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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八章 奇事〈中〉

    河北道北出榆关,在西边脸面高耸的大山与极东的大一片广袤的平原,而占有这片平原并在其上生生不息的就是奚族,当其时也,奚族仍然处于部落时期,所有的人民被分为五部由五个族长统领,而在五族长之中更有一个由五部长老共同推举的部落首领总掌旗鼓,为奚族之王,五部共主。[燃^文^书库][.[774][buy].]唐承隋绪,定都长安之后国力无双,其文治武功远播塞外,自强盛一时的东突厥为太宗所败,仓皇西走之后,唐之国威临于极海大山之间,太宗为万族共尊为“天可汗”,由是,奚族五部自谴使往长安觐见,愿为臣属,由是,大唐在奚族旧地设绕乐都督府,准其自治,以奚王为饶乐大都督总领治地子民。

    自太宗至玄宗开元间数十年来,奚族年年朝贡,岁岁来朝,每一任奚王继位,必经长安天子册封之后方为正朔,至前任奚王,玄宗更挑选宫女加公主衔以为赐婚,彰显大唐天子对万民兼爱如一之意。无奈时至天宝,玄宗倦政,北地边事悉托于范阳节度使安禄山处置。起初,安禄山为积战功,蓄意挑动奚族内部骚乱,随后出大军镇压平叛,以此累累人头作为向玄宗邀功晋爵的资本,前任奚王不堪忍受其奴役欺凌,多次进表长安叙说情状,无奈南下之路悉数为安禄山所掌握,前任奚王上表不成反引来杀身之祸,被安禄山以召见之名诱杀之。是日,前奚王所属五部之一尽其部所有贿回鹘,借其道绕榆关经草原千里辗转投往陇西。而奚王独子以年幼幸免,为贞华道长携往中原,颠沛流离数载后与正自寒微的大唐开国侯、状元公、监军总使唐离结缘,并随之被携往长安。此后。唐离官位日长,声势愈显。由此陇西奚部实力随之水涨船高。由此组建奚军一部六千骑,并于河东平叛一战的中后期授命自大阴山绕道饶乐部族旧地,一为觅机重复王位,再则也有监视史思明叛军北逃之意。

    榆关内时局如此,饶乐旧地诸部心存观望,局势明朗之前实无意求战,是以此部奚军虽危实安。无奈河东局势恶化太快,史思明北逃之念日盛一日,由安禄山保举地伪奚王身负确保史部北窜后路之重任,既是被逼不过,也是财帛动心,乃纠集另一部亲信。以旗鼓召集其余两部奚族共同进军攻打陇西奚部。这四部奚族中。除伪王两部外,其余两部并无求战之心。更不愿太过得罪有大唐监军使支持的前奚王之子阿三,得益于此,陇西奚部在接战时未迅速溃阵,且站且退,背依大山面对伪奚王优势兵力得以勉力支撑,但兵力处于绝对劣势之下,若无外援,早晚必成败局,当是时也,族中辅佐阿三的耆老心下只将下令其北来的监军使唐离恨骂不已。

    虽有两部未真心求战,但合二打一,战至第三日午时,陇西奚军已是岌岌可危,恰在伪奚王志得意满,待下令最后一次冲阵时,忽听对面山中一声霸虎长啸,虎啸声中,山石高耸处一只长达三丈地吊睛白额大虎昂然雄立,即见此虎,山下奚部正自交战的两军顿时群情耸动,战马股栗处众奚族好汉实有拜服于地之心,更无一人敢再抡刀动箭,盖因眼前这霸气十足地吊睛大虎乃是全身雪白更无一根杂毛,正是榆关以北,各族故老相传中五百年一出地神兽,大唐份属中古时期,其时北部各族正处于原始社会末期,以部落为社会组织形势,与中原道佛盛行不同,北部各族仍旧是山川物象的原始崇拜,白山黑水之间部落多有,图腾崇拜物也是千奇百怪,但于此之时唯一能为诸部共尊的便是口口相传的神兽白虎。自古以来,这一片白山黑水之中就多产虎,但全身皆白的老虎却是只存于传说,虎是万兽之王,白虎以其罕见的稀少在千百年的口口相传中愈显神秘高贵,故老传说中,这一片育有猛虎地白山黑水乃是白虎上神眷顾之地,这片土地上的风调雨顺,牛羊繁衍皆因白虎上神之庇佑;而每遇雨雪冰灾则必是白虎上神发怒的结果,总之事关百姓的每一件好事皆是白虎上神的恩赐,甚至部落巫师神秘的法力也是来源上神附体。伴随这一传说,人世间地纯白之虎少见就成了理所当然,白色为至高尊贵,人间白虎乃是上神化身,应时而生,凡遇见者必有神福赐体,至荣至幸。千年间口口相传,这一说法早已深入北地族民骨髓身心,是以此时乍见白虎现世,人人惊幸不敢轻动,疑在梦中。

    山石下地战场上因为这陡然地变故有了片刻沉默,但山石上的白虎却按捺不住,拔身摇头之间又是一声长啸,此啸借山体地阻挡,音波得以反弹回映,愈显雄壮,困于本能原就四蹄战栗的健马再也抗拒不住万兽之王的虎威,四蹄一软处爬伏一地,至此,原本激战正酣的双方奚部兵士才醒过神来,顾不得满身泥土,当即向着

