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的来说,朝堂、地方算是能臣辈出,虽然还有君子小人之争,但不能够耽误正事这是众多臣子都明白的皇帝底线。
用人只要对了,
事情当然也能做得下去。
正德五年时,清理军屯已经取得初步成效,皇帝大胆提拔吕恩在更深层次推动屯田的丈量,正德六年,周尚文和王守仁一前一后分别回到甘肃和河套,吕恩走上更高位置,成为统管清屯大臣。
到了去年,边疆军屯已经焕然一新。每年上缴朝廷的籽粒数重新回到八百万石这个数量级,并且各镇本身的军队口粮也足以自给,只余个别贫困干旱区域扔需朝廷统一调度,但那也影响不了全局。
在此背景之下,正德八年,皇帝曾有意亲征,但为诸臣所反对。
其中一个重要的理由,就是没有太子。
夏皇后虽然曾经怀有身孕,但正德五年她生下的是公主。这,就让朝堂上多了一个隐藏的不稳定因素。
好吧,朱厚照等了两年,顺便再练两年内功,但现在已经正德十年了却仍然没有动静。
他便再按捺不住了,所以又在今年年初提出,要亲征扫荡草原。
而内阁也退让一步,私下里和皇帝说起时,泣乞皇帝至少要留一个监国的皇子!
朱厚照现在纠结的就是这个事情,因而最近也时常召见杨一清和王鏊。
杨一清的头发白了不少,王鏊更是不见几根黑丝。
今日再一并入宫,他们也都知道皇帝的心思,临走前,杨一清还关照,“若是有王守仁的奏疏,不得耽搁,要立马呈递。”
皇帝要亲征蒙古,河套的王守仁意见也很重要。
如果能有他劝谏,想必皇帝会打消一点念头。
入宫的路上。
王鏊同杨一清说,“阁老,下官有预感。陛下经过几日考虑必定会在今日下定决心。”
“唉,陛下也不容易……”
历朝历代,皇子争储都难以避免,现在夏皇后没有儿子,这就是个大问题。随着皇子们年岁渐长,有些事也开始冒出苗头。
皇帝之所以不愿指定监国的皇子,就是担忧一旦倾向于谁,导致庶子之中有人因此而冒出念头,那今后对于后宫和朝堂都是贻患无穷。
所以此时最好的办法,就是不亲征,再等几年,除非夏皇后真的生子无望,那个时候再说不迟。
但天子自小就立下宏大志向,重走太宗皇帝之路的念头都要成一个心结了,如果不能早日实现,想必也十分痛苦。
所以杨一清才说皇帝也不容易。
他们两位抬脚跨过乾清宫的门槛,一抬头发现皇帝在另外一侧,于是又低头过去行礼,“臣杨一清(王鏊),参见陛下。”
皇帝背对着他们,正在仰头看着地图,他身形挺拔,年轻而有活力,正处在一个青年帝王最好的年华之中
“你们来了,朕不瞒你们说,王守仁给朕来了密信,朕原先问他,粮草、兵马是否齐备,是否能随时出兵。他回答了一字:可。”
不出他们所料,正德十年从开年到现在,皇帝一门心思就是要开疆拓土。
“至于监国之事……”
朱厚照右手拿着奏疏轻轻的敲击左手,作思索状。
第六百四十一章 皇子序齿
正德十年,皇子序齿已经来到第四位,如果算上女儿,那他现在就是四子三女。
前些年或许是皇帝和妃子们年岁都小的缘故,子嗣添起来没那么快,正德六年以后各个妃嫔都分别来了喜。
皇长子名朱载垨(音同守),正德二年出生,现在已经九岁,生母为宁妃,也就是梅怀笑。
皇次子名朱载壦(音同熏),正德二年出生,同样是九岁,生母为昭妃,也就是梅怀颜。
随后朱厚照迎来两个女儿,大女儿起名秀玉,生母为沈淑妃,二女儿名为秀荣,便是夏皇后所生的那个公主。
再后面是皇三子,起名载垚(音同摇),有山高的意思,他是正德六年由陈贤妃所生,现在才刚五岁。
皇四子朱载基,正德七年出生,生母为顺妃。
敬妃葵儿也给皇帝生了子嗣,不过是个女儿,才刚刚两岁。
这个格局,基本上可以保证正德之后的皇位传承无忧。
不过结构不太合理。
梅可甲虽然现在是伯爵,但是商人之家出生,皇长子、皇次子的母亲还是他的妾室所出。在讲究地位的年头,载垨和载壦天生就矮了一截。
这种观念是根深蒂固的,并不以朱厚照的个人意志为转移。
皇四子的母妃顺妃是个蒙古人,所以他是想都不要想。
剩余皇三子载垚,他的出身没什么缺点,但也没什么亮点,母妃贤妃在后宫之中虽然为皇帝所喜,但毕竟不是皇后,更不是贵妃。
现在皇帝还年轻,妃嫔们也年轻,等到今后年老色衰会不会有今日这样的地位还说不好呢。
朱厚照也不知道要说什么,天下的幸运的事,总不能被他一个人占尽了吧?
