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弄被造的谣里,属实就他说的这个最离谱,他现在既希望萧弄快点恢复,又怕面对萧弄醒过来后来的眼神。
那双蓝眼睛肯定会似笑非笑地盯着他,拖长了调子问他:“男宠?”
钟宴笙光是想想都感觉臊得慌。
下了山道,往寨子里走时,钟宴笙见到了昨日那个很八卦似的匪兵。
这个应当就是藏在楼清棠的货物里,跟着潜进来的探子,水云寨藏在深山里,他们趁乱悄悄混进来了,却跟展戎他们断了联系,要不是踏雪一路嗅着味道找过来,估计还要几日才能联系上。
年轻的探子显然还沉浸在男宠和三十万银子的震撼中,第一眼都没敢看过来,擦身而过的瞬间,才鼓起勇气抬起头,朝钟宴笙微不可查地点了点脑袋。
看来展戎已经安排好了。
钟宴笙轻轻吸了口气,做好了一旦被发现身份,就放信号烟花的准备。
下了山道,路过寨子里的民居时,钟宴笙才发现,寨子里居然有不少老弱妇孺,有几个妇人颇为面熟,是昨天跑到山上去围观他和萧弄的,待在这贼窝里,却都显得怡然自若,耕织如常。
上递到皇帝书房里的恶匪匪窝,竟然跟个世外桃源似的,格外安宁。
见钟宴笙和萧弄跟着中年男人下来了,还有人朝着中年男人打招呼:“老胡,带他们去见大当家啊?”
“大当家回来了,还带了个客人呢。”
“这就是三十万的男宠啊?这蓝眼睛,啧啧啧。”
“最近山里不太太平,这两人别是奸细吧……”
“管那些作甚,大当家肯定看得出来!”
一路上都有人议论纷纷的,言语之中都对“大当家”十分信任,钟宴笙对他们口中的“大当家”愈发好奇了,路过了这片屋舍,远处就是个堂屋,大概是山贼们平日里议事的地方。
方才遥遥见到骑马在前的俩人恰好出现在视野里,那位“大当家”翻身就下了马,朝着堂屋走进去,步伐如风,钟宴笙没来得及看他长什么样,视线向后,看清了跟在他后面那人的样子。
一看之下,脚步就顿住了。
难怪他隐隐感到有几分面熟。
跟在水云寨大当家背后的人,居然是霍双!
被老皇帝派到他身边,负责监视他的霍双!
霍双出身锦衣卫,又被老皇帝选出来,跟在老皇帝身边做事,形似暗卫,谁看他都知道他是老皇帝的人。
那霍双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难不成水云寨跟老皇帝有关系?
钟宴笙震愕不已,怎么想都觉得不可能,老皇帝没事派人在宝庆府这种山高水远的小地方弄个贼窝干什么?
他正满头雾水,霍双也下了马,目不斜视地跟着进了堂屋。
前面的老胡催促一声:“发什么愣?”
钟宴笙迟钝地喔了声,心又一下提了起来。
他本来还存着一丝侥幸,想着万一没被大当家看出来,混过去最好了。
但现在霍双出现在这里……就算那位大当家没认出他和萧弄的身份,霍双也认识他们啊。
看来今天必须得硬碰硬了,等会儿一见面,就得立刻出手,制住那个大当家。
钟宴笙想了想,悄悄么么靠近萧弄,把他的脑袋按下来,认真叮嘱:“你一会儿不准说话。”
萧弄要是胡乱说话,被霍双发现不对就完了,定王的殿下脸往哪儿搁。
他说话时,温热的吐息也带着缕幽微的兰香,萧弄很喜欢这个味道,微微笑起来,很听话地颔了颔首:“好。”
看着像只乖乖的大狼狗。
钟宴笙忍不住冒出个念头,萧弄要是一直这么傻着……好像也挺不错的。
至少大多数时候还是很听他的话的。
到了堂屋前,老胡招招手,示意守在堂屋外的匪兵看好钟宴笙和萧弄,便走了进去。
负责在外边看守的匪兵里,有一个恰好是昨日见过的李一木,看到他俩,面色又奇异起来,但是瞅着钟宴笙漂亮明艳的面容,还是耐不住跟他搭话:“你经常买男宠吗?”
本来想阻止李一木的其他匪兵停下动作,纷纷八卦地竖起了耳朵。
三十万两银子的蓝眼睛男宠,这个消息已经席卷整个水云寨了。
钟宴笙瞬间一噎:“……”
他经常冷不丁一问,把别人噎住,但自己还是头一遭经历,噎了半晌,勉强道:“不经常。”
李一木偷偷瞅瞅萧弄沉默而英俊的脸,继续好奇问:“三十万两可不是小数目,你就那么喜欢他的脸吗?”
钟宴笙感觉,李一木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萧弄的视线也落在了他脸上,带着几分灼灼的热度。
这都什么破问题!
现在还不是撕破脸的时候,钟宴笙心里开始祈祷大当家快出来,硬着头皮回答:“嗯……很喜欢。”
虽然萧弄很坏,但他长得也的确很好看。
要不是长得很好看,当初在长柳别院初遇时,萧弄脾气那么差,他也不是很敢靠近他的。
旁边紧盯着他的萧弄眉梢微微一挑,笑了。
李一木却撇了撇嘴:“光脸好看有什么用,我娘说了,以色事人者,色衰而爱弛,迟早会看腻的。”
周围的匪兵们看热闹看得津津有味,闻言一阵哄笑。
萧弄的笑意一收,神色不善地望向李一木。
钟宴笙好想捂住李一木的嘴。
这人嘴叭叭的,怎么跟萧闻澜似的!
