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眾人来道实验教室三会合,已经是一个半小时以后的事了。
离开地下室后程昱晴等人之间的气氛降至冰点,程昱晴头顶上乌烟瘴气已经浓到林午霆等人都可以看见。
「发生什么事了?」林午霆搭上程昱晴的肩,问道。
只见对方只是瞪了眼另一边的黎冬默,不多语,不太清楚内幕的他微微吐了口气。
「我们之后还需要合作,如果有什么事一定要讲开,不然危及到的不会只有你们两个人。」他说,拍了拍对方肩头,便将空间留给她。
黎冬默覷了眼程昱晴。
那流氓是在生什么气啊?好歹我也算是救了她欸!还两次!两次!
如果不是我,她早就变成感染者了好吗?流氓感染者。
黎冬默不解,对方突然之间的,是在闹什么脾气?
程昱晴嚥下最后一口怒气,直直走向黎冬默面前。
「你知道你刚刚突然跑掉很危险吗?」她目光如炬,只要再多一些什么,黎冬默就可以被烧成灰烬。
「当我说分成两组的时候,你就应该要紧紧跟着你当下的队友。」她握紧双拳,「你这样突然离开我身边,不只你会深陷危险,我也会失去一个人掩护,而且刚刚的情况下你竟然敢丢我一个人行动?」程昱晴气得红了双眼,如果方才她有稍稍不留神,自己现在肯定已经成为外面那些四处杀人的感染者了。
「我的朋友需要帮助,所以我立刻跑过去支援,有错吗?」黎冬默用力反驳,「刚刚那个情况我怎么可能丢下余洁莘和孙凛不顾?」她努力压抑情绪,忍住不向对方咆哮。
「所以我可以被丢掉,是吗?」程昱晴管理情绪的理智线即将扯断。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优先顺序,不是吗?不管是什么状况,只要他们有事,我什么都可以丢掉!」黎冬默瞪大双眼,直直望进对方气得发红的双眸。
「喔?无论如何都会回到他们身边,即便你的小队深陷危机?」
「对!即便你被感染者包围了,如果我听见他们的求救,我也会丢下一切去帮助他们!」
「是吗……」程昱晴紧绷的拳头逐渐放松,不知怎么的,听见如此具体且真挚的陈述,她好像也无法再生气下去了。
黎冬默说的没有错,每个人心中都有自己的一套标准,一套优先顺序,如果某个人有幸可以成为另一个人心中的第一顺位,那会是多么幸福的一件事。
程昱晴想着,也许不应该拿军队的标准去审视黎冬默,她只是有必须要守护的人,不惜一切代价。
真好。
「昱晴……」林午霆走上前,想说些什么,却不知道该从何开口。
在一旁目睹全程的方谊茵及左奕寧则是扶额叹息,叫他们跟克劳尔的人打好关係,不是叫他们跟对方吵架欸!现在好了,闹一个这么大的锅,对方又似乎是在克劳尔有一定地位及撼动力的人,这下他们肯定是没好日子过了,甚至能不能申请到居民证都没有把握。
方谊茵此际真想衝过去痛骂黎冬默一顿,要她和对方道歉赔个不是,可这样做太明显,很有可能被起疑。
没有办法,现在只能见招拆招,希望程昱晴大发慈悲了。
「那个……请问这个是肥皂吗?」躲在角落等待战争结束的孙凛抓准休战时机,开口。
喔对,差点忘了来这里最重要的事,程昱晴走向囤放物资处。
「没错喔,那是肥皂。」她用轻松的语气说着,好似方才发生的一切只是幻觉,推开实验室墙边的白板,里头还有一扇门。
「这里有淋浴间,虽然没有热水,不过好在学校的储水设备品质优良,今晚大家可以有乾净的水源好好洗个澡了。」程昱晴说道,视线环绕教室里的每一个人,就是刻意避开黎冬默的眼神。
我是不是太过火了?程昱晴心想。
可是黎冬默说的话也很过分啊!
