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兰喝了一口酒，看着他问道：“下一次红月之夜又快到了，如今深渊外围的新围墙已经初步建立，铁木城墙在植物系魔法师的催化下已经长到了250米左右，按照目前的进度，在红月之夜前能够催化长到400米左右。
    此外，在荒野方向，催化种植了一条五公里左右宽的荨麻草灌木带，不过往卡尔瓦方向只重了2.5公里。这些都是按照你的建议做的，真能有效抵制魔兽兽潮吗？”
    “这我无法保证，就像精灵族以举族之力，在精灵之城外建立了规模更为庞大的铁木荨麻草城墙，同样无法保证就能有效抵抗兽潮攻击。”夏洛特坦然道。
    罗兰点头，尽人事听天命，这道理他也明白。
    “其次是关于强化深渊法制方面，你可有什么新的提议？这一点，是我父亲让我来询问你的。”
    夏洛特夹菜的手微微抖了一下，把酱鸭喂到嘴里，目光略有古怪的看着罗兰。
    罗兰被他盯得有些不自在，只得端起酒喝了一口。
    “我觉得城主大人最近做的那些事情就很不错，大义灭亲，铁腕整治罪犯，接连三场绞刑，在深渊可是非常有影响力，有效打击了犯罪分子的嚣张气焰，包括那些仗着自己有几分身份地位而肆意妄为的家伙们，估计以后都得夹起尾巴做人。”夏洛特盛赞道。
    “此事我父亲也只是秉公办理。”
    “只是秉公办理，便已非常难得。这世上的事，若是人人都能秉公办理，这世上也就没什么冤情了。”
    罗兰默然，夏洛特说的是实话。
    “卡尔瓦不是一天建成的，深渊有如今的治安环境，换三个月前，哪个深渊居民能想得到？只要按照二十三条律法执行下去，深渊只会越来越好，未来比拟卡尔瓦也不是没有可能。”
    罗兰微微点头，犹豫了一下，看着他问道：“我听说，你和戴安娜联手，准备在城东开设几家工厂？”
    “你消息还挺灵通啊。”夏洛特举了举杯，抿了一口酒，笑道：“也没几家，就一家制衣厂和一家纺织厂，药剂工坊早就建在那里了。”
    “药剂工坊是你的专长，可纺织厂和制衣厂是怎么回事？哈里曼家族也从来不擅长这方面的产业啊？”罗兰一脸不解。
    “这不是马上就要入冬了嘛，你们深渊议会打算怎么让深渊的平民度过这个寒冷的冬天？”夏洛特问道。
    “父亲和我讨论过这件事，如今深渊已经建城，我们不能对那些贫困的底层居民坐视不管，等到冬天来临之后，我们会开放杜鲁家族的粮仓救济底层百姓，设点提供煮粥和简单菜品，让他们尽可能地度过这个冬天。”
    “城主宅心仁厚，这个方法的确能够让不少吃不起饭的人度过这个难捱的寒冷冬天。”夏洛特点点头，“可这真的是最好的办法吗？除了给他们在街头上发放热粥和小菜，能不能给他们一些更有尊严的选择呢？”
    罗兰微微皱眉，“你有什么更好的提议吗？”
    “我没有，但戴安娜提了一个。”
    “她？”
    “哈里曼家族建立纺织工厂，首期将招募1000名女工，可以给她们提供一份稳定的工作，每个月底获得一份稳定的收入。这1000名女工的背后是1000个家庭，这份工资可以让这1000个家庭在这个冬天不靠施舍填饱肚子。
    制衣厂的规模更小一些，但也可以提供100个岗位，为这一百名女工提供每个月3000铜币左右的收入。”
    罗兰明显愣了一会，迟疑道：“你是说，戴安娜是想给深渊居民提供就业岗位，让她们获得工资，进而用工资来购买食物来度过这个冬天？”
    “没错，通俗的讲，就是以工代赈。”夏洛特点头。
    “这倒是一个好思路。”罗兰眼睛一亮，“而且人们获得工作，赚取工资，比起去街头领粥的确更有尊严。”
