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睡了多久,阳光从砖屋的纸糊窗透进来,刺得她眼疼。
    她翻身,迷迷糊糊地伸手去摸旁边——指尖探了个空。
    嬴洛吓得一激灵,差点从炕上掉下来,一瞬间困意全无。
    青年不见了。衣服叠地整整齐齐的,摆在炕头,那双棉鞋也两头并其,贴在土炕下。
    她慌了神,披上衣服,扛着枪就往门外跑,一面抱怨自己把狗养得太和善,看到人要跑,也不知道拦着,还把他当新主人呢。
    狗自知犯了错,屁颠屁颠地跟上她,被她大駡一通,不敢再贴近她。
    出了院子,嬴洛看到地上一溜深深浅浅的脚印,心里没那么慌了。有脚印追着,是死是活,也能有个定论。
    脚印沿着被雪覆盖的山路,向山外绵延而去。她心想,还知道往山下跑,不愧是大学生。
    不费吹灰之力地走出两里地,她还没见着人,脚印却断了。
    狗叫起来,她低头往旁边一看,那人穿着来时候的衣服,手里拿着笔记本,靠在一棵松树旁边,闭着眼发抖,睫毛上还掛着亮晶晶的冰珠。
    她又好气又好笑:“成同志,你比我大胆,你是真不怕被狼吃了,我不行,我怕。”
    青年不説话,只顾着咳嗽,眼皮抬了抬,最终没睁开。
    嬴洛迎着林中带烟的光,踩着雪走向他,刚到他旁边俯身下去,一股灼热的气流就直衝她面颊。
    果然又发烧了,她一晚上的忙活喂了狗。
    “成同志,我知道你不愿意来林场,可现在大雪封山,你出去就是死。翻了一座山,还有一座山,你能走到哪儿去?先忍忍,春天来了,你説不定就有别的打算,就不想死了!”她不知道青年能聼进去多少,只能试着劝:“你妈不是在美国吗?你看,你还有亲人,在上海还有朋友,我就剩我自己了,不也得活?”
    青年从喉咙里嗯了一声。
    “成同志,你昨晚发烧的时候,我为了找药,不当心看了你的笔记本,你在上海受委屈了。我不是坏人,会诚心对你,不会给你难受,乡亲们也不会为难你。”她见青年态度松动了,便上手拉他起来。
    青年试着站起来,膝盖却是软的,被她一扯,直接跪在了雪地里。
    嬴洛看他这样子,实在没办法,边指挥他双臂环住自己,边吩咐狗:“我背你回去,你可不能再跑了。狗,你叼着笔记本。”
    青年大概一百二十斤左右,并不重,她一次用扁担挑东西都得是这两倍的数目。
    背上人的小辫子扫到她脖子上,刺挠地她心痒。
    “成同志,你也太倔了……不説别的,你穿这么点跑路,是想被冻死吗?我能明白你,换了地方,不习惯,想跑。刚到林场工作的时候,我也想跑,但我得吃饭,你从城里来,不知道村里对没结婚、没娘家的妇女,意见多大……”
    背上的青年似乎清醒了点,咳嗽着说:“我叫成舒。”
    “哪个舒?”嬴洛开心他终于肯告诉自己名字,笑起来:“很好聼。”
    “舒展的舒……”青年回答她:“嬴女士……你的名字呢?”