朱元璋的儿子倒是结构很合理,一个大哥地位、能力无人能够挑战,格局稳定的很,结果最后还比朱元璋早亡呢。
所以这种结果没什么好抱怨,接受、然后再想办法吧。
“……监国的皇子,你们以为谁更合适?”
皇子们都不大,所以实际上的事情肯定是内阁决定。但不要说九岁了,就是三岁,也得找个皇子在上面坐着。
杨一清回禀,“臣以为当令皇长子监国。”
“为何?”
“不偏不倚,方正公道。”
朱厚照明白,既然没嫡,那就是长,常规做法,中庸之道吧。
“嗯。”他点点头,随后摸了摸鼻子像是有些不好意思,君臣相得将近十年,有些话,他也是愿意这两个亲近之臣说的。
“两位阁老要体谅朕。永谢布亦不剌去年和今年都上了同样的话,火筛回到草原以后一直在积攒力量,朕原想正德八年就去进剿,现在又拖了两年,再拖不得了。”
“陛下言重,臣惶恐。”
“诶,不必如此。咱们君臣之间聊聊嘛。朕知道,有些御史言官不断的说朕是好大喜功,这一点呢,朕认一半。”皇帝摇晃着脑袋,一副不占理犯错、但是还厚脸皮的样子,“可话说回来,不喜功的皇帝那还有什么志气和志向?你们希望朕毫无斗志,回到后宫夜夜饮酒作乐?朕就是要开疆拓土、远迈汉唐这份功。有什么不行?
至于他们说的第二个词穷兵黩武,这朕不认,说什么也不认。”
说着还继续强调:“而且今天不认,以后也不会认。朕登基十年了,军屯籽粒长到了八百万石吧?盐税今年上得了千万两吧?整个国家的岁入从不足三千万石,连续跃了四个台阶,已经到了七千余万石,而且少了边疆军饷开支,国库现在每年都结余,甚至还给官员涨了薪俸,京城多盖了六个京仓,粮食还是满得往外溢。
有人说这是红薯的功劳。嘿嘿,红薯还不是朕力主推广的?这要是还算穷兵黩武,那他们得翻翻史书,看看哪个打仗的帝王还做得比朕好!”
朱厚照插着腰,多少有些犯起了牛脾气。
反正他不管,这次再不收拾收拾蒙古人,以后拖下去更麻烦。他本来就有嘉靖年间,土默特部落首领俺答又进犯中原记忆。
杨一清也知道这次和先前不一样,皇帝总是有出兵的冲动,像当初要打哈密,那次他听劝了,正德八年时考虑了太子尚缺的因素也听劝了,可几次三番的……看来这次是真的阻止不了了。
其实他当内阁首揆,从来都不会不管不顾的反对用兵,而且国家的形势一片大好,哪里就到了蒙古人做大的程度。
正德七年,王守仁坐镇,指挥账下一众部将对蒙古部落采取了扰、袭、驱的坚决打击。西北方向,关西七卫不成军,靖虏伯周尚文便派遣马荣领两卫精锐骑兵驻在哈密,瞪着眼睛看忠顺王是不是要和土鲁番汗国眉来眼去。
这些都是杨一清同意并且力推的。
但这次不同的是:皇帝要亲征。
朱厚照也知道很难,毕竟他有个‘伟大的’英宗祖爷爷。不过从正德八年提到现在,大臣的嘴应该是要有所松动了。
杨一清没办法,叹气问道:“不知陛下打算如何调兵遣将?而且即便陛下今日就下圣旨,大军开拔,要做好各项准备没有半年也是不成的。冬季行军更为不妥,所以只能明年。可陛下明年还要巡视江南呢。”
朱厚照佯装思考,道:“这不是问题。巡视江南可以等到朕凯旋而归……喔,要不这样,朕今年先到江南巡视,待明年春天一切准备妥当以后,直接出发!”