    “可是，按照她这个做法，需要给工人们发放的工资将会是一笔非常大的数额，比起直接接济粥饭支出更高，更难以持续吧？”罗兰很快提出了自己的疑虑。
    “你这个假设的前提是戴安娜完全无偿地给工人们发放数千铜币的工资，但工厂的设立，就是为了生产。工人们提供劳动力，为工厂生产产品，工厂将工人们生产的产品销售出去，所获得的收入即可用来支付工人工资和生产成本，如果经营得当，还会有利润产生。”夏洛特解释道。
    罗兰摇头：“深渊从未有过纺织厂，哈里曼家族也不曾涉足过纺织产业，她如此轻率地成立一家纺织厂，而且招募上千名员工，我认为盈利的可能性非常低。”
    不得不说，罗兰的判断是有一定道理的，夏洛特也承认，如果戴安娜只是请了一群斯加城的师傅回来，直接套用斯加城的工艺，这种大规模的纺织厂的确只能是做慈善，产出无法抹平支出。
    可变量出现在他的身上，全新纺织体系，将给这个世界的纺织产业带来降维打击，以及为工厂带来丰厚的利润。
    “我认为你的认为是有一定道理的，但既然是商业行为，可能亏本，也可能盈利，在工厂还没有建立起来之前，就在这里断言它是否会盈利，不免有些过于草率。”
    罗兰看着他，眉头微皱：“你为什么要投资这家纺织厂？”
    “白给的股份，能拒绝吗？我可不是那种人。”夏洛特微笑道。
    “白给？”罗兰眉梢一挑，有些感慨道：“看来为了笼络你，哈里曼家族的确非常舍得投资。”
    夏洛特不打算和他聊纺织厂的合作细节，这算是商业机密，“我认为大型工厂的设立，对于深渊来说是一件好事，也是一个好的开始。深渊目前的产业太过于依赖冒险者了，一旦入冬，冒险者收入骤降，消费也随之大幅降低，深渊经济的流动性就消失了。
    建立工厂，目的就是为了在冒险者经济之外再开一个产业，一个不受季节影响的产业，只有增加这种产业的占比，才能让深渊彻底摆脱季节性衰落。”
    罗兰认真思考着夏洛特的话，虽然他依旧坚持地认为戴安娜的纺织厂不可能盈利，但也赞同夏洛特对于开拓冒险者以外新产业的说法。
    让深渊那些非冒险者居民，拥有一份体面的工作，让他们能够在深渊赚取到能够养活一家人的工资。钱在深渊各个阶层流动起来，经济自然也会随之繁荣起来。
    他们一直在思考如何尽可能的覆盖更多人赈济，如今夏洛特和戴安娜则给他们提供了一个新思路。
    “老话说得好，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在街头设点赈济穷人是必不可少的，但让那些年轻力壮，实际上拥有劳动力的人，获得一份力所能及的工作，才是解决根源的办法。”夏洛特语重心长道。
    罗兰点头：“我懂了，回去之后我会和我父亲商量，也考虑修建几个工厂，为一部分居民提供就业岗位。”
    夏洛特连忙劝道：“创业有风险，你也父子俩也别瞎搞啊，珍妮那边不是很多资源吗？你去找她聊聊，看能不能代理一些难度不大，但又需要许多劳动力的产业，深渊的劳动力价格与卡尔瓦相比还是有优势的，风险也会小一些。”
    罗兰看着他，有些不服气道：“你觉得我不太聪明？”
    夏洛特非常诚实的点了点头。
    “那戴安娜开设纺织厂的时候，你怎么不拦着？难道她比我更有商业头脑？”罗兰还是不服。
    “据我观察，的确是这样的。”夏洛特点点头，“你也别生气，毕竟你的专业是医师嘛，现在又是学园校长，在经商方面欠缺一点，也实属正常。”
    罗兰无语，一时间却也不知该如何为自己正名。
    夏洛特自然不会拦着罗兰和杜鲁家族创业，杜鲁家族也算是深渊的大玩家，下场开工厂的话，肯定也能创造不少就业岗位，对于丰富深渊的产业肯定有好处。