    女士?他没叫她同志,她心跳漏了一拍。女士这个词,像远山的烟嵐,遥远地不切实际。
    “洛,商洛的洛,我爸祖籍在那边。”她解释了一下,随后说:“成同志,你心情要好一点,好日子在后头呢。”
    “我叫成舒。”青年僵硬地重复了一次。
    嬴洛这下全明白了,她虽不知道青年抱病下放到林场的始末,但也从他对人的称谓和那本笔记中猜出一二。
    “你多大?”她踩着雪,雪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我今年十九了。”
    青年滚烫的呼吸吹着她脖子里的碎发,弄得她也像发烧了一样。
    “二十四。”成舒呼出一口热气。
    “好,老成,我这么叫你行吗?”嬴洛笑了:“这下你该乐意了吧。”
    “汪汪汪!”不等成舒回答,狗就吐了笔记本,神经质地吠叫起来,嬴洛远远看去,自己那个小小的护林员屋子前,有三个人在等她,一个骑马,另两个步行。
    步行的一个是大队长,另一个是村里游手好闲的老光棍儿,解放后按成分划分,直接成了贫农红五类,上面重点培养关照的对象。
    “老成,你快装死。”她担心成舒又给人甩脸色,或者説话难听,再被拉去县城批斗,到时候她那一个月四十斤的口粮可真就打水漂了:“一切看我应付。”
    她看了一眼重新叼起笔记本的狗,踹了一脚:“一边玩去,不叫你别回来。”
    “小嬴同志,你这是……?”又走了几十米,红五类远远地喊她,露出一口黄牙:“作风有问题啊!”
    她白了红五类一眼,没搭理马上马下的三个人,一脚踢开木栅栏,又踢开房门,把成舒放到炕上,提起猎枪就上膛,转身,黑洞洞的双管枪口直接对准红五类的脑门儿:“你他妈敢污蔑我,找死是不是?”
    “孤男寡女的,谁知道在干什么?”红五类也不示弱:“当着干部和队长的面,你们搂搂抱抱,像什么样子?打过报告没有?”
    “砰!”
    子弹贴着红五类的头皮飞过,将对面的墻打得灰粉飞溅,留下的弹坑像出完天花的人脸。
    “小嬴同志,你别太过分了!”大队长被震了一下,吐了口痰到地上,喊她:“浪费国家资源,你该受批评教育!”
    “我就开开玩笑,你怎么……”红五类嘴角长毛的痣哆嗦着,裤里打补丁的棉裤湿了。
    “大队长,领导同志,你们来评评理。成同志昨晚烧了一夜,今天天刚亮,非要带病坚持和我一起去巡山,谁知道半路上人没撑住,我背他回来,怎么就成了反革命,怎么就得受他诽谤?我不活了!”她説着就扔了枪,直往墻上撞:“我死了算了!”
    “小嬴!”大队长抹了一把汗,连忙拦住她:“没人错怪你,别激动,干部同志都在这儿。我安排成同志到你这里,也是信得过你对的革命信仰。冯长根儿,你説话放尊重点!”
    嬴洛哭了一阵,眼见差不多了,才收了眼泪,理了理红色的护林员袖章,向那个戴眼镜,梳短头发的女干部敬礼:“干部同志好!我随时准备接受革命的教育!”
    文化局的干部扶了扶眼镜,短头发,小凸嘴,长得有点像画像上的江青。
    “江青”开口了:
    “三件事。第一,为将无產阶级文化大革命推向新的高潮,支持造反派全面夺权,中央引发了<关于农村无產阶级文化大革命的指示>,各县各大队要学习到位,周至那边弄得很好,咸阳也不能落后。林场是国家和人民的资產,护林员同志是初中生,也是知识青年,不能在思想上落后。”
    “第二,”干部拿起档,开始朗读:“高举毛泽东思想伟大红旗,以革命的大批判为动力,提高广大贫下中农和林业职工的阶级觉悟,揭穿阶级敌人的破坏阴谋。革命群眾、革命群眾组织、人民解放军、革命干部,要认真执行国务院发佈的“森林保护条例”,积极作好护林宣传教育工作,加强山林管理,同一切破坏森林的行为作斗争。”
    “这是印发的文件和红宝书,我来交给你。”
    “第三,最近广东那边出了知青叛逃香港资本主义地狱的事,知青思想上的工作,一定要抓牢,特别是这样成分不好,需要再教育的。地富反坏右分子是专政的对象,绝不允许他们造无產阶级的反,绝不允许他们造贫下中农的反。成同志,你聼明白了吗?”
