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节

    还不放心地叮嘱了一句:“别给我玩坏了。”
    袁珩指尖在屏幕上轻扫,把旧书删除,搜索出最新版资料下载,随口道:“放心,玩不坏。”
    萧子昱也不知道想去了哪里,瑞凤眼微张,盯着袁珩骨节分明的手指移动操作,感觉仲春的天气竟然热了起来:“你,你说什么呢。”
    “我说你的资料太旧了,”袁珩话头稍顿,语气变得玩味起来,“应该说萧少爷想什么呢?”
    萧子昱躺回了躺椅上,欲盖弥彰道:“……我说学习机。”
    回过神来时,袁珩已经把学习机塞回了他的怀里:“学英语要联系语境,不要只看书。”
    萧子昱看回屏幕,发现袁珩在里面下载了一部动画片,点击播放后一只粉红色的小猪跳了出来:“i’m peppa pig. this is my little brother, george.”
    小猪开始哼哼唧唧在泥里打滚,萧子昱由衷道:“谢谢。”
    休息时间结束,唐林在场地中间吆喝集合。
    下午他们这组要拍卫峤和蔺不为的打戏,袁珩收起了那副若有若无的不正经,他入戏很快,以至于萧子昱看到那双黑如点墨的眼睛时心底一沉。
    当年的太子袁珩就是这般疯戾的样子。
    卫峭手持软剑,而蔺不为的武器是一根长鞭。萧子昱颠了颠剑的重量,有些轻了,容易压不住力,剑刃会瓢。
    他抬手挽了一个剑花,那软剑活过来似的,在他掌心打着转,硬是把道具使出了嗖嗖破空声。萧子昱身随剑走,脚底如莲转,让人看不清他的动作,视线只能捕捉到翻飞的衣角。
    道具都没开刃,他便玩得大胆,最后手腕翻转往怀里一收,那软剑便如游蛇般窜上了他的腰,剑尖收入柄中,咔哒一下扣实了。
    “我靠,啪啪圈玩得这么六!”罗力目瞪口呆。
    周围响起整齐的掌声,摄影老师及时把这段拍了下来,之后可以当花絮放出。
    “可以啊,小萧!”唐林对此奇才爱不释手,扭头对袁珩道,“有压力吗?”
    袁珩笑得有些敷衍,“还不至于。”
    “来,上威亚!”唐林喊了一声。
    鉴于这俩人都是功夫派,连武术指导都省了,唐林打算让他们自由发挥。
    打板后萧子昱率先腾空,工作人员迅速调整脚步,追上他的步伐,袁珩轻踏一步后竟也跳了两米高,从侧面去截他的去路。
    “啪!”皮鞭迎着风一甩,发出炸裂的动静。
    萧子昱不闪不避,抬手去刺袁珩的手腕,被对方躲开后鱼翔而下,选择停在了一片低矮的屋檐上。
    袁珩不给他喘息的时间,踩着屋脊追来,脚步却极轻盈,连个声响都没有。萧子昱再次挽出剑花避免被鞭子缠上,一面朝袁珩靠近,兵行险招,鞭梢擦过发尾,卷断几根发丝,而萧子昱已经近身到了袁珩跟前!
    他胸口微微起伏,鞭子是远程攻击武器,而他距离袁珩不过一臂,萧子昱毫不犹豫抬手,剑锋直指对方前胸!
    袁珩没有闪躲,漆黑的眸子里燃着不易察觉的疯狂,黑袍翻滚,像极了绣着暗金龙纹的玄衣。龙涎香的味道逼近,萧子昱直刺的动作一顿,那软剑竟是脱了手,从几米高空骤然落下。
    前后不过几微秒的功夫,袁珩手中长鞭已经缠死了萧子昱的腰部,倾斜的屋檐上站立不稳,萧子昱失去平衡,直直坠了下去。
    第14章
    萧子昱嫁给袁珩的第二年,太子殿下亲自带兵西征,逼退凉州,硬是将大梁边境西扩了几百余里。
    大梁边疆百姓遭西边胡人烦扰十余年,终于可以安居乐业,垦田耕作。举国欢庆之时,太子袁珩却同王君缠绵于东宫卧榻上,“南珠是孤的福星。”
    他坚信是遇到了萧子昱才有如此当者披靡的气运。
    萧子昱被弄得说不出话来,红着眼尾搂紧了袁珩的脖子。为了惩罚他迟迟没有行动,蜀王已经两个月没有送来药引,体内蛊虫蠢蠢欲动,气血翻涌之时带来无尽的痛痒。
    他分不清是欢愉更多还是痛苦更多,待到终于有时间喘息,他俯在袁珩耳侧,吐气如兰:“殿下准备如何庆祝?”