    罗兰在经商方面看起来不大聪明的样子，可杜鲁家族是典型的经商家族，这些年一直把控着深渊的大部分粮食贸易，比哈里曼家族还要更专业一些。
    见夏洛特没有继续聊这方面的意思，罗兰转了个话题，看着他道：“你医馆最近生意不错啊，据说每天排起长队，有几百号患者。”
    “没少安排人在我这边盯着吧？眼馋不？”夏洛特笑眯眯看着他，“咱们也算是竞争对手，你直接找我问这话，不太合适吧？”
    罗兰脸一红，低头喝了口酒才道：“我每天也是忙得很，哪有时间找人盯你。”
    夏洛特狐疑地看着他：“不对不对，你最近应该不太忙吧？深渊的患者数量是有限的，我这边增加了，那其他医馆必然会减少，你那两个医馆的患者真没减少？”
    罗兰叹了口气，坦诚道：“说实话，这几天患者数量的确断崖式下降，特别是法兰医馆，昨天就接待了7位患者，医生都比患者多了。”
    “这就对了嘛，深渊什么行情，我还会不知道。”夏洛特笑了。
    “同行没饭吃，你就这么高兴？”罗兰有些没好气道。
    “咱们虽然都是医生，开的都是医馆，可还是有区别的。”
    “区别？”
    “没错，你看我这医馆，给患者看病从来不用治疗术，一水的外科手术治疗。我们走的是亲民路线，医疗费实惠，治疗效果也还过得去。
    普通小毛病三五百铜币，腿脚骨折也就两三千铜币，要是碰上严重些的，断手断脚也就万把铜币。
    这钱，你们这些魔法师医师肯定是看不上的，可我们深渊医馆的医生看得上，而且一个个干劲十足。
    我们一天接诊五百名患者，一天的营业额也就十五万左右铜币，患者人均收费300铜币，换你手下那些医生能干？”
    “的确干不了。”
    “你说他们有啥好高贵的？不就是运气好些，解锁了治疗系魔法的天赋，老天赏口饭吃，真觉得自己端上金饭碗了？
    一个高级魔法师，一天施展一百次治疗术不是问题吧？要是按单价300铜币算，那也是30000铜币收入，而且只消耗一日三餐。
    可哪个医师会这样压榨自己？在那翘着脚等患者上门求诊，一天接待三五名患者，三五万铜币便到手了，轻轻松松，逼格也有了，不比干那苦力活强多了？”
    罗兰默然，喝了口酒，感觉脸颊有些发烫。
    “你别误会啊，我没说你。”
    “你这话，自己信吗？”
    “我信不信不重要，你信就行。”夏洛特笑了笑，继续道：“我收费其实也可以贵，三五百改成一两千铜币，比起那些传统医馆，依旧有着不小的价格优势，可那些只能拿得出三五百铜币的患者怎么办呢？”
    “我从来没有认为你的医疗费定价有问题，甚至非常钦佩你的勇气。”罗兰看着他，“传统医馆的确要从自己身上寻找问题，以前赚钱太容易了，让他们理所当然的认为应该是这样的，但如今你让他们看到了另一种可能，要想活下去，那就得学会适应。”
    夏洛特端着酒杯的手一顿，看着他：“怎么，你们打算加入价格战？”
    “这怎么能叫价格战呢，只是让医疗费回归到合理的范围，让更多的普通人能够享受到优质的医疗。”
    “挺好的，你们要是降价，我举双手赞同。”夏洛特笑了笑，“五百名患者已经是我们医馆的接待上限，可目前来医馆就医的患者数量还在增加，你们要是能够分流一部分，那实在是太好了。”
    罗兰看着夏洛特，他的神情没有半分虚情假意，笑容也是格外真诚。
    “你刚刚说的，深渊的患者是有限的，我们要是分流了一部分患者走，深渊医馆的就诊人数必然随之下降。”
    夏洛特微微一笑：“没错，深渊的患者是有限的，可卡尔瓦的患者还有相当高的上限有待挖掘，五公里的距离，比从城南到城北还要近。”
    罗兰愣住了，有些不可思议的看着夏洛特：“你是说，你打算让卡尔瓦的患者来深渊医馆求诊？”
