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成才眼里:原本他们的幸福生活是多么惹人羡慕啊!可谁料“天有不测风云”,可怕的灾难突然而至,连个招呼也不打,就降临到了聪敏伶俐的唤弟身上。
为了筹钱给孩子看病,文龙兄弟卖老宅、卖卡车、卖建材器具、卖……总之,家里能变卖的几乎全部被他变卖干净了;弟媳蔡晓也毅然辞职离开了自己心爱的三尺讲台;成才负责的大田里的庄稼也因为缺肥少料,导致秋后所出还不够还新欠债务的九牛一毛。
为了侄女唤弟的后续诊疗费,成才亲眼看着文龙兄弟艰难地拉下脸皮四处借债。
妻弟与弟妹夫妇之前人缘不错,一开始时,热心的同事和朋友们也是能帮就帮。可文龙屡借不还,大家还眼见着他开始陆续变卖家产,几个月下来,一个好端端的家竟然到了如此惨淡的地步……
“唉,唤弟那儿简直就是个填不平的无底洞啊!”
“为了孩子,文龙两口子班也不上了,家也不要了,可真是豁出去了……”
“于队长和蔡老师这么做值得吗?听说唤弟的那个毛病,叫什么截瘫,哦,就是张海迪和邓朴方得的那种毛病。你想,张海迪天天上电视、登报纸,那么有名的一个人,还有邓朴方,他还是主席的儿子呢!他俩多么好的条件,估计外国也都去过了吧,不还是离不了轮椅?‘截瘫’可不是那么好‘扎痼’(治疗)的?你说文龙就是一个盖房种地的泥腿子,蔡老师呢,也不过就是一个教书的臭老九,俩人累死累活一年下来能收入多少?还钱跟流水似的给唤弟治这种国家都治不了的病,也太没有成算了……”
“可不是,文龙光从我们家就借了一千二百块,听说咱场里的大部分人家都被他借过了。你是没上他家看看,能卖的全都卖了,一打眼,他家里还真是凄凉!”
“卖房、卖车、卖家什算啥?我看文龙还打算卖身上的零件呢!”
“卖身上的零件?听说过卖血的,没听说卖零件的,哎?小刘,你说人身上什么零件能卖?”
“人身上能卖的多了,一个人不是长了两个腰子吗?摘下一个卖了根本不碍事!”
“不会吧?这为了一个看不到希望的孩子,再把文龙的身体搞坏了,划算吗?”
“就是,就是,他们这样子也不是长久之法啊!反正唤弟也是个丫头,还不如另生一个呢!”
“可不是?这孩子的毛病到底了多少钱啊?我估摸着的钱糊也糊出一个唤弟来了。还不如像你说的那样再生一个呢!”
“对!我听说上面有政策,独生子女的家庭,孩子若是出了事,就像遭上唤弟这样一下子就瘫了的情况,是可以生二胎的……”
“不过我倒是挺佩服他夫妻俩的,知道吗?唤弟是抱养的,根本不是他们亲生的……”
“啊?不是亲生的还能这样不管不顾地给孩子钱治这种绝症,他两口子简直疯了!”
“简直疯了,还不如另生一个呢!说不定还能生出个小子来……”
人人都在背后叹息着,可没人好意思出面劝阻文龙夫妇不顾一切的疯狂救女行为。
只是,等他再借钱时,曾经热心的被借者就跟看一个真正的疯子一样,怜悯地看着文龙,答应的也不是那么痛快了!
是呀!这谁家的钱也不是大风吹来的。这文龙见面就老是借钱借钱的,不到半年时间,熟悉他家情况的人们远远见到文龙,就像躲避“瘟神”一样赶紧离开。为啥?还不是怕他张嘴借钱。借吧,看他们家唤弟那病的来头,归还肯定遥遥无期。不借吧,一个大院住着,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实在是抹不开面子!
于是,众人看文龙的眼光就有些异样了。
成才把这一切看在眼里,也放在了心里进行掂量。虽然他心中同岳母一样感慨“人情薄如纸”。可作为男人,有些话,他只是想想也就闭口不说了。然而,岳母于傅氏不行啊!身为“不想就说”的女人,她对远亲近邻最近明显的疏离态度非常恼火。难免整天在外头抱怨,跑到东邻面前叨叨西邻不善,去到西邻面前又叨叨东邻不良。今天责怪这个忘恩,明儿怨怼那个负义。叨叨来,叨叨去,反正她老人家现在的感慨就是“越思越想越伤情,洪洞县里无好人”!