杨一清:(⌒⌒*)
王鏊: ̄皿 ̄。
难怪杨慎这个时候南下打前站去了。
皇帝这些小九九早就计算好了。
说什么正德十年亲征、十一年巡视江南……原来都在这儿等着他们呢。
而且得逞之后还丝毫都不藏着脸上的得意之情,让他们两位有些哭笑不得,其实他们君臣很熟悉了,相处的很好,所以也只是腹诽几句。
皇帝大步迈向自己的御案,整个人喜形于色,“杨阁老、王阁老,你们可还记得平海伯前段时间上的折子?他说现如今船厂、火炮火枪厂的势头都很猛,这些都是大明对外交往的底气所在,可惜为了降低运输距离,它们不都在京师,甚至大明水师筹建至今,朕也还没有检阅过。所以说无论怎么讲,朕这个皇帝都该去一趟吧?”
皇帝是这样的语气,杨一清和王鏊也就不再力阻了,这也是他们这么多年君臣之间的信任,他们相信正德皇帝从来都不会做出于民有害、于国不利的事。
边上尤址已经是很熟练的嘿嘿笑了,哪怕心里知道皇帝在鬼扯,他也是这个表情。
平海伯之前确实有这个折子,不过他记得皇帝当时念出来的句子并非什么船厂、火炮厂,而是杭州十里长街,繁盛之极……
第六百四十二章 西学皇子
“……早期的航海者会沿着大陆沿岸前行,他们能够通过陆地上的地貌特征来判断自己的航向是否准确。那个时候没有一个船主敢冒险到望不见陆地的海上去。
人们还认为碰到暗礁和浅滩的船难的危险程度,不如沉没在大海里可怕。因此在远洋航行中辨别航行方向永远是第一位的。而一望无际的大洋之上,迷失方向又特别的容易。白天只能依靠太阳,晚上只能依靠北极星,但仅仅这样是不够的。王子殿下们,你们知道为什么吗?”
一个奶声奶气的声音回答,“因为天气不好的时候,就什么都看不到了。”
西洋教师在做出夸赞时表情总是那样的夸张,他将嘴角勾到耳朵根,给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喔,三殿下回答的非常正确!那么这个问题人们又是如何解决的呢?”
阿维罗循循善诱,拿出一个罗盘,“三位殿下请看,这个叫罗盘,也叫指南针,大约在三百年前,罗盘的雏形从东方传入西方,后又经过西方航海家的改良,做出了更好的磁罗盘。它不受天气影响,始终能够指向北方,是不是非常的神奇?”
载垨有些怀疑,“真的可以嘛?一个小小的罗盘为什么能够指向北方?”
“这就需要依靠殿下们的聪明才智去发现了。如果能解释这其中的道理,想必皇帝陛下也会为殿下们感到骄傲。”
“啊,原来还不知道为什么吗?”
“是的,大殿下。迄今为止,人们只是发现并利用了这个规律,但神奇的大自然为什么会留下这样一个规律,东西方都没有一个具有足够智慧的学问家能够解释。甚至,在西方许多航海者一开始会害怕它,觉得它具有魔力,便是那些大胆的船长要偷偷的使用,也是将其放在一个小盒子里不让其他人发现,免得引起恐慌。”
“恩……原来是这样。”载垨蹙着眉头思索,他转头问一直沉默的载壦,“二弟,你说它到底是因为什么?”
载壦有些面嫩,秀气的如姑娘一般,他摇摇头,“不知道。”
皇子们正在上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