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也!似你这样做简直愚蠢至极!需知水在载舟、亦能覆舟,你这样会激起江南民变,到时候就是滔天之祸啊!趁现在还来得及,赶紧收回命令,放出那些被你抓了的人。”
刘瑾侧过身子,“谢尚书说的,怕是很难办到。民变不民变,那不是咱家该管的,那是地方官管的。咱家就认一条,谁不执行天下清田令,咱家就要谁的脑袋。这是奉旨而行,谢尚书,你找了这么多人一同前来,要阻止咱家这么做,这,就是违背陛下的旨意。你可想清楚。”
“莫要与他废话!”南京兵部尚书罗仲远急了,直接指着刘瑾的鼻子威胁,“刘瑾!你这般倒行逆施,致使朝廷人心尽失,你再不收手,我们必回上疏于朝廷,揭露你的罪行,到那个时候,陛下也会杀你!”
“陛下要杀我,那是陛下和咱家的事,轮不到你指手画脚。咱家再说一边,江南的田都得丈!包括你们在场的人!不丈田的人,就是违逆圣旨,咱家就得斩他的头!”
哗!
刘瑾如此嚣张,简直出乎他们的意料。
读书人因为脑子里有条条框框,所以做什么事情都有个界限,可这太监不管不顾,都不叫乱来,可以叫是乱搞了!
张永在一边提心吊胆的看着,这些文人虽兄,但刘瑾‘有武力’,就这样和他们不讲道理,这帮人也没有太好的办法。
动嘴骂,是不要紧的,反正他们骂很久了。
所谓的威胁要上奏,这更加无所谓。
正当他要松口气的时候,忽然听见有人怒声道:“我辈读书人仰不愧天,俯不怍人,行的是堂堂正正之道,为了大明的江山社稷,天下的黎民百姓,岂能惜于此身?
刘瑾之贼,奸险狡诈,恃宠而骄,欺君罔上,祸乱江南!人人得而诛之,便在此刻,说不定便有无辜之人惨遭毒手,难道我们就这样看着?就只能这样说几句牢骚之语?!”
这段话越说越起劲,最后竟然是喊了出来。
刘瑾离开官场久了,并不认识说话的人,只觉得此人留老长的花白胡子,有脸有颗黑痣,上面还长了两根毛,让人印象深刻。
听起来,是姓陆,叫陆直。
“刘瑾老贼!纳命来!!”
思索间,空中突然闪过一抹高亮之色,极为刺眼!
原来是刀身反射了阳光。
是陆直那家伙突然暴起,用一个匕首掷向刘瑾!
这等荒唐之事,在以往是绝无可能发生的,
所以一时之间张永和刘瑾都没想到,虽说觉得文臣肯定很气,但忽然这样做出类似行刺之举,实在有些匪夷所思。
“小心!!保护公公!”
好在张永还算有些身手,他一看到是匕首,立马闻到危险的味道,一边大喊,一边抽刀上前!
护卫的侍卫也是反应快的,他们都或快或慢的做出些如半蹲准备发力、或是拔刀准备迎敌之类的姿势。
但忽然起身、投掷匕首,这个动作实在太快,以至于根本反应不及。
甚至其他大臣根本没意识到发生什么。
“啊!”
“啊!”
突然之间,大门前的台阶上响出两声惨叫。
众人定睛一瞧,纷纷大骇。
这第一声叫是刘瑾被撞倒,脑门子杵地上痛的。
第二声,则有些惊险了,张永将刘瑾撞飞之后,自己的胳膊被匕首给插到了,鲜血立马溢出,这如何不疼?
“速速将那贼子抓了!”
这等机会只有一次,之后护卫已经将刘瑾团团围住,另外的人则横冲进人群,直接把那人给提溜了出来。
“可恨!可恨!天不助我,竟叫刘瑾贼子逃脱!”
哗!!
“跪下!!”
这时候更多的护卫也冲上来,而且纷纷拔刀,喝斥着说。
“张永,”刘瑾这边,他急忙爬起来,“张永,你怎么样?”
“啊,痛,直娘贼,虽不是要害,但真的很痛。”他左手捧右手,半分的动作都不敢多做,生怕扯着伤口。
刘瑾一见没有性命之忧,心情稍缓,随后就是盛怒,“擅杀皇上心腹内官,形同谋反!来啊!给我打!”
谢体中觉得奇怪,一般来啊后面,应该是把那个人给绑了,怎么是来啊,给我打?他哪里知道,刘瑾心中有腹稿。
不过这等事来不及细思,好多棍棒已经从上面落了下来。
真要去想,其实有几十个拿着棍子的人在这里也挺奇怪的。
嗙!嗙!嗙!!
“好你个刘瑾,竟敢私自杖打朝廷命官。啊!”
棍棒落下形成虚影,大臣们原来是站着,现在则纷纷被打倒在地,有的人脑袋上给来一下,赶紧捂脑袋,有的是胳膊,又去捂胳膊。
一时间是人形百态,相互扭动着、缠绕在一起大声呼痛。
罪魁祸首陆直反倒是被押在一边,他急了,道:“一人做事一人当,刘瑾老贼,是我陆直要你的命,老天爷不开眼让你苟活着,你要报仇来寻我就好,不能打旁人!”
