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看,可是太少了。”
褚涯解释:“我找了很久,只找到了这些,那垃圾山里没有什么可捡的。”
沈蜷蜷满脸写着狐疑,褚涯道:“全是垃圾,没有宝贝。”
“可那全是宝贝呀,你肯定没找着,你看我的,我去捡。”
沈蜷蜷扭头就跑向垃圾场,褚涯赶紧抓上他的罩衣:“把工作服穿上。”
沈蜷蜷穿着罩衣,拿着小棍在垃圾山上爬上爬下,不断将找到的宝贝给山下的褚涯看。
“又是一个……你看,这里挨着还有一个宝贝,你怎么说没有宝贝呢?全是啊,这里全是……你看我能这么捡。”沈蜷蜷侧身用小棍叉起一张包装纸,“我还能这么捡。”棍子戳进一只杯子把手里,得意地挑起来在棍尖旋转,“我还能这么捡……”
褚涯坐在垃圾山下,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沈蜷蜷叉着腰站在垃圾山上笑:“全是宝贝,全是宝贝,哈哈哈。”
此时莫尔纳政府军大楼里,底层电梯门开启,一身政府军军装的顾麟大步走了出来,身后紧跟着他的向导靳高。
两人走向大门,靳高低声道:“你看见孟和光刚才那表情了吗?还在你面前摆出执政官上司的派头。他知道你快成为晨星会会长,所以抓紧机会再耍一耍威风。”
顾麟倒没有什么表情,只道:“不用管他,跳梁小丑。”
靳高身上的通话器响了一声,他低头看了眼:“那个人去了白堡,正等着的,他的护卫在催,问你什么时候回去。”
顾麟脸上露出一丝讥嘲的笑:“哦?这么急?”
“估计这次病发有点严重……”
“之前让他派出人手去围剿褚诚煜,他找各种借口推三阻四,现在病发了就知道来找我了。”
靳高问:“那我们要给他清洗吗?”
“要,不过不是现在。我们先不回白堡,让他再等上两天。这两天日子可不好过,让他里里外外都想清楚,以后就再也不敢违抗我了。”
“好。”
两人低语着走进大厅,旁边长椅上突然窜出一道人影,挡在了他们身前。
“顾上校,等等,顾上校。”
顾麟停下脚步,看向面前身形矮胖的人:“刘院长,今天怎么来蹲莫尔纳政府楼了?要物资的话,是要去物资部的。”
刘院长用手帕擦着额头上的汗:“今天我不是要物资的,我就是来找你的。我之前去过白堡好几次,可门岗不让我进,说你不在。”
“哦?找我?”顾麟笑了笑,“刘院长找我是有什么事吗?我这里还有些忙——”
刘院长满脸堆笑地打断他:“顾上校,我找你是因为孩子的事。我们天使福利院其实是由三军联合开办的,收入的孩子也都是由你们挑选送来的。他们全都经过基因检测,极有可能会分化为哨兵向导,而一旦进入分化期,就会被带上云巅,进入军校开始训练——”
顾麟微微皱起眉:“刘院长,我真的很忙。”
“马上就说完。”刘院长依旧挡着两人的路,“我经常会去看那些孩子,提醒他们在军校要好好训练,不要辜负了你们的期望。但是这一年接走的孩子,我一个也没见着,也不知道他们过得怎么样,有没有好好学习训练……”
一条黑蛇陡然出现在顾麟肩头,昂起三角脑袋,朝着刘院长张嘴露出毒牙。
刘院长却浑然不觉,也不知道那红色的信子都快贴到脑门,只继续道:“这一年的孩子,都是顾上校派人接走的。所以,我希望顾上校让我见见那几个。”
顾麟露出了解的神情:“早就知道刘院长工作认真负责,对孩子们也是真心喜爱,现在我就更真切地感受到这一点。我和你一样关心那些孩子,所以他们在被接来云巅后,就送去了临亚城。”