算了,先暂时这样吧。
「嘶……好冰。」余洁莘碰了碰流水,冬天洗冷水澡跟酷刑没两样,可是如果不趁现在赶紧把身上的异味洗掉,等到下次能洗早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只得硬着头皮上了,她紧闭双眼,走进流水中。
好冷。
她闭眼仰头,让身体慢慢适应这样的温度,回想起方才黎冬默对程昱晴说的那席话。
「我是她最重要的人吗?」她心想,顿时心底窜起一股暖流,她嘴角不自觉上扬了几分。
水是不是变温了一些?她一面抹着肥皂一面感受水温。
无论如何,今天是个开心的一天。
「黑豆、午餐肉、鸡肉、黄豆、鹰嘴豆、三色豆、香菇,你要哪一个。」林午霆依序念了遍物资箱里的食物,站在前方的黎冬默并没有思考太久。
「鸡肉。」她说。
豆类罐头虽然分量较大,比较容易吃得饱,但反正她现在也没有什么胃口,不如就选择相对稀有的肉类罐头吧。
「你怎么老是跟程昱晴争锋相对?」方谊茵带着三色豆罐头,坐到黎冬默身边。
「那人是流氓。」黎冬默说道,打开罐头。
「我不太了解她,但不管怎么说,她都是能够帮助我们达到目的的潜在对象。」方谊茵压低音量。
「我还是希望你们能够好好相处。」
「嗯。」黎冬默頷首。
虽然很为难,但为了伙伴们,为了让世界再次恢復平静,她会尽量做到。尽量。
程昱晴以为经过一个晚上的休息与睡眠,那小孩会变得温顺一些。
怎料一个早上,她俩零互动,甚至一度想要坐去林午霆他们那车,要不是有孙凛拉住,还有方谊茵的坚持,此际程昱晴也不会看见后方那张比腐坏鸡蛋还臭的脸庞。
黎冬默手肘靠着车门的把手,拖着下顎,紧紧盯着窗外的风景,沿途无论窗外是无人的街道、蜿蜒的山路、骇人的感染者群,抑或是被堆叠成山丘,并遭焚化的尸体。
她都看得津津有味,一刻都不愿正眼直视前方。
程昱晴瞄了眼后视镜里的她。
看得真让人烦躁。
她微微加重油门,左边前轮稳稳地落入路上的大坑后,车身惯性弹起,整台吉普车重重的晃动。
〝碰!〞
黎冬默蹙眉,揉着撞到窗户的额头,透过后视镜瞪了眼流氓驾驶。
怎料流氓也恰巧看向她。
好像一切动作有意为之,就是为了看她笑话。
极度不爽。
你终于肯看我了。程昱晴心想,嘴角上扬的弧度,惹来后方的人满脸愤怒。
算了,我这样扭着脖子看着窗外,肌肉也酸了。
黎冬默索性闭上双眼,仰首。沉淀心情。
好痛。
从肩膀开始传来的阵痛,经过几个鐘头后蔓延全身,已经感受不到源头痛觉的位置,手脚完全使不上力,身体好重、好沉,脑袋嗡嗡作响。
好冷。
〝啪喀---〞
休息室的铁门关上,由外面的宪兵上锁。
程昱晴将手中的物品放到桌上,走近墙角边蜷缩的身躯。
五个小时了,该起床了吧。
「欸。」她双手环胸。
没有动静。
是死了吗?
程昱晴蹲下身,伸出纤指,往对方脸颊逼近。
好痛…好难受…黎冬默深锁没头。
忽地,有股冰凉的触感接触到皮肤。
〝轰---〞只需一瞬,脑中警铃大作,她一个侧身,拉住那隻朝她逼近的手,反手上顶,跨步将对方反制在地,左手紧紧掐住对方喉头,右手探到平常放有匕首的位置。
没了……匕首不见了。
零点一秒的迟疑,让地上的程昱晴有了反攻的机会,她膝盖上顶,一脚踢到对方横膈膜处。
「咳……」黎冬默抚着腹部,不能…呼吸…
程昱晴不疾不徐的上前,一把拉住对方的衣领,转身,重重将她压制在地。
「以牙还牙。」她凑近黎冬默耳边,用戏謔的口吻。
这声音。
什么嘛,原来是那流氓。
至于她为什么一开始没有认出来?
黎冬默瞪着对方,试图从全罩式头盔外看透里头的眼眸。
被压着的脖子让她呼吸困难,快速的喘息,加上头昏脑胀,精神低迷。
程昱晴看着对方泛红的脸颊,侷促的呼吸和迷茫的眼神。
不会吧……?
她脱下面罩。
黎冬默这才看清她的面容。
「你一定……」你一定要每次都暴力式出场吗?
正想质问对方,只见一张脸突然放大,朝自己靠近,最后冰凉的额头抵上自己的。
冰凉?
「你发烧了!」程昱晴大惊。
她竟然没发现,是伤口发炎吗?
可是为什么?
昨天对付感染者的时候让伤口裂开了?
还是昨晚高中的淋浴间不太乾净?水质的问题吗?
她一面思考着几种可能,一面掀开黎冬默身穿的大衣。
「你、你干嘛?」黎冬默见状,立刻将被拉开的大衣压回原位。
「当然是检查你的伤口啊。」她理所当然地说。
「检查就检查,不要自顾自脱别人的衣服可以吗?」黎冬默瞪着对方。
「我现在脱的是〝我的〞衣服。」程昱晴指着对方身上的大衣。
「你给我了,就是我的了。」对吧,这可是我应得的礼物!在原本的衣服被烧掉后。
「你不是说不喜欢咖啡色吗?所以在找到灰色以前,这件大衣是我〝借给你〞的,所以是我的。」
「蛤?」这是什么流氓式歪理?
但怎么好像又有点道理?
而且她怎么还记得我想要什么顏色的大衣?
一连串问题在黎冬默容量有限的小脑袋内翻滚。
「不要动。」程昱晴坐上对方髖部,迅速拉开对方大衣,掀开里头的毛衣。
背部贴在冰凉的地板上,要失温了……
可她已无力气挣扎。
「要刮要杀,随便你吧。」她冷声。
「天啊……」程昱晴到抽了口气。
枪伤包扎处已经渗出血水及组织液,白色的绷带被染上淡黄色,枪口中心处还有些微脓液渗至顶段处。
肯定很痛……且看这个样子,绝非这一两个小时才发生的事。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昨天晚上吗?所以她才会整路都不说话?
原来不是在生自己的气?
她是怎么忍到现在都不说的?
程昱晴心一沉,说到底,就是不信任罢了,没道理要让别人知道自己正处于弱势。
她将大衣盖在黎冬默身上,便起身离开休息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