这不,一吃过晚饭,面对女婿成才她又开始叨叨闺女莲不是玩意了……
不过,总算她还没有老糊涂,一眼瞥见成才面色尴尬,就把话题陡然一转,“吧唧”,一下子又扯到了曹森一家的身上。
“成才,你说说,咱家孩子没伤着的时候,这小曹森三天两头就往咱家里跑。他那个娘还不下一次觍着脸对俺说,过个三五年,要让唤弟跟了她家大儿子呢!你再看,俺孙女受伤才不到半年,不止森小子不来了,就连他娘也‘挂口不提’(闭嘴不谈)跟他儿子做亲那事了。还……你说说,这一家子都是什么玩意?噢,今天,章老太还偷偷递俺说,曹森他娘这几天正托媒人给他儿子说媳妇呢!真是狗眼看人低,等咱唤弟好好的了,一定要风风光光嫁个城里人,找个比她家那个只会看门的临时工不知道要强几个码的给他们看看……”
张成才看岳母越说越来气,赶紧拦住她滔滔不绝的牢骚:“娘,消消气吧,老辈子就有那句话,‘穷在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咱也别光说人家,你就看看俺老婆莲,她既是文龙的亲姐姐,又是唤弟的亲姑姑,前些年跟文龙来往走动的时候,她还打算让小二或者小三无论哪一个娶了唤弟呢!这回呢?唤弟生病需要钱,她这个当姑姑的问过一句吗?帮过一分钱吗?”
“啥?叫小二和小三娶唤弟?那不是姑表做亲吗?小姣她娘还真能想得出来,怕是上头也不许近亲结婚吧!她还……成才,你说的是真的吗?”于傅氏抬手抹了一把脸又不敢置信地抬头问。
“真的,我干嘛要‘点哄’(骗)娘?莲有十分的信心能做通你的工作呢!”成才低了低头,咬着牙根恨恨地说。
“做通俺的工作?哎哟哟……莲这孩子,怎么能这样呢!成才,你说说,她为什么要打这种不着调的谱儿呀?”于傅氏身体前倾,有些激动地问。
“她还不是想省下一份聘礼钱!”成才闷声闷气地嗡嗡道。
于傅氏疑惑不解:“一份聘礼才几个钱?不至于吧!”
“娘,不仅仅是省下聘礼钱,莲是打算叫小二、小三将来继承文龙的家产呢!”成才声如蚊蝇,低不可闻。
于傅氏张口结舌:“继承家产?怎么会啊?”
“所以,娘,咱就别再说人家的长短是非了,就咱自己家的糟心事还不够咱关上门好好喝一壶的?”
“唉!这莲真随她嫲嫲,光认钱,心硬着呢!”于傅氏叹口气说。
成才满脸抑郁地说:“亲侄女遇上这样的不幸,做姑姑的都能不闻不问,相比起来,她还不如个外人做得好呢!”
“算了!莲再不好,到底还是俺的闺女、你的老婆,俺看,你还是回一趟家……”
“娘,我们回来了!”蔡晓和文龙目送司机回车而去,急急忙忙推门进屋。
“姐夫,你和咱娘闷头商议啥呀?”文龙一进屋就看见张成才顶着一张要滴血的大红脸,忍不住好奇地问。
“哎呀,文龙,你两口子可算是回来了!你说你走的时候也没给俺留下个钱,这都快过年了,家里还没有置办丁点年货呢,你看咱家今年可咋办呀?”于傅氏一见儿子儿媳,两手一拍,赶紧抱屈。
“娘先别急,听俺说,咱这回有钱了,晓儿的舅舅就在北京,手里还有一个大公司。这次,俺带回来的钱不光能还上全部债务,就是过个富富裕裕的年也绰绰有余呢!明天一早,俺们就分头行动,先赶在年前把欠的债还清,然后就置办年货,咱今年要过一个大大发发的年庆贺庆贺!娘……”文龙看看蔡晓,兴冲冲地说。
成才看看文龙和蔡晓身后,奇怪地打断妻弟的话问:“文龙,你俩都回来了,谁在医院照顾唤弟?”
蔡晓会心地笑了笑:“还是他姑父关心唤弟。谢谢姐夫!唤弟和欧阳医生也回来了,今晚先住在她干娘家里。后天,他们一块儿都来咱家过年。”蔡晓又面向婆婆,“娘,唤弟的腿,这回儿真能走路了,医生说,年后再回医院复健一段时间,她就能恢复得跟我们一样正常了。”
“哎呀!真的吗?谢天谢地,老天终于开眼了。”于傅氏听说孙女马上就快好了,立刻膝跪在炕上,欢喜地赶紧磕头作揖感谢上天。
成才也高兴地站了起来:“太好了!你两口子的付出,这下子总算有了回报。娘说得对!老天真的开眼了,谢天谢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