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节

    江亦:“不怎么办。”
    杨侑然提高音量:“你被人捡走,跟人睡了怎么办?”
    “不会。”江亦说。是有人在看他,也过来了,被他冷漠挥手打发走了,跟以前一样,他从来不理会任何搭讪。
    杨侑然:“你都喝多了怎么知道自己会做什么,不会做什么,你忍得住诱惑吗?”
    “就是不会。”他声音十分笃定。
    杨侑然:“我担心,我不信,除非你是硬不起来。你快回家,你可以听话吗?”
    江亦脸色熏红,解释:“我硬……我不会。”
    杨侑然怔了怔:“……真硬不起来啊?”
    “不是,能,我是说,我不会,而不是不能。算了,”江亦揉了揉眉心,“不要说这个。跟你没有关系,你唱歌。”
    “跟我关系挺大的。”杨侑然说,“你回家吧,回了我再唱,我要准备一下。”
    “好。”江亦起来买单,把小票拍给他看,杨侑然看见他喝了两杯鸡尾酒,一打啤酒,沉默了半天:“……你喝了这么多啊。”
    杨侑然也是酗酒过的,喝起来比江亦这点恐怖,江亦明显有烦心事,但不肯告诉他。
    难道是缺钱了?
    杨侑然问他:“江亦,你是不是有什么难处了?”
    “没有。”江亦出来打车,额头靠在玻璃窗,朦胧映照出高挺侧颜,声音淡淡的,闭眼说,“唱你的。”
    杨侑然便给他唱了一首很短的《两只老虎》。
    “这就是你说的、什么都会?”在江亦醉酒后的世界变得格外迷离,杨侑然的声音也是。
    杨侑然:“这不好听吗?别人要花很多钱听我唱歌的,前几天有个花十万的呢,我免费给你唱。”
    “是么。”江亦想起他好像是个明星什么的,但从来没有上网了解过,道,“还有别的么。”
    杨侑然想了想:“《小兔子乖乖》行不行?”
    “好。”
    杨侑然唱儿歌也很有一套,他唱得很好听。江亦打车回家,杨侑然已经唱了好几轮了。
    江亦进淋浴间冲澡,要挂电话,杨侑然闻言连忙阻止,心潮澎湃地小声说:“可以开摄像头给我看吗?”
    “不可以,这不好,弟弟。”江亦声音沙哑,带着不清醒的低沉。他单臂撑在玻璃瓷砖上,小臂线条修长而结实,身上肌肉块块分明而些微隆起,锻炼得很完美。淋浴间的热气已经上来了,雾气氤氲玻璃。
    热水淋下来,听不见任何声音了,电话还没挂断,江亦并不知道。杨侑然听到哗啦啦的水声直播,把脸埋进枕头里,淅沥水声蔓延伴随他的心跳,脸热得一塌糊涂。糟了,杨侑然觉得自己好像真对江亦动心了,这很危险,他一开始没打算这样的。
    第10章
    江亦是从淋浴间出来才看见通话未曾中断的。杨侑然甚至还在说话:“江亦,你洗完了吗?”
    江亦在弥漫水汽的镜子前面低头擦头发,后颈线条连着锻炼得近乎完美的背肌,道:“你怎么还不挂?”
    “我不想挂电话,等你睡了再挂。”
    杨侑然好像在对他撒娇,对他抱有强烈的依赖。
    由于弟弟江威不曾对他这样,江威以前或许敬重他,仰望他,对他有些陌生和害怕。那一巴掌后,情感发生了转变,眼神带着冷漠愤恨。
    江亦在杨侑然这里找到了当兄长的感觉,语气自然地教育他:“你去学习吧,月底不是要考试吗,别顾着玩。”
    “我没有在玩呀,”杨侑然刚刚听他去洗澡了就把电脑拿出来了,现在戴着耳机说,“我正在看论文的,你怎么喝醉了还管我看不看书的?”