“临亚城……”刘院长脸上的笑容僵住,“为什么送去那么远的地方?而且临亚城多乱?那地方太不安全。”
“我们云巅也就这个条件,军校开设的课程也少,去临亚城可以接受更加系统和专业的训练。放心吧,临亚城再乱也乱不到孩子头上,他们都住在军部,很安全。再过上两年,等他们大一些就接回云巅,到时候你就能见着了。”
刘院长怔愣地站在原地,顾麟也没有再说什么,只带着靳高匆匆走出大厅,钻上一辆刚开过来的军车。
直到军车启动声传来,刘院长这才回过神,赶紧追了出去:“顾上校,顾上校,顾上校……”
嘶……
盘踞在顾麟肩头的黑蛇探出车窗,小眼里满是阴毒凶狠的光。
军车后座上,靳高看着那个矮胖的人影消失在后视镜里,低声问身旁的顾麟:“他以后如果还要来……”
“吩咐门岗,别再把他放进政府军军部。”
“知道了。”
军车行驶在通往晨星军军部的三层车道上,顾麟看着窗外一闪而过的路牌,显示右边的匝道通往潞雨飞行器起落场。
“那几架长途飞行器都没找着人?”顾麟突然出声。
靳高点了下头,又补充道:“我们截住了飞往斯利翁港、拉伊区、临亚城、文马高地、子阿岛的那五架飞行器,经过仔细搜查,没有发现异常。”
“那宏丰起落场的六架民用飞行器有没有查出来什么?”
“没有。那五架给种植区撒药的飞行器,从起飞到回到起落场接受检查,中途没有落地,也没有开过舱。”靳高回道。
顾麟问:“不是还有一架运送物资去深渊的吗?”
“是的,那一架飞行器去了深渊的克科镇,但也没有着陆,只开舱卸过物资。”
“只要开过舱,那就要查,人完全有可能就是趁那时机逃掉了。现在把重点放在克科镇,掘地三尺也要把褚涯给找到。”
“我明白,只是他的双腿已经断了,又被摧毁了精神域,还有那个针剂……按说他单独一人的情况下,应该没有办法逃走,可我们把克科镇都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找着。”
顾麟皱起眉,片刻后问道:“云拓带着他分别经过两个起落场时,除了这些已知的飞行器,就再也没有其他飞行器起飞了?”
“没有。不过宏丰倒是停了一架。”
“停了一架?”
“对,那是垃圾公司的飞行器,每天早晨会将垃圾送往深渊,只飞一趟。我看过起落场的记录,显示那架飞行器当天清晨就已经完成工作,然后一直停在起落场内没有动过,所以就没有将它算进去。”
顾麟闭上眼靠向椅背:“所以还是克科镇。不过把范围再放宽点,也搜搜附近区域。他虽然废了走不动,可万一有人帮他了呢?”
“我也想到了,也让人在那附近打听他的消息。”
“嗯。”
接下来几天,褚涯又给沈蜷蜷做了一套换洗的罩衣罩裤和夹袄,还用那些裁下来的布料给自己做了衬衣和内裤。
他的针线活儿得到突飞猛进的进步,便将身上那件夹棉衣拆拆缝缝,去掉系带,加上去超市里翻到的拉链,现在像是一件蓝色棉夹克,穿着居然还很有型。
铁皮屋里也变了模样,看着简陋却干净。
破旧的皮沙发被擦掉污痕,透出皮质的柔润光泽。旁边三二一宿舍里多了几个大箱,沈蜷蜷捡来的宝贝都搁在里面,最边上的卫生间里也摆着从镇里找来的多层铁架,放着几个塑料盆。
居住环境得到改善,但褚涯却越来越焦躁。
云拓始终没有来接他,不知道云巅现在究竟怎么样了。而他依旧无法探知自己的精神域,也无法行走。
每当沈蜷蜷去了福利院,四周变得安静时,褚涯便会找点事让自己忙碌起来。他不能让自己去想更多,不然那些焦躁和猜测会将他给逼疯。
现在是上午九点,沈蜷蜷一大早便去了福利院。褚涯就着开水吃了昨天剩下的一个豆饼,便提上装着脏衣服的桶去了弥新镇小院。