    “不是打算，而是事实。”夏洛特摊手：“现在每天都有几位患者来自卡尔瓦，而且数量呈上升趋势。对了，今天来自卡尔瓦的患者刚好是七位，和你家法兰医馆昨天接诊的患者数量刚好一致。”
    罗兰的世界观受到了一些冲击，可看夏洛特的模样并不像是在撒谎，而且也完全没有这个必要。
    据他所知，深渊的患者会去卡尔瓦求医，因为卡尔瓦有着更大的医馆，更好的医师。
    可从卡尔瓦来深渊求医，这种事情他简直闻所未闻。
    至少在他担任杜鲁医馆院长的这三年当中，还从未接诊过来自卡尔瓦的患者。
    像他这样的治疗系高级魔法师，在卡尔瓦稍大一些的医馆都会有配置，一点都不稀奇。
    背靠医师协会总部，又有卡尔瓦医学院不断培养人才，卡尔瓦有着非常充沛的医师力量。
    如今夏洛特的深渊医馆，却能让卡尔瓦的患者前来求医，对他的冲击力可谓不小。
    而且这还不是孤例，今日有七位患者前来就诊，说明已经初步形成规模和口碑。
    和法兰医馆不同的是，深渊医馆的就诊人数还会继续增长，而法兰医馆如果不做出改变，就诊人数将继续减少。
    “我听说，你最近成了深渊第一产婆，难产产妇的首选。”罗兰换了个话题，带着几分揶揄。
    “胡说！我那能叫产婆吗？那是临时客串妇产科医生。”夏洛特严正声明道。
    “我听说你已经接生了好几位了，母子平安，效果绝佳。”这次罗兰倒是不再调笑，神情中带着几分敬佩。
    “目前也就是三例，效果的确是不错的，孩子和产妇都活下来了。”夏洛特点点头。
    “产妇难产在医疗界一直是难题，你是如何做到的？”
    “从原理上来说，就是把产妇的肚子和子宫剖开，然后把孩子拿出来，然后再把产妇的肚子缝合起来。”
    “就这样？”
    “没错，就这样。”
    “听起来好像挺简单的样子。”
    “我那学生看我做了两回，明天我准备让她主刀，为一位产妇做剖腹产手术。”
    “看两次就上手？有点草率吧？”
    “那是个天才，天才的世界，你不懂的。”
    “……”
    夏洛特看着有些受打击的罗兰，笑道：“怎么，你想学？”
    罗兰眼睛一亮，下意识就想点头。
    “你想学，那就得拜我为师，叫我一声老师，我就教你。”夏洛特笑眯眯道。
    罗兰脸一黑：“我不学，深渊有两位难产产婆就够了。”
    “嘿嘿，你想学我还不想教呢，这手艺传女不传男，妇产科男医生太受气了，不值当。”夏洛特悠悠道。
    “你这层出不穷的手术技艺，到底哪学来的？怎么感觉什么都能治？”罗兰忍不住好奇问道，“同样是卡尔瓦医学院九年教育出来的，你怎么这么秀？”
    夏洛特语重心长道：“我说了，天才的世界你很难理解的，有些圈子你进不去，就不要硬融。”
    罗兰：“……”
    把杯子里的酒一口气干了，还是觉得有些气。
    “诺曼已经入学深渊学园了，他的手恢复的很好，已经完全不影响日常使用。”罗兰看着夏洛特，一脸认真道：“我真的很好奇，你究竟是如何把他的手接上的，那可是完全分离的手。”
    “其实也没你想象中的那么复杂，我就是把他的手缝了回去。”夏洛特坦诚道。
    “怎么缝？”
    “一针一线，血管对血管，神经对神经，肌肉对肌肉，皮肤对皮肤。本该怎样的，就怎样给它缝回去。”
    “这……”罗兰目瞪口呆，“血管如此纤细，你是如何将他们缝合在一起的？神经又是什么？是能够看得到的东西吗？”
    “无他，唯手熟尔。”
    罗兰又被怼沉默了，端起刚倒满的酒一饮而尽。
    “别光喝酒，吃菜啊。”夏洛特连忙给他夹了块卤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