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南风吹来清凉,那夜莺啼声齐唱,月下的儿都入梦,只有那夜来香,吐露着芬芳。我爱这夜色茫茫,也爱这夜莺歌唱,更爱那一般的梦,拥抱着夜来香。吻着夜来香,夜来香,我为你歌唱,夜来香,我为你思量。啊……”
第二日清晨,唤弟醒来已是日上三竿。她躺在床上,心情特别愉快,不由轻轻哼起邓丽君的《夜来香》来。
那时节,大陆这边的校园内外只流行慷慨激昂的革命歌曲,少有表达恋爱情感或代表年轻人个性的曲子诞生。《夜来香》是被台湾歌手邓丽君最先唱响并传入大陆的。
有关部门说:邓的歌曲带有颂扬小资文化生活的“靡靡之音”,其所表达的思想也是不纯洁的,是我们在文化大革命中所要重重批判的。为了避免听众的精神遭受资本主义的污染腐蚀,因此,大陆官方将那些软绵绵的情歌定性为“黄色歌曲”,严令禁止在祖国大陆上传播。
所以,邓丽君的“靡靡之音”是通过非正常渠道流入大陆的。改革开放初期,当唤弟第一次通过收音机紧张地收听到邓的歌曲时,她幼小的心灵震撼非常:“呀,原来歌儿还可以唱得这样情意绵绵啊!”
虽然国家有禁令,可邓丽君的歌还是以一种势不可挡的趋势在大陆迅速流传开来,一时风靡了全中国。那几年,社会上还暗暗流行着这样一句话,“白天听老邓(邓主席),晚上听小邓(邓丽君)!”
真的,那时中国的文艺生活实在太贫瘠了,八块“样板戏”加上清一色的革命歌曲,翻来覆去全是热血沸腾、振奋昂扬的正气之歌。所以,邓丽君另一种调调的歌儿一传进来,人们就像吃了八百年素食的假和尚见了大肥肉一般,顿时如闻仙乐,穷追不舍。尤其是接受新鲜事物特别强烈的年轻人,更是被邓的“靡靡之音”撩拨得血脉喷张,如痴如醉!
现在,虽然“偷听敌台”不再像过去那样不能越雷池一步了,但是渴望亲人团聚的人们激动地收听穿越海峡的台湾之声时,还是多多少少有些遮遮掩掩。因此唤弟轻易不会把这种《夜来香》之类的曲子哼出声来。
今天当然是个例外。
唤弟美美地重新闭上眼睛窃笑了一小会儿,又欢快地活动了一下四肢,才继续哼着这首歌儿懒洋洋地起床穿衣。
昨夜,她梦见曹森喜滋滋地跑回她身边,紧紧地抱着她,对她说:他娘听说她已经会站会走了,就不再反对他俩继续“好”了。高兴之余,土匪曹森还偷偷亲吻了自己的唇角一下儿。
唤弟美梦初醒,用手摸摸自己的唇,似乎曹森昨夜留在此处的温度还没有降下去。
“原来是个梦啊!”她自嘲一笑,然后穿好鞋子,僵硬着腿脚慢慢走出门去。
同样住在二楼的欧阳一夜未睡。他昨夜热得受不了干了坏事,作案后又怕被受害人唤弟察觉,正做贼心虚,一直在屋里忐忑不安呢!此刻,突然听到她哼着歌儿从房间里出来,吊了一宿的心终于落地了。他赶紧从房里追出来,低眉顺眼、小心翼翼地搀扶着唤弟下楼去洗漱。
吃早饭的时候,进来一个电话。赵书记撂下碗筷去了客厅。
干娘拿起筷子扒了几口饭,笑嘻嘻地问餐桌对面的闺女:“唤弟,你刚才下楼的时候唱的什么歌?软软乎乎地还挺好听!跟谁学的?”
唤弟咽下口里被咀嚼的馒头,抬头对她干娘说:“《夜来香》,俺跟台湾歌手邓丽君学的!”
“跟台湾歌手怎么学呀?大老远远的。”干娘一愣,奇怪地问。
唤弟莞尔一笑:“娘,俺前几年听收音机学的。那时候,每晚六点,台湾对大陆的广播‘我要为你歌唱’节目准时播报大陆新闻,中间就穿插着邓丽君的这首《夜来香》。”
“听台湾新闻,那不就跟听‘m国之音’似的‘偷听敌台’吗?哎呀!闺女,那个咱可不敢干!前些年,你干爹厂里就有几个小伙子躲在宿舍里‘偷听敌台’被抓了,年纪轻轻地一个个都被扣上帽子判了刑呢!”
唤弟轻轻地笑起来:“嘿嘿!干娘,那都是什么时候的老皇历了?现在咱们跟台湾那边已经不紧张了,前几年的春节晚会上,中央电视台还特意邀请了台湾演员林丽芳朗诵了一首《每逢佳节倍思亲》呢!”
“《每逢佳节倍思亲》是什么?”干娘疑惑地问。
“是一首感情充沛的诗歌,俺当时听了,觉得那诗词感情充沛,非常优美,就特意抄写下来背熟了!娘,俺朗诵给你听听好吗?”