好在就在这会儿,堂屋里的人出来了。
也是在这个时候,钟宴笙听到一声奇异的鸟鸣,微微抬眼,就看到了悄无声息出现在堂屋屋顶的展戎,向他点头示意之后,展戎又无声缩了回去。
既然展戎出现在这里,那附近的角落中应当已经藏好了黑甲卫和暗卫。
钟宴笙深深吸了口气,在堂屋里的俩人跨出来的瞬间,朝屋上挂着的展戎用力眨了眨眼。
展戎领会到了。
寒芒倏然一闪,萧弄的暗卫如黑夜中的乌鸦,无声无息出现,霍双意识过来时已经晚了,脖子上抵上了一把利刃,那个大当家反应却比霍双要快得多,在展戎的刀递上来的顷刻之间,就抽刀对上,发出清脆的当啷声。
这一切都发生在眨眼之间,守在堂屋外的匪兵猝不及防,脑子都还没转过来,展戎已经与大当家过上了几招。
其他匪兵也反应了过来,慌乱但不失秩序,纷纷抽刀围过来:“是官兵?有官兵混进来了!”
“拿下他们!”
“这俩人果然有古怪!”
钟宴笙没料到在那么突然的袭击之下,大当家竟然还能反应过来,而且展戎也没能立即拿下他,顿时有些慌,下意识望向萧弄:“哥哥!”
场面已经控制不住的开始混乱了,其他几个藏在暗处的黑甲卫们冒出来,提刀挡到俩人身前:“保护殿下!”
周遭一片兵刃相接之声,萧弄的容色却依旧很平静,蓝色眼眸仿若海面,深不见底,伸手把钟宴笙带进怀里,安抚地轻轻顺了顺他的背,从容地从他袖中取出那只信号烟花放出。
昨晚从踏雪发现的山壁上爬进寨子里,藏在山林里的所有黑甲卫闻风而动,无声汇聚而来。
就在这一刻,偷袭大当家的展戎竟然被一刀挑飞,落了下风,那把尖刀不停,朝着展戎的胸口劈去!
钟宴笙觑到这一幕,呼吸都要停滞了,脱口而出:“展戎当心!”
霍双脖子上架着把刀,脸色地难看地看着大当家跟蒙着面的展戎过手,一直没注意下面的人是谁,听到展戎名字的瞬间,陡然意识到了什么,不顾脖子上的利刃,劈手就将腰间的刀鞘丢过去,恰恰好打偏了大当家的手。
“卫叔,手下留情!”
大当家杀气腾腾的动作一停。
挟持着霍双的暗卫见他是帮展戎的,一时都不知道该不该下手了。
霍双脖子上不可避免的被剌了一刀,洇出了一线血,但他并未在意,视线飞快在底下的人群里扫去,一眼就看到了人群中的钟宴笙和萧弄:“小殿下?”
展戎没想到会是霍双骤然出手帮了自己一把,也愣了一下。
霍双突然出手,让气氛变得更奇怪了,大当家皱了皱眉,没有手刀,顺着霍双的视线,转头望了下来。
钟宴笙被萧弄挡在怀里,还有些惊魂未定,清透润黑的眸子便与大当家的视线撞上了。
他总算看清了水云寨这位被众人敬仰的大当家长什么样子。
那是个身形十分悍利的男人,眉心到眼角有道浅浅的疤,看上去已年过不惑,两鬓微白,但气势沉凝,看上去话不多,气质给钟宴笙一种微妙的熟悉感……非要说的话,就是与展戎有些相似。
那双眼睛看着他,眼底的神色变成了震愕,脱口而出:“殿下!”
钟宴笙茫然。
霍双喊他小殿下,是因为认识他,这位大当家与他素未谋面,为什么会叫他……殿下?
大当家一开口,周围又静了几分,山匪与萧弄的人对峙着,一时都不知道该不该继续打。
就在这时候,大当家做了个所有人都始料未及的动作——他将刀放下了。
萧弄半眯起眼。
大当家无视了周遭的视线,朝着钟宴笙和萧弄的方向走了几步,视线仍是落在钟宴笙身上的,话音艰涩:“这位……小公子,你今年多大了?”
钟宴笙感觉他的声音好像有些发抖。
他犹豫着扭头跟萧弄对视一眼,萧弄朝他眨了眨眼,他安心了点,便转回头,抿抿唇小声道:“十八。”
大当家喉结滚了好几下,又接着问:“敢问高姓大名?”
钟宴笙被老皇帝派人带回宫后,盖章为十一皇子,按理说其实该认祖归宗,改姓为裴,换个名字的,但老皇帝似乎没有这个意向,态度模模糊糊的,只叫钟宴笙小十一。
老皇帝没表态,其他人自然也不会开口。
好在钟宴笙也不想给自己换名字,揪紧了萧弄的袖口,磨蹭了下,慢吞吞道:“钟宴笙。”
“钟……”大当家停顿片刻,似乎陷入了什么久远的回忆,嘴唇动了动,“是淮安侯府的钟家吗?”
钟宴笙点点脑袋。
大当家又沉默了会儿,突然道:“钟小公子,我可以和你单独聊一聊么?”
萧弄站在钟宴笙身后,语气不咸不淡:“不可以。”
大当家的视线终于从钟宴笙身上移开,拧着眉望向萧弄,看到他的眼睛,便明白了什么:“看来,这位应当是定王殿下了。”
此话一出,周围的所有山匪傻了一下,齐齐倒吸一口凉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