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言而无信?什么忘本负义?我母亲何时许诺过会在京城替两位表姐寻一门称心如意的婚事?舅母说这话有证据吗?”谢妩看着陈夫人挑眉道。
“阿妩……”陈氏低低的唤了谢妩一声,而后心虚的垂下了头。
早知道,当年她便听刘嬷嬷的,不写那封信了。
可江宁顾家那桩婚事,是前头嫂子撑着病重的身子特意为欣姐儿筹谋的,当年,她在一旁看的清清楚楚,她也答应了嫂子,会尽自己所能周全这桩婚事。
“阿瑶,当年你可是亲自写信许诺我的,白纸黑字,你女儿可以不认,但你不能不认吧!”陈夫人咪着眼睛,冷笑着朝陈氏睨了过去。
听了陈夫人这话,陈氏搓了搓手心,拧着眉头没敢哼声。
“认!当然认!如果,舅母手里真的有信件的话!”谢妩冷然一笑,随口就将陈夫人的话接了过来。
陈夫人一下语塞了。
她双眸死死的盯着谢妩,拢在袖中的手狠狠的攥成了拳头。
谢妩这话什么意思?
她这是笃定她手里没有那封信吗?难道……
难道言姐儿是受了她怂恿?
这个念头才在陈夫人脑中一闪,她细长的眸底立时便涌出来了一股怨毒。
难怪,难怪她这般笃定,原来,她早就耸恿了言姐儿盗走了那封信!
好!好一个谢妩!
她当真是太小瞧她了!
“娘……”眼见自己的婚事已然无望,陈嘉柔有些急了,她红着眼睛喊了陈夫人一声,眼里写满了不甘和愤怒。
明明是姑母自己答应了帮她们在京城寻一门比大姐姐更好的婚事,可现在,她们千里迢迢跑到京城,她却又反悔不认!
还有谢妩,她替她受了那么多的罪,可她竟一点内疚也没有,明明刚刚姑母就要答应了,可她却偏要跳出来反对!
“妩姐儿,你这般厉害,六亲不认的,你就不怕吓坏你将来的夫家!”陈夫人从牙缝里挤出几句话道。
谢妩浅然一笑,她道,“我们京城谈婚论嫁讲究门当户对,所以,将来娶我的人必定是与我旗鼓相当的人!所以,我的事,就不劳舅母费心了,舅母还是多操心操心两位表姐吧!”
门当户对!
旗鼓相当!
这不是明着贬低她想要高攀嘛!
看着谢妩妩丽又骄傲的脸庞,陈夫人恨得差点咬碎一口玉牙。
“阿瑶,这些年,我和你哥哥待你如何,你应该心理清楚,你吃不惯宁夏的菜,我便特意找了扬州的厨娘,并请了镖师千里迢迢的将她送到宁夏,这些年,你有什么要求,我和你哥哥拼尽全力也会满足你,现在,我和你哥哥不过是想求你帮你两个侄女找个相称的婚事,你连这点忙也不肯帮我们吗?”眼见谢妩那条路是彻底走不通了,陈夫人忍不住又回过头来哀求陈氏道。
“我,我……”
“阿瑶,就当我这个嫂嫂求你,所有的人都知道我带着言姐儿和柔姐儿来投奔你,若我们就这么灰溜溜的回去,她们就真的没法做人了!阿瑶,你忍心看她们这样吗?”陈夫人说着就要朝陈氏跪下去。
“姑母,我不想回去……”陈嘉柔也适时的冲到陈氏面前拉着她的手哀切的哭道。
“阿瑶……”眼看陈氏有些动容了,陈夫人忍不住也哀切的喊了她一声。
“既然舅母把话说到这个份上,那我也就直说了!没错,我母亲确实答应过你帮两位表姐在京城寻一门婚事,可是,她为什么答应你了?难道不是因为舅母你想将二表姐的婚事据为己有吗?江宁顾家那桩婚事是我先头那位舅母为二表姐订下来的,您有什么脸说,这桩婚事是您让给二表姐的?她需要你让吗?”眼看陈氏有些撑不住了,谢妩终于忍不住凉凉的出声道。
有些人,你不当面戳破她龌龊的心思,她还真打量着自己那些龌龊的心思没人发觉!
果然,谢妩这话一出,饶是陈夫人脸皮再厚,这会也有些挂不住了,她怒不可遏的指着谢妩的鼻尖大声呵道,“你,你胡说!”
“我是不是胡说,舅母和我母亲心里都清楚!”谢妩毫不示弱的回她道。
“所以,你们娘俩是打定主意不认帐了?”陈夫人咬着牙恶狠狠的盯着谢妩又道。
谢妩平静的牵了牵嘴角,她道,“舅母来京城也游玩这么久了,也是时候该回扬州了,您放心,我会着人亲自护送你们回去的!”