    “今年秋猎,孤将与众将军同行。”袁珩的呼吸同样深沉。
    梁人好战,每年都有秋猎活动,只是袁珩从不带他一起,一是萧子昱不会武功,容易受伤,二来这狩猎场乃是大梁练兵的场地,闲杂人等一律不得进入。
    萧子昱按捺住心头砰跳,声音乖软:“殿下,今年的秋猎臣也想去。”
    “前些天八皇子说去猎了麂子,状如幼鹿,神情温顺,臣也想猎来豢养一只。”
    “袁烨那小子又来招惹你,”袁珩不满地在他胸口啃噬了一下,但还是含糊应了下来,“那孤便带着你,到时候你与孤同骑一马,千万不可乱跑,不然就被人当麂子猎去了。”
    萧子昱知道袁珩在同他玩笑,轻声道:“那臣自然只给殿下一人猎。”
    袁珩让他逼得双目赤红,按住那薄腰又索要起来。
    等到寅时,袁珩已经睡熟。鸦鸟借着天边稀薄的晨光飞来,萧子昱长发逶迤立在窗边,将写好的纸条塞入信筒,蜀王届时会派死士前来同他配合,务必要梁太子薨于荒野。
    这几天萧子昱心中惴惴,那蛊虫发作起来更如万箭穿心,袁珩找来太医给他瞧,却丝毫摸不到病灶。
    直到秋猎前一天,袁珩抱着他坐在塌上,眼神疼惜:“这心病到底是何时招上的?要是有什么法子,孤愿以身代你。”
    萧子昱刚捱过去一阵,亵衣都被汗水浸透,竖起一指抵在袁珩唇前:“殿下身躯矜贵,可别再说这种不吉利的话。”
    “臣只是一时头疾,说不定明天出去放放风,病就好了。”
    袁珩什么都依着他,长臂将人箍在怀里,睡着了也不肯松开。
    萧子昱却盯着窗外冷清的弦月整夜都没合眼。
    能完成任务他该高兴才是,回去就能见到师父他们,他最惦记萧子言,那小子是他从路边捡回来的,离开蜀国时才十岁,这些年过去应该长个了。
    袁珩一向深眠,今晚却若有所感似的睡不踏实,埋在萧子昱颈间呼出灼热的气息,偶尔还嘟哝一两句梦呓。
    他已经和袁珩朝夕相处了五年,彼此从青涩到长大成人,袁珩并不似外界说的那样嗜血狂暴,只是他野心昭昭,善文又崇武,放任其开拓必定是一大祸患。
    萧子昱摩挲着对方英俊的侧脸,面上温柔,内心却一点点变得冷硬。
    且不说蜀国百姓无辜,他想要活命,就必须杀了袁珩。
    第二天秋猎两人同乘,同行将军瞧见了面色各异。大梁的太子若无其事娶了个男妻回来,真真空前绝后,今日看到王君本人,总觉得那面孔阴柔昳丽,祸国妖妃的面相。
    即便如此,袁珩娶男妻一事从老皇帝到太皇太后无人敢出言干涉,这宫里做主的是谁一目了然,况且袁珩精于谋略,经常亲自带兵出征,和将士们同吃同住,老将军们就算颇有微词也没有机会开口。
    被众人目光注视,袁珩嫌他们围在身边碍眼,让左右近侍退下,搂着萧子昱先行离开,远远将人甩在身后。
    这时节鹿麂都在贴秋膘,敏捷的身影在林间穿梭。袁珩一身黑色骑装,单手从箭筒里勾出三箭,齐齐射出,将两只麂子逼到了一处岩壁前。
    此处是死路,麂子急躁地原地打转,温润的眸子里仿佛含着泪,袁珩瞄准了它的后臀,却有一支冷箭不知从何处袭来,直接贯穿了麂子的头颅。
    在大梁还没人敢从太子殿下的手底下抢猎物,袁珩察觉异状,匆忙掉头往林子里跑,树影稀动,后路却是被堵死,他护着身前的萧子昱行动不便,几经缠斗还是冷不防被射中右臂跌下马来。
    “你们别碰他!”袁珩嘶吼,“冲孤来!”
    那死士身形一顿,似乎是觉得可笑:“一个梨园伎子而已,竟让袁珩如此痴情,萧子昱看来你还有几分本事。”
    在袁珩不可思议的目光中,萧子昱利索地翻身下了马,抽出事先准备好的腰间软剑,这里地形偏僻,完成任务后极易脱身。
    袁珩从震惊中回过神,已经感受不到箭矢入肉的钝痛:“萧子昱,孤的好王君,你藏得够深。”
    “这些年夜夜被孤压在身下的时候,是不是就想像现在这样一剑劈了孤?”