    “要管,别玩电脑。”
    “好的,我很听话,我电脑里只有论文,我拍给你看。”
    江亦将头发擦干坐下,看见了杨侑然几秒钟前发来的电脑屏幕图片。
    他和杨侑然毫无意义地闲聊着,思路有些混沌,这三年间江亦回家的次数屈指可数,错过了弟弟成长最重要的时期,十岁之前江威还比较听话,虽然不及杨侑然,但不是坏孩子。
    他在教育小孩这方面欠缺,他也年轻。那时候父母总在江威面前说:“你怎么又考三十分,你哥哥从来都是满分,他十四岁上清华,你十八岁能考上吗?”
    江威不聪明,人和人的智商是有区别的,对江亦而言看一眼就会的东西,江威可能花一星期、一个月都不会懂。
    如果江亦几年前能在这件事上多花些心思,而不是只管研究的事,兴许情况还不会这么糟糕。
    江亦坐在窗边反思了自己一会儿,冷风吹在脸上让醉酒的反应越发明显,脸上和体内都发烫,杨侑然每隔一会儿,要问他一个问题。
    江亦都能回答,杨侑然就夸他厉害:“你一个做科研的,怎么会进娱乐圈?”
    “什么进娱乐圈?”江亦不理解他在问什么。
    杨侑然换了种用法:“你以后会想去当明星吗?”小说里渣男的职业是个受追捧的明星,抛弃原主傍上真少爷资源更上一层楼。
    江亦回答:“没有这种想法。”完全没有。
    杨侑然:“啊?可是你长得很帅。”
    “帅就要去当明星吗?”江亦语气不带波澜,“这个世界上好看的皮囊有很多。”
    “那你要格外好看一点,还有迷人的智慧……哎,算了,不问这个了。”杨侑然虽然不理解原因,但肯定是有契机的,说不定是去参加了最强大脑之类的节目,江亦这脑子这脸这身材放到娱乐圈也是万里挑一啊,江亦不火谁火,他是粉丝他也追。
    但杨侑然每次想起他会始乱终弃这件事就觉得难受。
    他摇摇头,不去想了,在江亦说要睡觉的时候,和他道了晚安。
    江亦本该闭眼的,脑中想起杨侑然唱的歌来。
    陈教授说过,杨侑然是个公众人物,也就是明星。
    不过江亦一直没有上网查过他,两个不搭边的领域里存在信息茧房,直到现在江亦才掏出手机,搜了杨侑然的名字。
    他以为杨侑然会是个专门唱儿歌,很受观众欢迎的歌手。
    然而输入他的名字一查,跳出来的却是“塌房”、“学术造假”、“假唱”、“滚出娱乐圈”和“糊”,以及“野鸡大学也算名校毕业生?”、“人设坍塌”这样的负面舆论,铺天盖地骂声,几乎没有正面的。
    杨侑然最后一次露面,是被网友拍到在机场出关,他染了耀眼的金发,皮肤苍白戴着黑色口罩,眼窝下带着黑眼圈,气色很差,抬着手遮脸阻止别人拍自己。
    和江亦现在认识的杨侑然,判若两人。
    难怪陈方舟拜托他多照顾呵护杨侑然,原来经历了这些。
    翌日晨,江亦醒来有点断片,只记得去酒馆喝了一点,杨侑然在电话里唱了儿歌,和网上搜出来的东西。
    他起床这会儿,是杨侑然睡觉的时间,十多分钟前跟他说:“太困了,我去洗澡睡觉了。晚安。”
    好像能看见他对着电脑哈欠连连的样子。
    江亦没有回,走出房门,闻到炖羊肉的香味。
    在内蒙春节叫查干萨日,因为和汉族通婚,在江亦家里习俗是互通的。
    江亦走到厨房帮厨,一边切菜一边和父亲沟通江威的事,父亲埋头包饺子说:“小威成绩不好,四周同学不是家里特别有钱的,就是做官的,他在那样的环境下上学,攀比成风,让你妈给他买昂贵的衣服和鞋,他心理都出了问题,还染上网瘾,越不让他上网,他偏要上。”
    江亦考虑了一下,说给弟弟找个心理医生,再办理转学,转到一所普通的学校:“高中他能考上就念,考不上就找个专业的技校,不用花钱买分让他上高中。小威成不成才并不重要,他只要孝顺,当个对社会没有危害的人就好。”
    随即江亦又在微信上联系开心理咨询所的朋友,找教育部的关系给江威转学。他为亲弟弟的事操了很多心,转眼除夕到了,满洲里的夜晚,杨侑然还是白天,他一早起来等江亦跨年,说:“快给我看看烟花!”
