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莲花从怀里摸了一块手帕出来,打开手帕,里头夹着一条金黄色打结的东西,依稀便是金针,他在众人面前都晃了一下,施文绝茫然不解,“你拿条黄花菜来做什么?”慕容腰道:“做什么?”李莲花对他一笑:“我不大认得黄花菜,不怎么敢乱吃,这若是可以吃的,不如慕容公子先吃给我瞧瞧?”慕容腰脸上变色,“你耍我?”李莲花慢慢打开那条黄花菜的结,结一打开,拧在一起的花蕾便很完整,色泽枯黄,花瓣却不是一瓣一瓣的,而是有些筒状。施文绝越看越不像黄花菜,“这是什么东西?”李莲花道:“这是洋金花,新鲜的货色和黄花菜完全不像,不过花都差不多大,晒干了都这么黄黄长长的一条,再打个结,炒一炒就很像了。”施文绝变了颜色,“什么?这是曼陀罗……”所谓的“洋金花”,又叫“曼陀罗”,李莲花嘻嘻一笑,“不错,这就是曼陀罗。”他对着赤龙再笑了一下,赤龙脸色苍白,一动不动,只听李莲花继续道:“白扒当归鱼唇、白芷蝴蝶南瓜、假冒的金针香草鲑鱼汤,当归、白芷和曼陀罗一起服下,听说是故事里华佗‘麻沸散’的一部分。就算‘麻沸’得不到家,吃得多了,头昏眼花,沉睡不起也是有的。所以昨日喝了鱼汤的人今日晚起,不喝鱼汤的人却不犯困,玉楼春喜欢吃鱼,这几味菜下肚,就算他是江湖第一,也不免困倦。”
众人情不自禁的都把目光转到了赤龙身上,昨日菜色固然是玉楼春亲点,但出菜却是赤龙一手操办。李莲花对赤龙微笑,扬了扬手中黄白色的蛇皮,“昨日我吃多了甜食,并没有怎么喝汤,回到房间的时候,还很清醒。这个时候,突然发现西妃姑娘正在我房里。”赤龙不答,西妃惊恐的看着李莲花,一双明目睁得很大,不知他又将说出什么惊人之言。李莲花叹了口气,“我本来高兴得很,西妃姑娘却说和赤龙姑娘下棋,输了棋所以才所以才到我房里来,我听得伤心,但却知道,原来昨夜赤龙姑娘代替了西妃姑娘,和玉楼春在一起。”他举起手指中夹的蛇皮,“然后我又在房间里找到了这个东西,这说明什么呢……”他喃喃的道:“我猜大家的反应都该和我差不多,见到这种东西,都是吓一跳,然后大叫‘有蛇’!”
东方皓极其诧异的看着那张蛇皮,“原来这是在你房里找到的,女宅之中居然有蛇?”李莲花继续道:“有蛇皮,自是有蛇蜕皮,然而皮在,蛇却在哪里?这块蛇皮有许多斑纹,脖子如此细,这是一只烙铁头。”东方皓点了点头,“不错,这确是烙铁头。”李莲花对赤龙晃了晃蛇皮,正色道:“我想来想去,我房里为何会有这种毒蛇的蜕皮,本想不出来,半夜突然想到,我的房间在西面最后,最靠近树木草地,难道那房间无人之时,有人把毒蛇养在房中?而昨日西妃姑娘来到我房里,莫非是有人害怕我发现那是个蛇窝,而特地送来艳福?若是我一心一意痴迷西妃姑娘,说不定就不会发觉房里有蛇皮。”他喃喃的道,“但虽然西妃姑娘将房间整理了一遍,衣柜底下还是有蛇皮……真是对不住得很。”西妃退了两步,脸色惨白。
“你那房间原来是个蛇窝。”施文绝幸灾乐祸,“那条蛇呢?”李莲花看了他一眼,“你再挖下去,说不定就会见到蛇……”施文绝大刀一挥,在泥土中乱戳,只听李莲花道:“玉楼春吃了那妙不可言的酒席,曼陀罗和酒一起下肚,回去必定睡得不省人事,此时要是有什么竹叶青、烙铁头之类在他身上咬上几口,他想必也是不知道的,于是玉楼春就死了。”他很温和的看着赤龙,“昨天夜里,你用烙铁头杀了他,是么?”赤龙咬唇,沉默不语,似在思考什么。
“但玉楼春分明是被‘王’字切分为七块……”施文绝失声道,“如果他是被赤龙施放毒蛇咬死,赤龙不懂武功,又怎么能把他切成七块?就算她有绝世利器,没有劲道,也不可能将人分尸!”东方皓也道:“他若是昨夜死的,为何血液还未凝固?”李莲花却不听施文绝和东方皓的疑问,极温柔的凝视着赤龙,“昨天夜里,是你和玉楼春在一起,烙铁头杀了他,是么?”赤龙不答。李莲花叹了口气,突地道:“书呆子,你把玉楼春挖出来没有?”施文绝连忙道:“快了快了。”他本漫不经心在挖,此刻运刀飞快,很快把土中一团血肉模糊的东西挖了出来,除了那团血肉,土里还有条死蛇,果然便是烙铁头。很奇怪的是,出乎所有人意料,那团血肉居然不是几块零散的碎尸,而是连成一片的半个躯体,左边被生生挖去了一半。
“王”字七切居然其实不是“王”字!