“如果我说我不回去了!”陈夫人咬牙继续强撑道。
听了陈夫人这话,谢妩忽地一笑,她扶着觅月的手站了起来,而后巧笑嫣然的朝陈夫人走了两步,“舅母,您还是不要挑战我的耐心为好,您刚刚也说了,我这个人,六亲不认……”
“怎么,你,你还要对我们下手不成!”陈夫人仍旧不肯低头。
谢妩冷然一笑,“怎么,舅母觉得我没这个本事?”
看着谢妩眸底渗出来的那抹冷意,陈夫人心里莫名一寒,不自觉便往后退了一步。
第172章 父亲回来了
谢峥甫一回府,刚从马上跳下来,便见陈夫人怒气腾腾的从里面冲出来,身后,还跟着三个孩子,以及一大堆抱着礼物的随从。
“嫂嫂,你这是刚从侯府出来吗?”虽然见陈夫人神色有异,但谢峥还是上前跟她打了声招呼。
“民妇卑贱,可当不起世子这一声‘嫂嫂’!”看到谢峥,陈夫人越发气不打一处来。
当初柔姐儿被掳走时,她急着找他帮忙时,他躲在左翊连个面都不露,现在柔姐儿没事,他倒是屁颠屁颠回府了。
什么侯府世子,什么侯府贵女,现在看来,这分明是一家子不讲良心、背信弃义的小人!
“嫂嫂这是什么话?是,是阿瑶说错什么话惹你生气了吗?”虽然被陈夫人这一顿夹枪带棒的话说的很不是滋味,可谢峥还是好脾气的对她道。
“姑父,母亲就是特意来谢谢姑母和妩表妹的。”许是怕陈夫人再说出什么过激的话,陈嘉言连忙跳出来道。
谢峥朝她笑了笑,正欲说话,那边陈夫人却忽地恼羞成怒般似的转身抬手就给了陈嘉言一记耳光。
“没规矩的东西!世子面前轮得着你说话吗?”憋闷了半晌的怒气,陈夫人终于遏制不住,她将这些怒气尽数全都发泄到了自家女儿身上。
“母亲……”看着陈嘉言脸上那鲜红的巴掌印,陈嘉木有些心疼,可他喊了一声母亲后,却忽然间又说不下去了。
刚刚在侯府,谢妩的那番话仿佛狠狠给了他一个巴掌。
他一直以为二姐的婚事是因为母亲的宽厚和成全,可没想到,却全然不是这么回事,一时间,他竟有些不知道自己该如何看待这个被他喊了十几年的母亲。
相较于陈嘉木的左右为难,陈嘉柔则要显得冷漠许多,她站在陈夫人身后一动不动,甚至,在看到陈嘉言挨了这一巴掌后,她眼里还隐约划过一丝痛快。
“嫂嫂,你这是做什么?”饶是谢峥涵养再好,这会也终于忍不住冷了脸。
要教训孩子可以回家教训,当着他的面在侯府面前这般作为,这不是故意打给他看的吗?
“怎么,我现在连教训自家孩子也要经过世子同意了么!”陈夫人冷笑一声,毫不犹豫的便回怼谢峥道。
她已经受够了武安侯府这一家人!
不管是谢峥还是谢妩,哦,对了,还有他们府里那个老夫人!这一家子,没有一个好东西!
“嫂嫂,你要教训孩子可以回去教训,在我面前教训孩子算是怎么回事?”谢峥看着陈夫人,强忍着怒气道。
这些年,陈家对阿瑶也算有心,他心里也一直记着,所以,陈夫人来侯府,他虽然心里有些膈应,但还是交待阿瑶好好招待他们,可万万没想到,陈夫人却是这么胡搅蛮缠的人!
“我知道,武安侯府尊贵,瞧不上我们这些这些出身商贾家的亲戚,就连给你们送礼也都被你们嫌弃全是铜臭味,可世子,您要真这么嫌弃,当初就不应该娶个出身商贾之家的媳妇啊!当时您不嫌我们的钱臭,怎么现在又嫌弃起来了?”眼眼周边探头探脑的人越来越多,陈夫人忽然恶从胆边生,她指着谢峥的鼻尖,不顾一切的扬声指责他道。
她都要被谢妩使计赶出京城了,当年应承的婚事也全数泡了汤,都到了这个地步,她还何必给武安侯府留这个脸面!
她巴不得全京城的人都知道武安侯府这丑陋的嘴脸!
谢峥自认为比起他爹,他的修养已算得上极好,可现在,被陈夫人这般指着鼻子咒骂,他也有点压制不住胸口不停翻滚的怒气。
若陈夫人不是女的,这会,他拳头已然朝她脸上挥上去了。
“母亲,您别说了!”看着谢峥越来越难看的脸色,即便陈嘉言刚刚已挨了陈夫人一巴掌,这会她还是忍不住再次站了出来。
这件事原本她们就不占理。
而且,就她们的身份,短时间内想在京城寻一门合适的婚事哪有那么容易?而且,就算姑母真的帮她们在京城寻到一门婚事,可那些人定然也是看在武安侯府的面上,亦或是贪图她们的陈家的家财,这样的婚事当真对她们来说是最好的吗?
