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这都做不到,那么这巍巍皇权真的该展现一下力量了。
所以说靳贵没有空间去为这些抓起来的人再做些什么,不过想来也觉得应该的,“买田的凭证拿不出来,贿官的账本倒是在你们府里搜到了几本。许是我太实诚,实在想不通为什么你们还叫冤。”
毛语文带回来了五人,都是乡绅。
“靳侍从有所不知,审案官之下,没有几个说不冤的。”
“这还不冤?大明两京一十三省,哪个地方没有乡绅多占土地?!自古都是天子与士大夫共天下,把我们这些人都杀了,天下也就该乱了!”
靳贵略有意外,说这话的是个五十多岁的人,脸色泛黑,右眉上方有一颗凸起的黑痣,这还好但脸色阴郁,看着就有股子邪气。
“天子说,如果什么都不做,也总归是要乱的。既然如此,就把你们这些祸乱之源先抓起来。便是大明要乱,也要叫你们先陪葬。所以说你这些读了几本书就乱说的歪理不必讲了,占了老百姓的田,就是违了朝廷法度!”
这人大概是觉得受了莫大的委屈,“天下王爷公主,哪一个是没占的?难道只许他们家占?坐天下也不是这么个坐法!”
毛语文脸色一变,抽刀就向前,他不会当着靳贵的面杀人,但是刀锋铮鸣,冰凉之感落在那人的脖子间,倒是也吓得他咕咚一声咽下了口水。
靳贵转身,平静的说:“你以为王爷公主,不交田吗?还在犟嘴,无可救药。”
随后他示意了一下身后站着的宛平知县,“此人姓赵名简,你带人先丈量他家之田,随后组织百姓分田,记住,风浪急时老实些,什么时候贪都不能这个时候贪。”
“是!”
“你们安敢如此!那可是我三代积攒的家财!”赵简疯魔了起来,也在使劲挣扎,“我在京中可是有人的!他一定会向皇帝奏明我的冤情!”
毛语文顿时来了兴趣,“说说,是谁?”
“他是太常寺的少卿,正四品的官!”
这也不小了,毕竟侍郎也就是正三品,像东宫詹事府詹事也是正三品。
“姓什么?看看能不能给你使上劲。”
此人算是愚笨之人,但在此情急之下,一般人也很难理智思考,“姓关,名廷。”
马永成恍然点头,“喔,是他呀。”
赵简一听倒是兴奋,“公公听过此人?他是小人的妹夫!最是了解小人家中情形!小人的确是冤枉的。”
马永成满脸堆笑,“好说,好说。你安心待在这儿,咱家这就先去找他一趟。”
“哎,公公若是能帮忙,小人必有重谢。”
靳贵顿时说不出话来,怎么一边说着冤枉的话,一边还当众暗示贿赂?这是被吓昏了头了呀。
所以他不耐烦的挥挥手,“带下去关起来吧。”
这马永成也不是什么厚道人,这个关口还要骗一个死人。
靳贵也不烦那么多了,宛平县离得近,这里的情形他正好写封奏疏递进宫。既然已经在命令知县分他的田,那结果还是尽快定下来为上,万一田分完了,上面推翻了他定的结果那也蛮被动的。
但他这么按部就班的做法,搞得毛语文是着急上火。
所以他也只得把火儿撒在剩下几人身上,啪得一下猛拍桌子,道:“还有哪个骨头硬的!咱别的喜好没有,就喜欢骨头硬的!”
一时之间几人皆是心惧胆颤。
不过这么大的动静,宛平县的百姓那里也瞒不住,一听说要分出这些人的田产来种,群情一瞬间便是高昂了。
多少白胡子老头活了一辈子都没见过官府干过这种事。
……
……
“陛下,奴婢回来了。”
刘瑾从外面匆匆入宫回到皇帝身边。
葵儿大夫要走,不过却叫皇帝给拉住了,“不碍事。”
随后面向刘瑾,“怎么样?”
“两重天,有些人急得不得了,要王阁老赶紧告诉他们如何换上梅记的干股,有些还是死守着。”
“再等等吧,还没见血。”
“是。”
皇帝挥挥手,叫他下去,不要在这里碍事。
“陛下……伤神了。”
朱厚照明白的,“好,朕不想。”
但这种环境挺无聊的,他干脆偏了偏头,仔细的盯着葵儿姑娘看。
她眼睛大而弯,脸上洁白透光,脖颈细长似天鹅,整个人也是高挑、亭亭玉立。
葵儿给瞧得害羞,忍不住低下了脑袋。
朱厚照则笑了笑,“这下麻烦了,不是伤神,就是伤肾。”
姑娘是学医的,一下便懂,瞬间脸色大红。
于是皇帝有些忍不住,他是皇帝,他可以的。大抵是心里有这样的声音,所以抬手把人家的柔嫩的手也抓住了,
葵儿姑娘立时心跳便快了起来,她早知是有这么一天。
“满搦宫腰纤细,年纪方当笄岁。刚被风流沾惹,与合垂杨双髻。初学严妆,如描似削身材,怯雨羞云情意,举措多娇媚。朕觉得,柳永这首词说的那娇媚之人,应当不如葵儿姑娘。”
这便是很直接的表达了。
小女孩一身医术却完全不懂如何应对男人,但皇帝至情至性却不是她讨厌的那种。
“陛下……民女……民女不读书,听不懂诗词的。”她声若蚊蝇,根本是大气都不敢出的样子。
朱厚照则轻笑一声,刮了刮她的鼻头,“听不懂没关系,你闭上眼。”
她也真的就闭上了眼。
第四百五十二章 八十万亩!