    嬴洛接过印着毛主席头像的红色塑胶皮小册子和两本白皮书,向“江青”敬了个礼:“多谢伟大的毛主席,多谢干部同志!我全都明白!等成同志醒了,我肯定向他传达到位!”
    “知青的头发,怎么留这么长?”干部没理嬴洛的过分热情,透过眼镜,看了一眼躺在炕上咳嗽得半死不活的青年,敲了敲炕沿:“队长同志,你怎么安排知青住到单身女青年家里?”
    嬴洛的心提到嗓子眼,她想聼大队长怎么説。
    “成同志有肺病,林场空气好,暂时住在这儿,这也是县里交待的。”
    “喔,哪个部门交待的?”
    “县长嘛,干部同志,你不要为难我这个老头子啊。”大队长吸了一口烟斗。
    “这是右派分子的小辫子。”红五类伸手,掂了掂成舒的那条辫子:“得割掉。”
    嬴洛刚放下去的心又提起来,打开红五类的手,抢话说:“成同志先前说,这是他们家乡的风俗,保命的长生辫,是祖宗庇佑的,要是剪掉了,人就死了。”
    “社会主义新青年,还怕封建主义的牛鬼蛇神?”干部撇撇嘴,黑色圆眼镜下看不清表情,嬴洛看她嘴角两道深深的法令纹和埋到耳后的短发,活脱脱就是第二个江青。
    “干部同志教育的对。那等过几天,镇上卫生所的人来了,我再喊他剪,把辫子做成假发,给那些头皮让炸弹烧了的老红军。现在剪了,到时候不新鲜了。”她随口乱编:“我一定敦促成同志好好改造,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
    大队长也打圆场:“成同志有很大的才干,又肯受教育,剪辫子的事等他醒了,肯定自愿去剪。”
    一番争辩下来,“江青”看嬴洛态度诚恳,一副立正挨打的表情,成舒又病得神志不清,什么也问不出来,才瘪了瘪嘴,准备离去。
    “知青怎么不穿贫下中农的衣服?”好不容易要送走了,红五类突然大喊。
    嬴洛翻了个白眼:“大队长,你不是説上面要发一件军大衣吗?我一个妇女,哪能有多馀的衣服给男同志穿?老冯,你要是有,给成同志匀一件穿唄。”
    “江青”和红五类一齐看向大队长。六十多岁的大队长挠挠头,说:“物资紧缺也是没法的事,剋服一下,剋服一下。小嬴同志,你爹的旧衣服,你拿出来改改,剋服一下。”
    眼见他们要走,嬴洛又拉住大队长:“大舅爷,你看他病成那个样子,能不能叫赤脚医生来林场看看?”
    “来之前就看过了,要吃药,没药的话只能扛过去。”大队长说:“什么复方……”
    “复方阿司匹林。大队里匀不出一片吗?”她殷切地问:“能不能打个报告?”
    “小嬴同志,还是辛苦你了!我尽量向上面争取!”大队长无奈地拍拍她,两颊耷拉地像老狗。
    “时候不早了,我还得去别的村转转,督察他们对新戏剧的学习工作,传达文化大革命的指示。”“江青”挎着公事包,走出她的小屋,院里剩的那隻狼狗,对着“江青”狂吠一顿,吓得她直駡娘。
    嬴洛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却被红五类聼到了,回头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她也不甘示弱,瞪回去。
    “老成,你好点没有?”人都走了,她快跑回屋,给青年盖上被子,塞了冰袋,又忙活着生炉子烧水。
    青年眨眨眼睛,嘶嘶地说:“谢谢你……没有出卖我……”
    狗叼着笔记本回来,嬴洛扔给他一块儿凉窝窝头,自己取了本子,放到炕上。
    成舒伸手摸了摸本子的封面,紧皱的眉头舒缓下来。
    “那你也聼好了,既然感激我,就别想着再跑!”搪瓷缸子里的水本就烧过,热热就可以拿来喝,她命令成舒坐起来喝水,一边念叨:“该吃吃,该喝喝,你没听她那口气,恨不得马上把你批斗死!县里的人多少都有点毛病……还説什么周至比咸阳好,我去他妈的吧,周至的农民吃不上饭,都来咸阳要饭呢!村里还住了几个,真他妈……”
    成舒听着听着,突然笑了一下:“你怎么还駡人?”
