飙冷汗——是阿哲扣我，中文机显示：“新年快乐，恭喜发财，请回电。。。。。。。”
    看来阿哲要向我祝贺元旦，可今晚刚发生这么大的事故，怎么向他说？这几个月捷报频传，他刚开心没几天，这场事故很可能又要让我们从零开始，甚至会亏得连本都得赔光，但这结局还得等待老国的消息，那消息就是法官的最后裁决！
    我的心此时就象事物只水桶打水，七上八下，不知所以然！想给阿哲回复，可该怎么说？肯定又得落下埋怨，这新年还怎么过？可这么重大的事情，能不告诉他吗？得，挨一刀也是死，挨一千刀也是死，纸总包不住火，长痛不如短痛，说！管它后果呢！
    我一咬牙长吁了口气拨通了阿哲的电话。“喂，兄弟，新年快乐！”阿哲兴奋的对我说，我听了只是一阵沉默，阿哲追问：“兄弟，怎么了？”我叹了口气说：“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