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远伯府不必多言,这废物先熬过这一年再说。
倒是梅府,谷大用话一出口就把梅怀古吓坏了。
“公公,在下与刘公公原也不想隐瞒陛下,只是……在下实在不知如何开口,才出此下策,请公公在陛下面前替在下美言!”
谷大用把人扶起来,“陛下你也见得到,你去和陛下说吧。刘公公的事你不要管,也不要去说,陛下自有打算。这件事就当是个教训,你、我,咱们都得脑子清醒些,陛下是那么容易被欺瞒的人?”
以往梅怀古没有实际概念,这次么……此刻他手还颤着呢。
“你说吓人不吓人?!”谷大用自己也感慨,“反正咱家是想清楚了,骗过陛下这事儿太难,搞不好还掉脑袋,咱家宁愿笨些,挨得骂多些,总之不去君前讲半句假话。”
梅怀古吞了吞唾沫,“公公所言不错,在下,也必然是的!”
“也不知陛下是怎么知道的……”
这事儿就想不通了。
谷大用走后,梅府内院里,古氏和她两个女儿担心的也手掌起汗。
梅怀笑还记得呢,当初她哥哥就说过,陛下是极聪明之人。
古氏自然觉得愧疚,差点就惹了大祸,但梅怀古也无法怪她,“……早知如此,我便直接向陛下说明情况。当日担心怀远伯毕竟是伯爷,反倒忽略了陛下是正义仁明之君主。”
梅怀笑清纯模样,一双灵动的眼睛神采恋恋,“圣上也就如我们一般的年纪,没想到,竟是如此惊才绝艳之人。”
“少年英雄呀,姐姐是不是仰慕了?”
梅怀笑脸蛋嫣红,“呸,胡说八道,那可是圣上。”
“可话本上都说……”
“你还乱讲。娘,你瞧怀颜,不知她平时都看些什么话本呢。”
女子们卸了压力后终于可以尽兴嬉闹,
但梅怀古却没那份心思,
照谷大用的说法,皇帝的意思是要他不准去和刘瑾多说,这是什么用意?难道是对刘瑾不满?
可如果时间长,他不去催促刘瑾,想来也会被看出来端倪的。将来刘瑾若是倒台还好,可要是不倒台,猜到自己故意瞒他,岂不是又是祸事一桩?
这么说起来,该送的银子还是要送。
所有这些之外,他还得马上进宫,去向皇帝请罪。
朱厚照知道他是为了救自家妹妹没有办法,所以也就不去说他,但多少是有些失望的,看他跪在眼前,更是忍不住批评,
“朕听你爹讲过,你自小最为聪明。这些年,你也自负有你爹一般的才智,但……不知你信不信,你爹就不会做这类事。当年魏彬贪墨银两,其中细节他都禀报于朕,事后对起来也不差分毫。怀古,这是第一次,朕看在你父亲的面子上,不与你追究,他毕竟立了大功劳,你又是他最疼爱的儿子。但若有下次,朕才不管你是谁的儿子。”
“还有,平日叫你多读些书,你总是不以为然,觉得有几分算计心思就可以行走于紫禁城。朕现在问你,梅府之所以能立足于京师,靠得是什么?你那几分算计?”
梅怀古深深叩头,“自然是靠陛下护爱,否则臣及家人早已入了万丈深渊!”
朱厚照也幽幽说道:“人心这个东西,可以揣度,却不可以猜透。如果想不通这句话,就不要出来做事。做成了,也是稀里糊涂的做成的。”
皇帝不是一般的心智,梅怀古知道,现在看来,哪里是不一般,根本就是一座他无法越过的高山。
“回府去吧,好好读几天书。甘肃的事情,让卫仲海去做,你先不要管了。”
“臣,谢陛下宽恕之恩!”
朱厚照摆了摆手,让他下去。少年人总归是需要沉淀和挫折的,上来就无往而不利,那是比王守仁还厉害了。
……
……
西北的原野上。
大明的精锐骑兵在追逐着鞑靼人狂奔,对于鞑靼人来说,这是比绞杀千牛堡更为惨烈的遭遇战。
“火筛落了马,受伤了!”
最前沿的马胜听说这个消息,简直是红了眼。
“高山卫众将士听令,随我追击火筛!”
马蹄高高扬起,马胜拉着僵绳,身上的铠甲布满血红。
“这才是战场之将!”李冠看了都不禁赞叹。
这是一场没什么悬念的战斗,大明的兵力占优、阵型占优,鞑靼人还没来得及重新收拢部队,半道儿被突然攻击。
再加上火筛从马上跌落,气势大减。
所以杨尚义带着士兵一路砍杀。
火筛这时候也才慌了,他刚刚被马震翻下来,胳膊撑了一下,应该是有些断了,此时疼痛难忍,只得全力逃窜。
“首领!”他身边的勇士不停往后看,确认大明军队的距离,结果发现是紧咬不舍,“首领,这些明军都是训练好的骑兵,如果不想办法,咱们很难跑掉。”
现在就是一层一层的断后,留下了性命不说,最终也只能阻挠部分人,大明的军队就像一个不断扩大的扇形一样,不停的有人分出来驱马向前追击。
“驾!火筛就在前面!”马胜像是一个杀神,“捉了火筛,向陛下报捷!”
