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欧阳在蔡晓的默许下,刻意隐瞒了曹森的病情,被蒙在鼓里的唤弟亦不明“土匪”的真实心意,没有深入调查就单方面给他扣上了一顶负心的“大帽子”,因此赌气没有去探望曾经的患难兄弟加心上人。
正月初三,曹森一行向东向南去了青岛。同一日,唤弟也在欧阳的陪护下,向北向西回了首都的博爱医院。两个之前大有可能重归于好的恋人,因病相背而驰,渐行渐远,终至天各一方。
开两朵,单表一枝。
曹森转院后,马上进行了血常规、尿常规的化验,结果出来后,医生指着化验单上的数据对他的家人说:“看,正常人的血小板总数指标是100——300,他就剩13了;尿蛋白还3个‘+’,我现在高度怀疑他得的是出血热,过会儿再让检验科查查出血热抗体就能确诊了。我跟你们说啊,这种病的病情非常凶险,并且恶化的进程相当快,稍一耽误就会出人命的。来,这份儿是病危通知书,请家属先在上面签个字……”
医生的一番话吓瘫了薛白,吓哭了秀娟,也吓傻了曹森的爹。
小曹军白着脸上前,颤颤巍巍地在病危通知书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等出血热抗体结果出来,诚如接诊医生所言,曹森得的确实就是当时病死率极高的出血热。秀娟与薛白含着眼泪,胆战心惊地陪着曹森住进了浮山湾畔的中国人民解放军第401医院。这家医院口碑挺好,是一所让百姓放心的部队医院。
一边是病重的儿子,一边是需要他近身伺候的年迈双亲,小曹军此刻是两头挂念。心慌意乱地安置好曹森以后,他又赶紧去了他父母所在的山大医院(现在叫青岛大学医学院附属医院)。山大医院座落在江苏路上,同位于市南区的401医院相隔约十几里地。
曹军一直不放心林木两兄弟,等他穿越山东路和延安路匆匆赶到时,果然不见了那二人。
“军儿,快,憋死我了,妈要大便!”一进病房,曹军的妈妈就苦着脸吩咐儿子。
曹军赶紧拖出床底的坐便器,塞到母亲的屁股底下。又急急跑到另一个床位边给同样挂着点滴的父亲拿尿壶。
给父母解决了生理问题之后,他才问母亲:“林子和木子哪去了?”
当时医院还没有解决迟发性脑病的高压氧治疗项目,因此曹军母亲一氧化碳中毒以来并发的耳鸣症一直困扰着她。身体的不适加上对儿子的不满,使她特别易怒。
听儿子问起孙子,她忍不住捶着胸膛骂:“我跟你爸命不好呀,一生病,儿女不见面,孙子也跑了!”
“跑了?跑哪去了?”
老太太怒瞪儿子一眼:“多半天了,连个鬼影子也没见到。你问我,我问谁啊?”
曹军爸呵斥老伴:“别没事找事了!俩孙子不常来青岛,对这儿的路肯定不熟,还是让军儿快去找找孩子们吧!”
由于妻子的干涉,自己的这两个皮小子很少来青岛看他们的爷爷奶奶。祖籍青岛的曹军估计,他俩多半是出去玩找不到回来的路了。
青岛市地处丘陵地带,多数街道都是就地取材,顺势而建。除了正南正北的“青岛路”,市区内再也找不到几条经纬分明的直路了。正是这种斜列八挂的路造就了很多不分东西南北的青岛人。
曹军担心两个孩子要是像在老家高密那样,单凭辨别东西南北去找路恐怕就要遇上麻烦了。
青岛市的路多半用就地取材的岗岩,顺自然山势铺设而成,故少有平坦笔直的。在这儿,马牙石路(铺路所用的岗岩上阔下窄成马牙状)、搓板路(铺路所用的岩石板形似搓板)随处可见。
告诉大伙一点儿,请朋友们务必要牢记,那就是千万不要对青岛道路的“弯”不以为然,要不你会吃大亏的哦!因为弯弯曲曲正是青岛道路的一大特色。
外地人第一次来青岛,要么进不来,要么进来了出不去。究其原因,就是弯道所致。
最著名的一条弯路,青岛本地人叫它“波螺肉子”。因为此路坡陡弯道多,螺旋而上,形状像极了海边岩石上生长的波螺(小海螺)的肉,再加上青岛方言里,“肉”和“油”不分,所以,久而久之,这条路便被当地人叫成了“波螺油子”。
泰山上有十八盘,“波螺油子”有九道弯。此岗岩路自西向东共有九处拐弯,是青岛最曲折的一条路。它最为精彩的是地势落差最大的苏州路至热河路地段,也是真正意义上的“波螺油子”。这段路面宽度在4到5米之间,长度在500米左右,其中一个拐弯处的弯接近了360°,再加上近十米的上下落差,便形成了上坡的人看着下坡的人在脚下行走的奇特景象。
在青岛人的眼里,路是没有东西南北的,所以他们在给外地人指路的时候都是用上下左右来指示目标方向。
高低不平是青岛道路的另一特色,此处所谓的高低不平就是上下坡。因为青岛市建在密集的丘陵地上,所以它的每条道路几乎都是上下坡交替出现。在青岛,一里路有一坡的说法绝不夸张,而且那坡还是一上一下的。就像小学生语文课本里的《青岛的路》当中描写的一样形象:青岛的路,像大海的波浪,一会儿低,一会儿高……
八十年代末,九十年代初的时候,青岛市的道路约有700多条,四通八达,像蜘蛛网一样密密麻麻,交叉排布。曹军皱紧眉头站在高低起伏的江苏路上,东张张西望望一筹莫展,他着急地咕哝:“这俩熊孩儿到底去了哪儿呢?”