这些话,她昨晚已经跟陈夫人说了无数遍,可她却怎么也听不进去,非要一意孤行,她不明白,阿柔的事给她们的教训还不够深吗?京城虽然繁华,可里面隐藏的危机根本不是她们这样的人家能应付的,为什么母亲就不明白这一点了?
“你给我闭嘴!”眼看自己家女儿再度站出来打断她的话,陈夫人气不打一处来,她扬手欲再给陈嘉言一记耳光,不想,却被她眼里的冷漠和愤怒给震住了。
在她的印象里,这个女儿虽然一直寡言少语,但却甚是乖巧听话,这般愤怒的盯着她还是头一次。
看着这样的陈嘉言,陈夫人忽然间有些下不去手了。
“舅母这是怎么了?刚刚在侯府的威风还没耍够?”就在陈夫人犹豫要不要将手收回来时,一道清脆的声音忽地响了起来。
“阿妩。”看到谢妩走出来,谢峥心里的怒气散了一些,他笑着喊了她一声。
谢妩笑着走到谢峥面前,她端正的朝谢峥福了福身,而后仰头看着她道,“父亲,您回来怎么也不让人先回来支会一声,这样,我也好一早来迎你啊。”
“什么迎不迎的,你就是不来,我也会去蘅芷院看你的!”看着谢妩清冷又妩丽的脸,谢峥心情不由大好,对刚刚陈夫人的冒犯也没那么觉得膈应了。
谢妩笑了笑,而后,她终于将目光投向了陈夫人,“舅母,武安侯府若真像你说的,嫌弃陈家是商贾,当年根本不会让陈家的女儿进门,更不会八抬大轿迎她作侯府的世子夫人!这放眼整个京城,除了我们武安侯府外,还没有哪家勋贵人家的正头夫人是出身商贾之家的!舅母打着送谢礼的旗号,非逼着母亲应承她应承不了的事,母亲不同意,您便在翠竹院里大闹了一通,现在,您又指着我父亲的鼻子骂败坏武安侯府的名声,您一口一个亲戚,可您觉得您做的事是亲戚做出来的吗?”
“什么叫我逼着她同意,你母亲若是做不到,当年就别应承!又当又立,这不是背信弃义是什么!”一看到谢妩这张脸,陈夫人怒气更盛了。
“娘,您非要闹得这么难看吗?”眼看围观的人越来越多,陈嘉言的脸上越发挂不住了。
纵然陈氏是有些不对,可她也有自己的为难之处,而且,她是父亲嫡亲的妹妹,是自己嫡亲的姑母,闹成这样,以后两家还怎么往来!
“什么叫我非得闹得这么难看,明明是她们背信弃义在先!”陈夫人瞪着陈嘉言,此刻,她心里也委屈极了。
明明是陈氏自己应承的,为此,她在扬州推了多少合适的婚事啊,还不顾艰辛千里迢迢的从扬州赶到京城,可现在,她却反口不应了!
她都不仁不义在先,凭什么还要她念着亲戚这点情面啊!
早在刚刚谢妩威胁她要将她赶出京城的时候,她们就不是亲戚了!
想到这里,陈夫人又气又怒,委屈的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看着陈夫人这番表情,陈嘉言心里也不由有些难受起来,她伸手用力的握住陈夫人的手,红着眼眶对她道,“母亲,我知道你委屈,可咱们不是一家人吗?你就算不念别的,也念在阿妩不顾危险将柔姐儿给救回来啊!”
这番话,昨夜陈嘉言也说过,可陈夫人却半点也听不进去,可现在,接二连的碰钉子终于彻底浇灭了陈夫人的希望,她看着陈嘉言泛红的眼眶,眼泪珠子一下抑制不住就掉了下来,“阿言,娘也不想这样,娘,娘就是想你们两个好好的……”
她就这么两个女儿,这辈子惟一的指望便是希望她们能过得好一些。
看着相拥而泣的陈夫人母女,谢妩冷硬的心肠忽地有了一些松动。
陈夫人即便面目再狰狞丑陋,可她对陈家姐妹的心是真的,之所以如此胡搅蛮缠也全是为她们的前途打算,不像陈氏……
也不对,陈氏也会处处替自己的孩子打算,只是,她为之打算的那个孩子是阿旭而以。
送走陈夫人,回府的路上,谢妩虽然谈笑如常,可谢峥到底还是察觉到了一些。
从回府后见到谢妩的第一眼开始,他就知道自己亏欠了这个女儿太多,他有心想补偿,可他却发现,这个女儿早就在他不知道的时长大了,长大到已经不需要他这个父亲庇护,甚至,反过来,他还需要她的提点。
也正因此,他对谢妩格外在意,他总想看看自己是不是能补偿她一些,所以,刚刚陈家母女相拥而泣的时候,谢妩虽然什么也没说,可是,他还是从她眼里看出了些许的失落。
这阿瑶欠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