与此同时,杨一清那边,虽然不如千牛堡这里酣畅淋漓,但时间推移、图克猛知道火筛形势不好,于是不管不顾的抽调兵力回援。
可惜杨一清领得边军靠双腿,不太能追得上。
但尽管如此,他们也已经杀伤鞑靼一千多人了。
砰!
多日来压在心头的阴霾散去,杨一清狠狠的捶了一下桌子,“图克猛急了,他如此回援,此战必败!”
而且他想过没有?
大明会不知道他可能会回援?
路上会没有埋伏?这一路他一定走得艰辛。
“扎那部呢?”杨一清可不想如此酣畅淋漓的大胜之中,有一点瑕疵,否则捷报到京师总该是要打些折扣的!
“扎那部在往东北方向逃窜,他应该还不知道千牛堡有一支大明骑兵,大概率是想着要和火筛汇合。”
杨一清当机立断:“传令张仑、曹胜,全力死战,迟滞图克猛回援步伐。并派人将扎那部的位置告知于杨总兵,这回叫他撞上咱们的人!”
火筛抓不抓得到杨一清不敢奢求,但是扎那……一定要吃掉他!
他走出军帐,骑上马感受漫天的风雪,到此刻他才发现,其实他的营帐周围也有箭矢,战事是如此激烈,距离他又是如此之近。
仗剑归来风雪徐,鬓白老马且相依!
杨一清遥望京城:陛下,这一仗,老臣胜了!
第二百三十章 治大国若烹小鲜
西北大地正在上演厮杀的戏码,杨一清运筹帷幄,将四万鞑靼兵追得慌忙逃窜,至第三日下午的时候,更有令其震惊的军报传来。
振武营指挥使周尚文活捉了扎那!
“你是振武营的?”杨一清站起了身,问着这位单膝跪地的士兵。
“启禀部堂,末将为振武营百户郭重!”
“京营八卫凑不足五千骑,如何能够活捉扎那?扎那部可是有一万人马的。”
郭重回道:“是利用了地利。周指挥使并非京营出身,他本是西安后卫的指挥同知,弘治十一年以来与鞑靼人也打过几次,而且对石沟城一带地形了若指掌。因而与齐巡抚配合,围三阙一,将扎那部逐步驱赶至洛浦河边,所以扎那无处可逃!”
“如此,鞑靼人必定会殊死反扑,周指挥使如何能够以少胜多,还活捉主将?”
“……扎那,太弱了。非是末将狂妄,部堂如果见过京中甲级卫的操练,就会明白的。”
杨一清一愣,他没想过会是这样的答案。
他有些兴奋的握了握拳头,“来人,先将郭百户带下去休息。”
这个老头儿在营帐了转悠了几圈,“周尚文,当真如此勇武?竟能立下如此奇功?”
他在战略上都安排好了。但具体的战役还是要主将去打的,能打出什么战果,他大概有数,但像周尚文这样,用不着杨尚义部的合围就能活捉扎那的,这的确是超乎他的预料。
所以他还是有些不相信,“来人!”
“末将在!”
杨一清快速写了一张条子,“递给齐巡抚,请他快些回奏。”
“是!”
再回过头来看向自己给皇帝的奏疏,他还是觉得等一等,结局已定,倒也不必急,有些情况还是了解清楚最好。
……
……
刘瑾从宫外探望毛语文回来,到乾清宫西暖阁回奏。
“他的身体可好些?”
“有些风寒,也染了烧,不过问诊的周御医说毛同知身体底子好,开了几副药,喝下去后便会好转。此外,他还让奴婢把这个交给陛下。”
朱厚照放下朱笔,抬了抬头,道:“拿过来。”
毛语文病重还有东西呈递,想来不是简单的事情。
朱厚照大致扫完,便眉头紧锁。
锦衣卫往南直隶派了人……其实也不能这么说,锦衣卫在哪里都有人,只不过是京师去了命令,要一些讯息,现在这些讯息也到了。
毛语文在奏疏中称:南直隶预备仓全无积蓄,饥民无以赈济。
这样说来,前应天巡抚丁祖萍所称的“籴本羞涩,力难求济”并非假话,南直隶确实无粮可借。
开国之处,洪武皇帝下令各府州县建立预备仓,到如今,南直隶这样的富庶之地竟然没有足够的储粮,可见国事之难。
这也难怪,预备仓这个制度自宣德年间就运转不灵了,所以史书记载:历岁既久,奸弊日滋,豪猾侵渔,谷仓尽毁。至正统以后,预备仓粮更趋凋敝,叫“仓廪颓塌而不葺,粮米逋负而不征”。
锦衣卫的回奏叫他心情沉重,而且这件事必须要稳重处理,一个不慎就容易好心办坏事。
“去看看,内阁还有哪位阁老在?”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