……
“哥,这是哪儿?你不是说带我去海边看栈桥吗?怎么还不到啊?”曹木疲倦地问。
“快了!别急!让我想想看。”曹林焦躁地挠着头皮安慰弟弟。
“哥,那个护士姐姐明明对我说,栈桥离医院不过四里多路,半个时辰的时间就能到了,咱俩这都走了一上午了,咋还没看见海啊?”曹木拖拉着两条沉甸甸的腿问。
曹林停下脚步,回头征求兄弟的意见:“木子,要不咱改天再去栈桥,这都出来半天了,爷爷奶奶要是有事找不到咱们可就坏了。”
曹木点点头:“行!”他嘴里答应着,同时暗中咽了一口唾沫,又回头望着刚刚经过的路边摊儿说,“哥,我饿了,走不动了!看,那边有个吹人的,咱俩买个人吃吧?”
“那不行!人又不垫饥,咱还是找个卖烤地瓜吧!”曹林干脆地拉起弟弟的手,“走不动,哥拖着你,天不早了,快走!”
“哥,快看,那座石头山是不是崂山啊?”低头耷拉甲的曹木忽然指着一旁的瘦山兴奋起来了。
“不是!崂山比它高大。”曹林看了一眼回答。
“那这是什么山啊?”曹木紧巴着哥哥问。
“浮山。”一个路人看了看这两个土里土气的孩子,热心回答。
曹林望望裸露着坚实脊梁的浮山,问:“叔叔,山大医院往哪个方向走?”
“你们是要问坐几路车吗?”热心人停下脚步问。
曹林摇摇头:“不是,我俩要走回去!”
“走回去?山大离这儿30多里路呢,你们真要走回去?”热心男人颇有不信地问。
“没事!比这还远的路我们也走过。你?管告诉我们往哪边走就行了。”曹林满不在乎地说。
听了哥哥和热心人的对话,曹木有些草鸡地哀告:“哥,我真走不动了,要不咱们还是听这个叔叔说的,坐车回去吧!”
“就是,你俩还是坐车回去吧!看样子,你们也不像本地人,外地人在青岛不迷路的可不多,我还是把你们送上公交车的好,谁让我碰上这事了呢!”热心人带着两孩子去了最近的公交车站,给他俩买上票,又把他们郑重交代给售票员才转身离开。
曹军正在琢磨该往那个方向去找孩子,目光乱晃间就见曹林和曹木从刚刚到站的公交车上下来了。弟兄二人远远望见医院门前站着的父亲,忙一溜小跑穿过马路来。
“爹,哥哥今天带我去浮山了,看见了吧,我们还坐了公交车……”曹木边跑边喊。
“爹!”曹林毕竟比天真的曹木大两岁,见父亲面色不善,怯怯地叫了他一声后,没敢再开口。
曹军不由分说,抬腿就给了来到跟前的曹林的屁股一脚,骂道:“我临走时叫你带着弟弟给你爷爷奶奶陪床,你们陪到哪儿去了?还坐公交车跑出去疯玩,你哪来的钱,咹?”
曹林一声没吱。
曹木看哥哥挨了打,抱住父亲的大腿哇哇哭起来:“爹,你别打哥哥了,是我叫他领我去看栈桥的。”
曹军瞪着通红的眼珠子诘问:“还敢撒谎!栈桥就在眼前,你们跑到那么远的浮山去,能看到栈桥?”
曹林委屈地说:“弟弟没有撒谎。爹统共就领我去了一回栈桥,我记不大清路了,走着走着就走到浮山去了。回来的时候,弟弟走不动了,我们才坐的公交车,是一个好心的叔叔给我们打的车票。”
“真的?”曹军脸色略有缓和。
曹林偷窥了他爹阴云密布的黑面孔一眼,慌忙回答:“真的!弟弟一直没有见过栈桥,本来我想一个多钟头我们就回来了,也不耽误照顾爷爷奶奶,这才领弟弟去的,没想到竟然走错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