皇帝一道圣旨把王鏊王济之升到了内阁之中,随后便是故意低调起来一般,许久未见人影。
实际上外庭个个急着寻出路,所以排着队找王鏊,倒也显得递条子入宫的人少了起来。
旁人也都不晓得,只以为‘公司’、‘入股’这些新词,都是梅记的老板想出来的。本来嘛,几年以来梅可甲一直和海外的西洋人接触,说不准就是从那些地方听说的。
这些新词与陕西商人传统的‘万金账’结合在一起,为更名为大明南洋公司的梅记特别制定了新的账本。
账本上,叫人从股份的角度分成了很多块。
北直隶的一亩上好的良田,作价要25两一亩。但那是先前,现如今田产成了悬在脑袋上的刀,一旦被抓着把柄,说不准就得家毁人亡。
所以现在这价格自然是一降再降,已经到了上午一个价、下午就另一个价的程度。
不是朱厚照要割他们韭菜,实在是他想效率高些,怎样效率高?你不得不卖的东西降价、你不得不买的东西涨价,这两样一般人都扛不住,除非判断力和定力很强,否则总归是要被忽悠。
梅可甲又到处吹说,正德三年时海贸可以让公司所有的‘股东’分银一千万两。
对,股东。
都是没听过的新词。
当然这也无所谓,关键是如何分得银子。
正德二年3月22日,第一笔单子成交,单量两千亩田地,作价三万两白银,换得比例为千分之三的干股。
做这笔‘生意’的是驸马都尉崔元,也就是朱厚照的姑父。
永康公主和崔元都是名声较好的人,按照这个时候的‘常规做法’,以他们的身份占两千亩土地算是少的。
但从老百姓的角度来看,两千亩地,那可是笔大财富。
所以王鏊一边主持这项工作,一边觉得皇帝此记真乃绝妙。
同样是正德二年3月22日,第二笔成交,乃是礼部仪制清吏司郎中闵孝仁,他是涿县人,老家置田八千余亩,这一看就是很有问题的。
王鏊在入账时直接压价,抹去零头,只作价8万两白银,换得千分之八的干股。
闵孝仁是个矮矮的胖子,得了这个结果也不敢多说,吃了个闷亏后回家去了。
这么多上好的田,不到十两的银子让他卖,他是真心疼。
但有什么办法呢?
锦衣卫和东厂已经在宛平县开始抓人了。
神武卫也叫朱厚照给抬了出来,这一共才一千七百多人的队伍,这几日尽在京师附近搞拉练了。京师内外也转悠了几圈,不要说好人了,坏人这时候都缩着脑袋。
大概是因为田价掉得厉害,
到3月23日时,勋臣之首英国公终于按捺不住,但他一出手就不得了,拿出了十一万亩多的田契!
所以他这个事,也不能只找王鏊。
得去见皇帝。
朱厚照为了这件事情能办下去,也为了老百姓,还是见了他。但是心中对英国公的失望是写在了脸上。
“京中似英国公这样的势要之家不下百数,所占田产虽不如英国公,但积少成多,这些田产一厘的税也不纳,与之相反,老百姓没有耕作之田,朝廷的赋税却都压在了他们身上,朕这个皇位真是坐在了火上。
你这个国公想要多传几代也该感谢感谢朕,否则天下无田的百姓杀了官造了反,朕的江山守不住,你这个国公的爵位怕也要让给下一朝立下开国之功的那些人了。”
尤其想到先前他竟然说捐献田产一百亩,朱厚照对此人已经完全的否定。
“微臣,惭愧。也无颜再掌中军都督府,请陛下革臣之职。”
老头儿磕在地上。但朱厚照已经不相信这些人能真的悔过。
“你有几子几孙?”
“回陛下,臣有三子五孙。”
“挑两人,到南洋公司的船上随商队出海。”
英国公瞬间失色,“陛下!请息怒。海外蛮夷……”
“英国公,朕已宽宏大量了。”朱厚照略显得不耐烦。
出海当然是会有生命危险,那怎么办?勋臣、宗亲的利益往海外转移是既定之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