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文绝和李杜甫同时“哎呀”一声,话语中充满惊诧和激赏之意,这是李贺的一首杂曲,叫做《艾如张》,很少听人弹奏此曲,更不必说有人为之歌唱舞蹈。李贺的诗自是写得妙绝,而赤龙之舞更是让人震撼。一舞既毕,赤龙满身是汗,胸口起伏不已,慕容腰两声击,站了起来,赤龙就如扭蛇一般掠了过来,钻进了慕容腰怀里,嫣然一笑,将他按了下来。西妃抱琴轻轻站起,向众人施礼,悄然退出。玉楼春微微一笑,“不知各位觉得这两位姑娘如何?”
“天姿绝色,世上所无……”施文绝仍是呆呆的看着西妃离去的方向,神魂颠倒,不知身在何处。慕容腰揽着赤龙,心里甚是快活,坐下一杯接着一杯的喝酒。而关山横一会看看赤龙,一会探探西妃离去的方向,心猿意马,不知想要哪个的好。东方皓凝视帘幕之后,不消说定是觉得西妃甚美。而李杜甫却是偷眼看着慕容腰怀里的美人,显然有些妒忌。玉楼春哈哈一笑,向赤龙道:“上菜吧。”
赤龙自慕容腰怀里站起,前去通报上菜。几个男子心猿意马,都有些口干舌燥,施文绝呆了许久,看了李莲花一眼,却见他看着桌上插的那瓶鲜花发呆,似乎并没有怎么在意方才的两位美人,不仅心里嘀咕:这呆瓜连天仙也不瞧,这花朵哪有方才的人好看?李莲花却连施文绝瞪了他几眼都未曾察觉,呆呆的看了那花许久,“啊……”
此声一出,大家都是一怔,不知他在“啊”些什么东西,玉楼春问道:“李楼主?”李莲花如梦初醒,猛地抬头只见众目睽睽都盯着他,吓了一跳,“没事、没事。”慕容腰嘴角微挑,“你在看什么?”慕容腰脾性傲慢古怪,出言直接就称“你”,也不与李莲花客套。李莲花歉然道:“啊……我只是想到这是有斑点的木槿……”
“有斑点的木槿?”慕容腰不得其解,玉楼春也是一怔,各人都呆呆的看瓶插花,过了一阵,忽的李杜甫道:“那不是斑点,那是摘花时溅上的泥土。”众人心中都哦了一声,暗骂自己蠢笨,居然突然和那呆子一起盯这再寻常不过的一朵花盯了这么久!玉楼春咳嗽一声,“这是玉某疏忽,是丫鬟不仔细,小翠!”他唤来婢女,将桌上的插花撤了,厨房送上酒水,筵席开始。第一道是茶水,端上来得是一杯杯如奶般浓郁白皙的茶水,也无甚香味,各人从未见过,端上喝了,也未喝出什么异样滋味,各自心里稀罕,不知是什么玩意儿。玉楼春看在眼里,微微一笑,也不解释。接着第二道就上甜点,杏仁佛手、蜂蜜花生之类,众人多不爱甜食,很少动筷,只有李莲花吃得津津有味。第三道便琳琅满目,什么白扒当归鱼唇、碧玉虾卷、一品燕窝、白芷蝴蝶南瓜、菊花里脊、金烤八宝兔、金针香草鲑鱼汤等等等等,菜色艳丽,精致异常,如那白芷蝴蝶南瓜,究竟如何把南瓜整得五颜六色,绘成蝴蝶之形,施文绝是百思不得其解,但吃在口中,的的确确便是南瓜的滋味。李莲花对那金针香草鲑鱼十分倾慕,拣了条金针仔细观看,大赞那金针结打得妙不可言。除了慕容腰、东方皓和李杜甫不喜喝鱼汤之外,每一样菜色其余众人都赞不绝口。在一番称谢和赞美之后,玉楼春撤了筵席,请各人回房休息,明日清早,便上香山观红叶。这武林第二富人的邀约自是非同小可,尤其肚里又装满了人家的山珍海味,各人自是纷纷答应,毫无异议。
李莲花方才把那甜品吃了不少,回房之后便想喝茶,开门入房,他住的是女宅西面最边角的一处客房,突然看见房中人影一动,白衣赫然,一阵淡香袭来,方才筵席上人人倾慕的那位白衣女子西妃正从他床上爬了下来。李莲花目瞪口呆,一时不知是自己眼花,或是白日见鬼,那位秀雅娴静、端庄自持的西妃,不是莲步姗姗的回她自己房间去了?怎会突然到了自己床上?
西妃见他进门,脸上微微一红,这一红若是让施文绝见了,必是心中道:延颈秀项,皓质呈露。芳泽无加,铅华弗御。云髻峨峨,修眉联娟。丹唇外朗,皓齿内鲜,明眸善睐,靥辅承权。瑰姿艳逸,仪静体闲等等等等,面上不免目痴神迷,有些不省人事之征兆。李莲花一呆之后,却是轻轻反手关上了门,报以微笑,“不知西妃姑娘有何事?”
却见西妃怔怔的看着他,眼角眉梢颇为异样,过了好一会儿,她才轻轻的低声问:“你……叫什么名字?”李莲花道:“李莲花。”西妃脸上又是微微一红,“今夜……今夜我……我……我在这里过。”李莲花道:“啊?”西妃脸上艳若红霞,“我方才和她们打赌,输……输了。今晚我本要陪玉爷,但……但我下棋……下棋输给了赤龙姐姐。”她低下头,侧靠着屏风,十分害羞腼腆。李莲花恍然大悟,方才吃饭之时,女宅的女子们下棋打赌为戏,谁都想陪主子玉楼春过夜,西妃输了,便安排给了自己,转头看那床榻,果然已是铺得整整齐齐,连忙道:“今晚我睡地上。”西妃睁大了眼睛看他,似乎十分不可思议。李莲花从椅上抱下两团蒲团,往门口一搁,微笑道:“我给姑娘守门,姑娘不必害怕。”言罢躺下便睡。西妃怔怔的看着他,仿佛见了鬼一般,她见过的男子虽然不多,但能进得女宅来,也都是风流倜傥,潇洒多金的俊杰。能得她陪伴一晚,人人都当是莫大荣幸,她生性腼腆,男人们更是喜欢,说是轻薄起来越发有滋味,但这在众姊妹眼里最不成器的男人,见了她之后却抱了两团蒲团睡门口去。
他是没见过女人的小丑?还是心怀坦荡的君子?她识人不多,当真瞧不出来。李莲花在蒲团上躺了躺,突地爬起身来沏了两杯茶请她喝茶,过会儿他又爬起打开高处的窗户关上床边的窗棂,再过会儿他将桌子收拾收拾,摸出块布来把桌椅柜子擦拭得干干净净,再把地扫了。扫地之时他从衣柜之下扫出几块白色干枯的蛇皮,大惊之色说此地居然有蛇,又将地扫了两次,确定无蛇,方才自己洗了个澡,洗了衣服,晾好衣服,高高兴兴的躺下睡觉。西妃先是被那句“有蛇”吓得魂不附体,过了良久坐在床上呆呆的看他扫地、洗衣……不知该说什么好,心中突然泛起一个古怪念头:若是嫁了此人,必定是会幸福的吧?
这一夜,两人分睡两处,西妃本以为会一夜无眠,但却是迷迷糊糊睡去,还睡得很沉。日间醒来的时候李莲花已经离去,桌上却留着一壶热茶,还有一碟点心,那是每日早晨女宅的丫鬟们送来的晨点。她拥被坐在床上,呆了半晌,分明未发生任何事,却是心中乱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