    “怎么不能駡人了?玉皇大帝要是拦着我吃这口饭,给我脸色看,我也得骂死他,哦,你吃东西不?玉米饼霉豆角,我去给你拿。”她不等成舒回答,就跑到厨房里,拿了乾菜和饼,放到碗里面,哈着白气,忙活隔水腾饭的事。
    她边忙活边説:“老成,你大概没吃过这些东西,忍忍吧。60年之前,我十岁不到,吃的还好,公社食堂最开始连猪头肉都有。前几年闹了大饥荒,日子真难过。你在上海,有没有饿着?59年秋天,本来是个大丰收,谁知道县里来了人,说,哎呀,已经建成共產主义了,不用收了,上面每天发大鱼大肉。”
    “然后呢?”成舒脸上有了点表情,饶有兴致地听她説话。
    “发个屁!没人秋收,全他妈烂地里了,第二年自然灾害,颗粒无收,这还不閙饥荒吗?我脑袋转得快,你猜怎么,我自己去收了点地瓜,藏在林子的雪地里,硬是和我爸吃了一个冬天。到夏天就不行啦,烂的没法下口,哈气都是烂地瓜味……大队长人好,守着第二年的地瓜苗,寧可饿死也不偷吃一口。”她跳下炕,把热好的饭拿上来:“来,一口水一口饼,别噎着。”
    成舒点点头,慢慢地吃,脸上并没有出现她想像中嫌弃的神情。
    “是不是很难吃?又咸又硬,我老想吃豆腐了,可惜根本没有。”她掰了块儿玉米饼,也大口地啃:“我爸妈还活着的时候,带我去县里吃豆腐,浇上一点酱油拌一拌……”
    “阿洛,等不乱了,我请你去上海吃蟹粉豆腐吧,春天的蟹粉豆腐。”成舒轻轻地说:“软软的,有点咸有点甜,很好吃。”
    “?你、你叫我什么?烧糊涂了?”嬴洛跳下炕,一溜烟站得老远:“你……不会要把我肚子搞大吧!”
    “不会。”他摇摇头,辫子小范围地摆动:“我祖籍在广东,那边习惯这么叫同辈。”
    “真的?”她半信半疑:“如果是真的,你就叫吧!别当着外人面。”
    青年点头,示意她帮自己拿一下玉米饼,她刚接过去,青年就歪到炕上,弓着腰咳嗽。
    嬴洛摸摸他滚烫的额头,嘖了一声,扔了冰袋,翻开那本放在炕头的赤脚医生手册,皱着眉头说:“你要不要刮痧降温,书上说有用。”
    “不用。”青年回答地很坚决:“对你名声不好。”
    “上衣脱了,我去弄点油。”他这一说,嬴洛反而被激起来,她拿了个汤匙,蘸了点豆油回来,见青年躺着不动,又命令道:“脱。”
    “到底是……谁把谁肚子搞大啊……”青年笑了一声,扶着墻撑起来:“你转过去,我脱。”
    嬴洛没转身。
    他先把辫子撩到胸前去,双手揪住毛坎肩的两边,慢慢向上卷,一直卷到腋下。他双臂一撑,毛坎肩就掠过头顶,露出沾了点灰的米白色衬衣,那条辫子也被重新撇到背后。
    他细细地咳嗽,后背一起一伏。嬴洛看到他在解衬衣扣子,一颗,两颗,衬衣越来越松,直到他左手捏住右手的袖口,将右半边衬衣脱下,然后是左半边,最后衬衣完全褪下,露出他挺直但瘦削的后背——后背上有一道结痂的伤痕。
    “躺下吧,还暖和吗?”她问。
    “不冷……咳咳……你这里很乾净,很温暖。”青年顺从地趴下,把辫子压在胸前。
    嬴洛看他的身体实在漂亮,得寸进尺地说:“我能跨在你身上不,不碰到你。”
