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片刻,归终小心地问:“那个……你能不能把这契约全给我解释一遍?”
摩拉克斯:……
留云借风真君扶额,一直沉默不语的若陀咬了咬牙,转头说:“摩拉克斯,就由我来为尘神解释吧。”
“不必。”摩拉克斯平静地说,“毕竟是我拟定的契约,我亲自解释。”
停了停,摩拉克斯轻轻一挥手,月海亭面朝海面的桌案前多了一张花梨木椅子,对归终说:“请坐。”
归终心虚地坐下,眼睁睁看着摩拉克斯一脸沉静地在她身侧坐下,悬浮空中的文字调整顺序,掠到他们的面前。
“初,迁徙之壤以尘……”
摩拉克斯刚一开口,若陀就把留云借风真君拉出了月海亭。
留云借风真君一脸不悦:“怎么,你们的契约这么秘密,还不让人听了?”
“不是这个意思。”若陀无奈地说,“只是契约复杂冗长,全文十万六千三百二十一字,全部解释下来都深夜了。月海亭地处偏远,凡人难以到达,我认为,你应给摩拉克斯和归终制备一些茶点。”
“意见很合理。制备茶点我一人就够了,你怎么也出来了?”留云借风真君挑眉问。
“摩拉克斯不在,天衡不能没人管啊。”若陀无奈地说,“今天层岩巨渊新矿区开采,我得看着天衡人挖矿,以防魔物进攻。唉,这本是摩拉克斯的工作,但你看现在这情况……”
摩拉克斯是一位很优秀的老师,讲解条文深入浅出,简单生动。
无奈条款实在太多,归终一只兢兢业业的理工狗,让她画图纸就算了,这密密麻麻砸下来这么多条款,直接让她听得晕头转向。
“关于天衡以及你的税务……”
归终之前试探留云借风真君“自己未曾仔细阅读契约”一事,见她只是愤怒而并非意外,就猜到这契约估计完全由摩拉克斯拟定,原主全程未曾参与,或者极少参与。
看来她猜对了。
“天衡的采来的矿运送西方雨林一带……”
唔听起来好像很有道理。
归终中途走神,又强行把自己拉回来听摩拉克斯念经,来来回回好多次,摩拉克斯却恍若未闻。
读到中午的时候,两人共同用了留云借风真君送来的明月蛋和腌笃鲜,未曾歇息一盏茶的功夫,继续念。
从地盘划分到土地管理,从耕地分配到税务统计,事无巨细面面俱到,刚开始还跟着摩拉克斯认一认契约上的字,听到后面归终脑子已经是一团浆糊。
等归终恍过神,发现摩拉克斯不念了,留云接风真君和若陀整整齐齐坐在她对面,直勾勾看着她。
归终抬头一望,只见月海亭外明月高悬,清凌凌的月光在缭绕的云层间穿梭。
此时是深夜,白日热闹的天衡已坠入岑寂,四周只剩清爽的夏风夹杂着遥远的蝉鸣声回荡。
“契约内容大致如此。”摩拉克斯不疾不徐地说,“你对哪条不满?”
归终深吸一口气,感觉回到研究生时期,她把论文拿给导师看,然后导提出了一个她回答不出的问题。
归终沉吟许久,站起来在文字间穿梭,转悠了一圈,停在摩拉克斯面前,说:“关于税的问题……你看天衡子民是两成,我们也是两成,我觉得这不公平。”
留云借风真君重重地咳嗽起来。
归终硬着头皮继续往下说:“你看,我们的人经济发展不如你们天衡,如今土地还要开垦,你看是不是先免去我们的税收……”
摩拉克斯淡淡道:“你的设想很好。轻薄赋税确实能减轻子民负担,但不同的税收下易让聚落中人起争执,并不利于聚落融合。”
“哈哈哈哈这样啊,涨知识了。”归终干笑两声。
摩拉克斯又问:“还有其他问题吗?”
归终飞快思索之前摩拉克斯讲的契约中还有什么漏洞。
“这样,我换一个问题。”摩拉克斯直直对上归终躲避的目光,平缓道,“我今日与你讲了十四小时的契约,你听进去多少?”
归终犹豫了一下,说:“初……”
留云借风真君期待地看着她。
归终不吱声了。
整个契约在她脑子里只剩下“初”一个字了。
留云借风真君鸟生中头一次这么丢脸,闭了闭眼,笑了两声,试图解围:“归终擅长奇门遁甲和机关术,对契约不熟悉也是正常的。”
若陀眯着眼,缓缓站起身,质问道:“归终,你既不懂契约,又为何来对契约的不满?”
摩拉克斯轻一抬手,止住若陀的话头,静静望着归终,“要怎么改。”
归终轻轻“啊”了一声。
“要怎么改,你肯承认这一纸契约?”摩拉克斯说。
不是质问,甚至算不上一句疑问,摩拉克斯说这句话的语气几乎带着些温柔无奈的色彩,像是层岩叠嶂中隐约漏出的半缕月色。
她可以走,可以毁去这不正式的契约,带着黎民去须弥,或者继续在归离原这片区域住下来等待时机。反正留云借风真君在,摩拉克斯也不会真对她动手。
归终脑海中一时闪过无数帧画面,有她刚来那夜摩拉克斯那句“真的很热闹”,也有在河畔苦斗时金色的护盾毫不犹豫地罩在她和魈的身上,以及得知要回去后月月拿着火把一蹦一跳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