它是一个“王”字的左边一半,只有一半。
李莲花翻开玉楼春尸体的右边一半,那一半的颈部和胸口、手臂都有紫黑色的红肿,留有一对一对针刺般的伤口,“这是烙铁头的牙印。”他叹了口气道:“一个人的左边一半被切成三块,并不一定他的右边一半也会被切成三块,而只是说明,他的左边一半有被切成三块的理由而已。”东方皓忍不住问:“什么理由?”
“如果赤龙姑娘就此杀了玉楼春,然后坐在房中等被人发现,那么显然,要么她会被玉楼春的诺大一帮手下杀死,她若不想死,就要想办法证明玉楼春是被别人所杀,和她半点关系也没有。”李莲花微笑道,“她或者等待这个方法很久了,一直到,昨日‘漫山红’筵席之上,有些人对她大为倾倒,说不定酒席之后,他们又聊了聊天。然后这些人在玉楼春死后,将他搬了出来,把他左边的尸身弄成了古怪的三块,再把他右边尸身藏了起来。”施文绝皱眉:“这又是什么道理?”李莲花道:“把左边尸体弄出来给人看,大家自然会以为,右边尸体和左边是一样的,也是一样干净完整,显然玉楼春是被碎尸致死,既然左边被切成了三块,那自然右边也会被切成三块,既然左边的尸体被人四处乱丢,那自然右边的尸体也被人不知丢到何处,无法寻找了,那么藏在银心院土坑里的半边尸体就永远不会有人去找,玉楼春被毒蛇咬死之事,便永远不会有人知道。”众人面面相觑,手心都有些发汗,这……这果然是……
“但玉楼春的残肢都还在流血……”东方皓仍然想不通,“他怎会是昨日死的?”李莲花微微一笑,“烙铁头之毒,能令人血液不凝,所以玉楼春的尸体仍会流血,这些血里含有曼陀罗,所以蚂蟥吃了以后,也都睡着了。”东方皓仍在摇头,“不不,就算他血液不凝,要是昨日就被分尸,那么到今日早晨,血液也早已流干了,绝不可能还在流血。”李莲花慢慢的道:“不错,他若是昨日被人分尸,那今日定然不会流血,他既然还会流血,那便不是昨日被分尸,而是今天早晨……你我都去了香山……或者你我都去了香山之前分的。”
“如此说——你说他是被女宅之中这些女人弄成这样的?”施文绝大吃一惊,“那怎么可能?她们不会武功,就算有利器,也不可能把人弄成这样。就算是绝代高手,手持神兵利器,将人大卸八块可以,也不可能切得如此整齐,除非经过长期练习——那怎么可能?江湖高手若是出剑,多半都从人身弱点着手,绝无一家从胸口、屁股这等肉厚之处斩断的……”李莲花道:“若是江湖剑客切的,自然不会如此,但她们并非江湖剑客。”
“她们?”施文绝张口结舌,他指着女宅之中许多女子,“你说‘她们’?”李莲花微微一笑,“想那‘楼春宝库’里许多财宝,诺凶手只有一人,如何搬得完?又如何知道宝库所在?自然是‘她们’。”关山横和东方皓、慕容腰和李杜甫面面相觑,李杜甫道:“你……你知道她们是如何将玉楼春分尸的?”
李莲花露齿一笑,“我知道。”赤龙再也忍耐不住,“你……你……”她踉跄退了几步,她身后的众位女子花容失色,西妃眼中的眼泪突然流了下来,施文绝目瞪口呆,想要上前怜惜,却又不敢。李莲花慢慢抬手指着那宝库中的兵器架,“玉楼春被切为宽约一尺的三块……半个‘王’字——你们看它,是不是就是相距尺许的半个‘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