“那敢情好了!快朗诵吧,我听着呢!”干娘点着头说。
唤弟清清嗓子,开始声情并茂地朗诵道:“南去的风啊/北来的云/捎去我的歌呀/带去我的心/飞天越海到台湾/向骨肉亲人贺新春/听/千家爆竹腾欢浪/看/万户结彩喜盈门/一年一度的除夕夜/每逢佳节倍思亲/抬头望/满天繁星数不尽/屈指算/我们已分离几十春/骨肉同胞啊/何时能相见/你可知道我们一片思念的心/山想你/水想你/日东升/月西沉/朝想你/夜想你/眼望穿/梦断魂/海峡两岸/汇集了多少相思泪/海峡两岸/凝聚了多少骨肉情/月缺总有月圆时/骨肉怎能长离分/星移斗转又一载/且盼祖国统一奏佳音/团圆日/到天安门前留个影/古长城上/去游春。”
欧阳不失时机地夸了一句:“唤弟朗诵的真棒!这小脑瓜就是好使,这都过去五、六年了还没有忘记!”
干娘也附和道:“就是,俺闺女的脑瓜就是比人家的好使!瞧,这大长长的,我光听就听糊涂了,亏着是你,换了谁也背不下来!”
赵书记听完电话回来,他们几个已经热火朝天地谈论起前几年的春晚来了……
干娘说马季和赵炎二人说的《山村小景》相声好听,贴合老百姓的生活。
唤弟说那个无实物《吃鸡》的小品好,王景愚老师炉火纯青的表演太搞笑了!还有姜昆在相声《错走了这一步》里用眉毛来反映人情绪的描写也挺精彩的:说这人心烦不高兴的时候,把两条眉毛一耷拉,就成钟表上八点二十的时针和分针了;心情一放松,眉毛一舒展那就是九点一刻;生气了两眉一竖就到十一点五分了……
欧阳则说他喜欢虎妞和祥子的《逛厂甸》,斯琴高娃的泼辣和严顺开的唯唯诺诺形成鲜明对比,有看点!当然他还说他最喜欢的就是穿插在节目之间的有奖猜谜活动。
感觉已经脱离“危险”的欧阳渐渐得意起来,他美滋滋地问:“唤弟,还记得83年的春节猜谜吗?你猜对了几个?告诉你,刘晓庆和赵忠祥抛出的谜语,我一个不落全猜对了!可惜初一那天没及时寄出答案,不然我也许就能获奖了。”
干娘忙问:“猜闷儿(猜谜)还有奖?什么奖?”
唤弟掰着指头数叨:“当时有文娱手册、纪念册、还有签字笔、自动铅笔、圆珠笔,等等,好多呢!其实俺觉得奖品是啥不重要,关键是中央电视台奖的,过年得着了格外喜庆。可惜俺只猜出四个,就那个“制定人口政策”太难了!俺想了半夜加上初一一整天愣没想出来。”
赵书记插话道:“嗐,‘制定人口政策’不就是‘国计民生’嘛!这个简单,我就觉得这一个最好猜。还有一个什么什么‘镜子里照人’猜一个字的,我猜它是‘囚’,其它的都没蒙出来!”
唤弟哈哈笑道:“干爹,你还真是靠蒙来猜谜啊!那个‘镜子里照着人’不是囚,你想那,也不是所有镜子都是方形的啊,若是来个椭圆形,或者直接给你来个梅形,那还能是个‘囚’字吗?”
赵书记“咦”了一声道:“有道理!那唤弟猜着是个什么字?”
唤弟眯眼一乐:“镜子中看到的当然是倒像。‘人’反过来看就是个‘入’,所以应该是个‘入’字。”
欧阳也不甘平庸,他笑了笑说:“其实,这个猜谜也是有些门道的,一旦掌握了猜谜窍门,你就会觉得猜谜相当有意思了!”
唤弟歪头斜视身边的欧阳:“啥门道?”
欧阳微微侧头,宠爱的目光抚过唤弟微翘的唇角,漾起一片阳光的面庞更加棱角分明,他扬眉轻笑:“谜语的猜法呢,种类繁多,光我们比较常见常用的就有二十多种。像属于会意体的谜语猜法就有会意法、反射法、借扣法、侧扣法、分扣法和溯源法;属于增损体的有加法、减法、加减法;属于离合体的有离底法、离面法;属于象形体的有象形法、象画法;属于谐音体的有直谐法和间谐法;属于综合体的有比较法、拟人法、拟物法、问答法、运典法……”
干娘笑笑:“哎呀!不就是闲着没事‘猜个闷儿’嘛!哪用这么多讲究啊?我们在老家的时候,冬天没事,一群老少娘们坐在炕头上纳鞋底、补袜子的时候,也爱互相抛闷儿逗乐子。那个容易得很!瞧我给你们抛一个!听好了——‘蹊蹊跷,蹊蹊跷,站着不如坐着高!’猜一种动物。”
唤弟大笑:“干娘,你这个‘闷儿’,我刚记事的时候就猜过了!”
干娘也笑了:“俺闺女还嫌简单了?好,我再抛个难的你们猜——‘一只恶虎,一头凶豹,一个摁着一个跳。’打一农具。”
赵书记抢着答:“是‘铡刀’!闺女说得没错,你抛的也太容易猜了。结没声的一边待着吧,等我出个有点难度的给你们。哦——有了,‘一道沟,二溜毛,当中夹着个黑葡萄。’打一人体器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