    萧子昱眼尾赤红,酸涩难耐,低声喝道:“别再说了!”
    袁珩丧失一臂,战力丝毫不减,狂躁如兽,死士们又折损几人,几乎压制不住他。有人大喊:“萧子昱!”
    萧子昱身形灵活如林中野鹞,趁袁珩被人逼得躲不开身,破身到他近前,软剑从袖口弹出,直直没入袁珩的胸膛!
    萧子昱嘴唇在抖,握剑的手却很稳,他不敢去看对方的神色,只闻到那龙涎香里掺杂了浓烈的血腥味。
    “撤!”他发出命令,身边却又有一名死士倒下,甚至是树林里藏匿着的那些,都纷纷被箭雨射了下来。
    将军们虽被殿下看不上,但也没当真领命退去。听到异响匆忙赶到,看见歪在血泊中的袁珩后都血红了眼,太子殿下十四岁就进军营同他们厮混,何时受过这样严重的伤?
    须臾间形势逆转,萧子昱被人用刀架在地上,拧脱了手腕脚腕动弹不得,他痛得头汗淋漓,硬是没吭一声。
    “殿下,属下这就将这逆贼就地正法!”一名老将军痛吼道。
    “别……”袁珩伸了伸手,声音微弱却坚定,“任何人,不得动萧子昱,带回去暂囚天牢。”
    说罢,才无知无觉昏了过去。
    萧子昱猛地回头,被风吹干的眼睛恢复知觉,眼泪控制不住般流了满脸。
    他知道他完了,这些年的潜伏试探,被蛊虫折磨的痛苦,还有……他和袁珩之间的真情假意,都完了。
    脑海中各种画面纷乱错杂,一会儿是袁珩抱着他呓语,一会儿又是那人在马背上将他护于胸前,最后是一双漆黑的眸子,就算身负重伤,那双眼睛依旧倨傲睥睨。
    袁珩在恨他。
    恨前夜还抵死缠绵的人,今天就对自己刀剑相向。恨他甘愿替萧子昱受病痛之苦,萧子昱杀他时却毫不怜惜。
    萧子昱忘了正在拍戏,软剑出袖,却怎么也刺不下去。
    抛却两国恩恩怨怨,自己同蜀王的龃龉,是他先负了袁珩。
    他乱了阵脚,从屋檐上坠落,然而还没等失重感袭来,威亚已经牢牢牵住他的核心,袁珩长鞭一卷,将人带进了自己怀里。
    “卡!卡!”唐林在下面大喊,他从刚才起就发现了萧子昱的不对劲。原剧情是医仙在村子里遭遇了蔺不为,跟对方交手之后飞身逃窜。萧子昱却打得犹犹豫豫,逃得不彻底,退得不果断,甚至还把剑给扔了。
    萧子昱的胸口还惊得起伏不止,龙涎香涌入口鼻,袁珩的嗓子像是被凉风激到,有些低哑:“怎么了?”
    “下不去手?”
    萧子昱只受惊般摇头,眼神躲避,心里却想着那两只被逼到绝境的麂子,在袁珩的箭底下,是否也这般惊慌不堪。
    袁珩却不肯放过他:“心绪不稳,你这剑就算刺出去,也是偏的。”
    萧子昱猛地阖上簌簌眼睫,当年那一剑,便是他刺偏了,袁珩得以活命。
    威亚戏什么意外都有可能发生,两人在半空吊着,威亚老师经验老道地调整好角度,慢慢将他们放了下来。
    萧子昱落地后脚还软着,多亏袁珩的手在后腰处支撑了一下才没有跌倒。
    “子昱,你上午发挥得挺好啊,”唐林纳闷,“第一次跟袁老师对戏紧张?”
    “出手一点也不果断,他是魔尊,又不是你爱人,犹豫个啥劲儿哦。”
    唐林性子急,先说问题,说完才发现萧子昱脸色苍白,连嘴唇都没有了血色,像是在空中被什么魇住了,登时吓了一跳,“哎呦,这是怎么了?快先去休息休息。”
    罗力已经麻溜拖来了椅子和葡萄糖水,“萧哥,先喝一点。”
    萧子昱来不及道谢,先捧住杯子喝了一口,暖热的液体进入腹腔,僵直的关节也才跟着活了过来。
    “没事吧。”罗力担忧地摸了摸他的额头,身后传来一声咳嗽,罗力回头:“袁老师。”
    就算他在郑鸿面前吊梢,面对大老板时仍然是有些局促的。
    袁珩点点头,拉了把椅子在萧子昱身前坐下:“刚才走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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