刘瑾才不管他,“你与他们合谋!自然是同罪!”
陆直立马否认,“谁与他们合谋了,你这是血口喷人,无端构陷。”
这种事现在可说不清楚了。
“你们难道不是一起来的?总不会是各自出门,正好同时到这里吧?你们难道不都想咱家死?一致的行动、一致的目的,还敢说不是合谋,当我刘瑾是傻子吗?”
陆直傻眼,似他这等读书人有时候是这样的,意气行事,自己觉得很涨气劲,可一冲动,害得旁人都要受其连累。
第七百七十八章 秀才干不过流氓
南京守备太监门前,近百名文官被厂卫围在地上殴打,
翻滚,
呼喊,
辱骂
……
这景象乱到有的人一辈子都没见到过一回。
“太祖皇帝、太宗皇帝,我大明朝有奸臣、有奸臣呐!啊!”
要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时,这帮人这样被殴打,顿感无力,而且心也更为痛,于是纷纷哭闹起来,
“皇上!皇上!你可看到了!”
……
这样混乱的局面,手臂上插着匕首的张永都心惊,他顾不上那些,所以推开身旁的人,“老哥!老哥!我这只是皮外伤,没事的,你快叫他们停下!”
刘瑾阴鸷的脸庞仍显疯狂,“我们没事那是运气好!怎么能就这么停下?”
“刘瑾!你还记得你答应过我的话吗?”张永急得直呼其名,然后凑近紧声,“你现在不打死人,他们突然行刺,到了陛下那边,陛下还能为我们做主!可你要是打死了人,事情发酵,满朝文武皆要你死!到那个时候,我这血就白流了!”
“无妨,我刘瑾也不指望活多久了,必得报这一次仇!”
张永直接喷他一脸唾沫,“那要是坏了清丈田亩的大事呢?!这里要是死了人,朝野震动,谁也预料不到会有何影响,到那时你还有脸见皇上吗?!”
刘瑾微微震动,见皇上……
他慢慢的攥紧拳头,表情纠结之后最终还是泄了那口气,“停手!”
张永说的对,不管怎么样,他不能坏了皇上的事。
至于陆直这个不必多说,他做出这等举动,完全可以上奏朝廷,慢慢定他的罪,跑是绝对跑不了的了。
张永长舒一口气,这么点时间,估计也就打了不到三十下,而且这帮人不是被按着他的,他们是一人压一人,拼命的扭动逃窜,而且都护着要害之处。
伤么,肯定是人人带伤,但只要不死人就行。
当然了,也很惨。
关键是屈辱。
他们都是体面的读书人,有的时候朝廷都要给他们一点脸面,哪想到今日在此丢尽了颜面。
还好是陆直先扔了个刀子,好些人自知理亏,否则今天估摸着有人要自己撞死在这里。
“啊……”谢体中也蛮惨的,他胳膊挨了两下,现在根本抬不起来,等到稍微揉过两下,就又威胁:“刘瑾,你且等着,我们定会上奏疏给皇上!要皇上主持公道!”
“奇耻大辱、奇耻大辱!我石宾贤一生严于律己,立志报效国家,匡扶天下,哪里料得蹉跎半生之后,竟在今日受一无根之人如此欺凌,我还有何面目活于世上!”
彻底撕破脸皮之后无根之人都出来了。
刘瑾怒而讽刺道:“少在那里叽叽歪歪,要是觉得没脸活着,现在就拿刀自己抹了自己脖子,看你可有那样的骨气?”
“你说什么!你个奸臣,真不知皇上缘何信你,叫你当了这南京守备太监,你可知自己手上染上了多少无辜的冤魂!千百年后,后世人亦会笑话我大明,这一切皆因你刘瑾!”
“都听听,这么恨咱家,看来你定是陆直的同伙,你们会上奏疏,咱家也会上!”
众人一听,这阉人真会给人安插罪名。
他们这帮人,又不是个个都如海瑞那边视死如归,有的还是看人多来混个名头,如果真的和刺杀守备太监的案子扯上关系,那还是极为麻烦的。
可现在看起来,刘瑾也不是善罢甘休之人……
“还有一事咱家真是不明。你们说咱家在南京杀人,咱家是杀了,可咱家杀的是反对朝廷清田令的人。”刘瑾眼珠子一转,梦然拍手,“想必你们也反对朝廷清田令!”
谢体中忍无可忍,“放屁!刘瑾,你莫要在那里颠倒黑白,明明是你以朝廷之令为幌子,还反诬我们,还要脸不要?!”
“喔,那你们是支持的呀。”刘瑾森然一笑,“好,那咱家这就安排人,先从你们的田亩开始丈起。哪怕不是南京本地人,那也没关系,不论在何府、何县,去个文书即可。到时候也让皇上瞧瞧,大明朝的文臣有多忠心。”
这话就有苦难言了。
太监的确可以不管,真的脱离了钱财的欲望以后,也完全活得下去,反正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刘瑾的每日用度全是朝廷的银子。
但是似谢体中这些人,要说每家每户每有千来亩田,那是过不上‘老爷’日子的。
可这个关口,自然是什么都不好讲。
秀才干不过流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