    “随便。”成舒的语气很松快:“别把我肚子搞大就好。”
    嬴洛就跨到他腰上,半跪着,拿着蘸了豆油的饭勺,思索从哪里下手。
    对,书上説的,先从脖颈开始。饭勺下去,陷进有弹性的皮肉里,她想变成勺子,也去亲亲青年漂亮的后脖颈。
    饭勺沿着漂亮的脊背,一点点下滑,到了那条横着的伤口就避开,一直游走到尾椎。
    那条脊背真美,像林子里的松树苗,肌肤又光滑平坦,即使出了紫色的痧,也显得像过年装饰用的彩带。
    “阿洛……你看了我的笔记?”成舒开口问:“咳……你不怕我?”
    “怕你?我单手都能把你拎起来。你后面这一道,怎么弄的?是城里的红卫兵吗?”嬴洛手上力气大了些,身下的青年哼了一声,弄得她心里像被跳蚤咬。
    他沉思了一会儿,久到嬴洛以为他又不清醒了:“阿洛,我朋友……被人打死了,我去救他,也挨了打……想自杀,没死成,糊里糊涂被人放出来,塞上火车,就到你家来了。”
    “他们批斗你干什么?”
    “我?反动啊,做拉丁文,希腊文研究……”成舒的声音很小,带着嘶嘶的杂音,很惹人心疼。
    “那你是反动学术权威了?”嬴洛竪着刮完了,满意地看着他脊背从上到下两条青紫,又顺着他的肋骨刮。
    成舒浑身颤了一下,不知道是咳嗽还是笑:“阿洛……你真是高看我了……还早呢……”
    谈话中,她知道他生命中前十年生活在香港,后来跟着52年回国的父亲去了上海。
    也知道他本来身体很好,一度是校游泳队的主将,谁知挨了几个月断断续续的批斗,大冬天站在冰水里招供,就莫名其妙得了肺病,总是发烧。
    她实在不理解,究竟犯了多大的错,才受这样的刑罚。
    “老成,你太不容易了。”她说。
    身下的青年笑了笑:“心疼右派可是要倒楣的。”
    “那张照片……那一半是谁?”
    “同学,写大字报检举导师……我和他割席了。”
    他们慢慢聊着,一直到青年的背上横横竪竪,都是紫红色的条纹。
    嬴洛觉得很有成就感,给他盖上被子,跳下床,舀了点热水:“老成,喝水。”
    青年翻过来,喝了一口,呛出半口来。
    她又摸摸他的脑袋,发现热退了些,就又换了冰袋,安抚他躺下:“你好好休息,我去巡视林场,别再跑了。”
    成舒叫住她:“再陪我一会儿……外面冷。”
    “你也知道外面冷!”嬴洛帮他将被子拉到脸颊下,拽了拽那条可爱的辫子:“但国家和人民养着我,我再不去好好劳动,那不真成了地主阶级?你要是缓过来了,帮我收拾收拾屋子,别闲着。”
    她里三层外三层穿好衣服,扛起猎枪,叫上狗,迎着上午不要钱的阳光,走出门去。
    九月十三韩信丧,天降鹅毛下霖霜。
    哗啦啦钢刀一举,定叫韩信丧未央。
    秦腔远远地传来,像霰弹在林间炸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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