    江亦拍给他了,杨侑然突然打来视频说:“江亦,新年快乐,恭喜发财。”
    “新年快乐,杨侑然。”江亦低头看着屏幕里对方白净笑眯眯的脸,那边还是白天,杨侑然在家里坐着,窗户外面有积雪的树。
    杨侑然不满:“你怎么老连名带姓喊我!”
    “不然怎么叫你?”
    “我舅舅对我的称呼都比你好。”杨侑然吐槽了一句。
    江亦一挑眉,嘴唇闭着,没有那样喊。大概是喊不出口。
    杨侑然:“啊舅舅给我打电话了!我挂你的还是挂他的?算了我先和他讲两句,等会儿给你打回来。”
    杨侑然挂了电话:“拜拜。”
    新春伊始,江亦的手机里收到了一些拜年的消息,他人脉四通八达,但通常不会去用。江亦选择群发回复。
    他六亲缘不深厚,与父母、兄弟、老师、朋友都是如此。不养宠物,不谈恋爱,自律,偶尔旅行但不多,生活简单到一句话就可以概括。
    杨侑然的出现打破他循规蹈矩到乏味的生活。
    他开始每天接杨侑然的电话,跟他聊天,开着免提陪他学习,因为大部分时候江亦都没什么话说,杨侑然问,他简短回答。
    就这么到了初三,江亦买了机票,先到北京见了陈方舟,没有去研究所,两人只在一家粤菜馆聊了会儿天。
    江亦最后说:“现在的技术可以达到用非生物方式移植角膜以及视网膜,皮肤也可以以非生物方式移植,但还无法移植整个眼球。所以杨侑然的问题,可能还要等。”而非生物方式移植角膜的可行性,已经是他三年前发表的学术论文了。
    陈教授意外:“你知道宝宝眼睛的事?”
    研究所很多人都知道,陈教授带杨侑然来所里提取过很多次样本。
    江亦:“知道。”
    陈教授:“那老师拜托你一件事,你最好不要在他面前提这件事。”
    “不会。”江亦点头。陈教授问:“我听说美国要给你发绿卡和科研经费,要留下你,你打算一直留在那边还是?”
    江亦:“研究出了成果我就会回来。”
    陈教授露出一个笑道:“到时候回来可能没那么容易,你需要帮助随时联系我,大使馆的外交官你也见过的,他们也会随时为你提供任何你需要的帮助。你回来后,无论是回我的所里,还是去其他地方,老师都无条件支持你。”
    话说的委婉,私心里还是希望江亦能回来。江亦一个人就能撬动每年百亿的政府和国家科研经费。
    江亦没有答应也没有不答应,只点了点头,说好。
    陈教授:“你还要回家是不是?我送你回去。”
    陈教授把江亦送到小区门口,江亦是成年后在北京落户买的房子,在三环,不算大,一百二十平四室,当时花了两千万左右。陈教授在中间帮了一些忙,他认识开发商,给江亦留的安静的中庭房型。
    江亦下车时,陈教授又说:“你明天的飞机吗?”
    江亦:“今晚的。”
    陈教授:“晚上有人送你吗?”
    江亦说:“我打车去就好。”
    陈教授点头:“你回去记得去看看宝宝,”他顿了下说,“就是杨侑然,他从小我这么喊习惯了,你别介意,他过两天听证会。”
    江亦答应了,陈教授坐在车里,想起杨侑然的事,眉心皱了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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