他已经习惯一个人穿行在空寂的大街上,习惯轮椅压过尘土时发出轻微的沙沙声,也习惯在洗衣的间隙里,看着高空的云巅怔怔出神。
褚涯将那桶衣服洗干净,却没有立即返回,只将桶留在洗衣台上,自己离开小院,顺着外面的小巷去往镇子深处。
他进入一栋十来层的高楼,顺着绕墙一周的旋转道慢慢往上,右手抓住道边的围栏,左手滚动轮椅内圈,慢慢地上到了十层。
十层有个平台,他将轮椅停在平台上,安静地眺望远方。
这几天他经常来这儿,就看着远方道路尽头,希望能看见云拓或是父母突然出现的身影。
道路在极远处分道,一条通往克科山背后的克科镇,一条通往这方向。今天和以往有些不同,通往克科镇的分路上烟尘滚滚,十来辆军车正驶向镇内,还另外还有三辆军车朝着这方向驶来。
褚涯并不会觉得那是来接他的,他心头狂跳,虽然知道自己这位置不会被人发现,也还是赶紧后退,一直退到平台外的回旋道上。
弥新镇外很快便响起的汽车声,他等到那声音逐渐远去才出来,看见三辆军车已经过弥新镇,继续朝着前方行驶,车身上有着莫尔纳政府军的军徽。
莫尔纳政府军。
孟和光?
不!不会是孟和光,是顾麟。
顾麟虽然是晨星会的人,但他也是白堡负责人。白堡是政府机构,那他明面上其实也是政府军。
褚涯一颗心只往下沉,双手抓紧轮椅扶手,根根手指都用力得发白。
如果这些军车是顾麟派来找他的,那么这三辆军车的方向就是去往福利院。
而沈蜷蜷现在就在福利院……
他才刚满六岁,根本不懂这其中的厉害关系,若是被顾麟的手下一哄,什么都会讲出来。
沈蜷蜷正躲在老地方,蜷在福利院后院那堆烂桌子下方的洞里。王成才就坐在不远处,手里的木棒敲着身旁铁桌,发出不紧不慢的闷响。
沈蜷蜷捏了下挎包里的山薯,大声问:“你就要一直在这儿吗?你什么时候去上厕所呢?你不想尿尿吗?”
王成才阴森一笑:“不着急,等我把你的腿打断了再去尿。我被关惩罚室关了三天,让你告状,继续去告,去告。”
沈蜷蜷虽然出不去,但也知道王成才钻不进来。他听着二楼婴幼儿区传下来的歌声,有些无聊地跟着一起唱:“小鸡小鸡叽叽叽,小鸭小鸭嘎嘎嘎……”
“哥,他还在唱歌。”一直蹲在桌洞旁的王柱生大声告状。
王成才道:“让他唱,等会儿要让我抓住,看他还怎么唱得出来。”
沈蜷蜷终归还是畏惧,便停下了唱歌,却又不愿意服输地假装打呵欠:“唱累了,不想唱了。”
后院墙壁后不时冒出个脑袋,是林多指和唐圆圆几人。王成才堵在这里,他们不敢过来,只能躲在不远处看。
“沈蜷蜷,我知道你晚上没有在宿舍睡觉。”王柱生露了个脸在洞口,“我要给管理告你。”
沈蜷蜷怔了下:“我在睡的,我每天晚上都在睡。”
“你没有。”
“我睡了的,我睡得好香,我还游了,每晚上都在院子里游。”
“你晚上没有洗脸,你们宿舍的都在洗脸,你没有去水房。我进你们宿舍看,你被子里没有人,是空的。”
沈蜷蜷心头狂跳,一时间有些无措。但他脑中也快速转动,很快便想到了对策:“你没在床上看到我,那是我睡在床底下。”
沈蜷蜷回答完后,心里陡然一松,甚至还很是得意。
这个回答太聪明,就算唐圆圆来回答,也不一定能答得这么好。
王柱生似是没想到会听见这样的回答,也愣了下。
“那,那我也看了床底的,床底没有人。”他不服输地道。
沈蜷蜷转动眼珠:“我在天花板上睡。”
“我也看了天花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