    方向拜倒礼敬不已,虽重伤在身及双方族中耆老及巫物也概莫能外,一场激战正烈的战斗竟因为白虎的出现而戛然而止,信仰之力由此可见一斑。

    两声长啸之后,白虎退却,随后就听山林中大片树木瑟瑟摇响,趁此时机,拜伏于地的交战双方高层都是心中惴惴,不知“应乱而生”的白虎上神此时现身到底是为何意?到底是对己方还是对敌方有利,这其中唯有陇西部后阵中,一个年约十三四岁的少年涨的满脸通红,有话要说又碍于口吃,太过激动急促之下反倒什么也说不出来。想要跑过去,却被几个害怕他冲撞了白虎上神的耆老给紧紧按住。越憋越急,越说不出话,一张略显早熟的脸上红的要滴出血来。

    时间却不甚长。不一会儿功夫,就见战场一侧地山脚边林木开处,神态凛凛的吊睛白虎昂然而出,再见上神化身。两边交战奚人又是顿首再拜,当他们抬起头时却见到无比惊骇的一幕。只见上神化身的白虎身边。不知何时却多了一位明眸皓齿地女子,这女子头发散披,在柔顺的山风中柔柔舞动,连带着黑发上簪着地四翅火凤金不摇也颤动不已,为其主人平添了几分灵动飘逸之意,这女子身上除了这支金不摇簪子外再无饰物,唯只一袭素白七破间裙在风中轻轻飘动。走出山阴,日光正照,金色地光线披洒在反光强烈的洁白衣缘上,本就明眸皓齿的女子周身竟起了一层淡黄光晕,其绝美、圣洁处直刺人眼,实无法逼视。而她簪摇裙拂处的灵动飘逸恰似九天仙女。正欲临风飞去。

    前有山神白虎化身。后有这出尘仙女般的圣女,相继而来的震撼让伏地拜倒的奚族人众忽略了紧随女子而出地两个大汉。这两个大汉一个身长八尺有余,全身肌肉似要撑破兽皮缝制的衣衫,如此身高的壮汉令人望之已觉压迫之极,而与这壮汉并步而出的另一个汉子虽不及身边人高大粗壮,但全身华贵的他眉眼间自有一股上位者的狠厉及令人凛然生威地气质。至于在二人身后鱼贯而出地除了几个年纪老大地老者,便是一队队多着兽皮、沉默雄壮的野蛮人男丁,这些野蛮人或持长刀,或持单钩矛,甚或有手握木制长枪者,然则,虽然这些人兵器参差不整,但他们如野兽般彪悍地体格与沉默及整队而来散发出的肃杀气息却令人望之心寒。

    一只传说中五百年一出的神兽白虎,一个绝美如仙的女子,一队队从不轻出山林的野蛮人战士,太多的惊奇或者说震撼让原本厮杀喧闹的战场一片肃静,落针可闻。

    想是早就经见过这样的场面,那女子对眼前拜倒一片的场景并没有什么惊奇神色,她显然在寻找什么人,就此直接向战场走去,白虎本是在前,却不肯安分走路,跑前几步后,就又摇头摆尾的回来,硕大的虎头在女子身上噌两下后,又跑向前去,不一会儿的功夫,被后面两个汉子及野蛮人军士紧紧护住的女子就到了战场边缘。

    此时,拜倒在地正面对着白虎及女子一行的是三四个位置较为突前的奚族战士,这四人中年纪最大的已过四旬,臂间中箭的他犹自留着鲜血;而最小的一个不过十五六岁年纪,脸上的稚气都未褪尽。

    虽然心知这白虎乃是故老相传的神兽,但真个如此近距离的面对一只纯白大虫,这几人心中的恐惧自不待言,当先而走的白虎见前面拜伏的四人,立时一个大跳就到了几人身前,它这突然的动作更使四个奚人惊骇欲死,年纪大的还好些,年龄最小的那个差点就此瘫软下去。

    “小白!”,语言两异,虽然拜倒的奚人大多听不懂这仙子般的女子说什么,但见她一声轻喝出口,神兽白虎立时就乖巧了许多,不仅喉间不再发出呜呜的低吼,甚至还抬起粗壮硕大的爪子在每人额头轻轻按了一下,显然白虎做这类动作多了,这几下虎爪摩顶无论从动作还是力度掌握上都显得熟练之极,比之部落中巫师赐福时的摩顶也不遑多让。

    巨大的虎爪如此轻柔的按在头顶,拜倒在地的奚人心中原本的恐惧立时转化为满腔的激动,“神兽,果然是有灵神兽!神兽赐福予我了!”,想到这里,四人的身子都因过度激动开始打颤。

    “你的手臂还在流血,赶紧治伤吧!”,女子的这句话年幼的奚人依然没听懂,但那个臂有箭伤,平日头领没有征召时好跑榆关贩卖些皮毛、人参的四旬奚人却听懂了,原本就激动的他再也忍不住的眼圈一红,头彻底贴上地面的同时,老泪横流。

    眼见女子的脚步向自己越来越近,年幼的奚人大起胆子抬头看去,向光而拜倒的他抬头处就是一片灿烂的阳光,在这片金色光线的背景中,在特殊的心理下,眼前这个原本就绝美的女子在少年眼中俨然

    上绣着的飞天神女重合为一。

    见这少年如此年幼,女子分明有了一声轻微地叹息,随后说了一句少年听不懂的话。倒是一边的中年奚人低声翻译道:“回家吧!”,怜惜的神色,悲悯地话语,绝美的姿容。少年确信自己见到地就是飞天神女,这一刻。他忘了对父母地思念。对战争及死亡的恐惧,就这样呆呆的,呆呆的看着眼前这个满身圣洁的白裙女子。

    先是白虎摩顶的神迹,随后是神女般女子的慈悲,这一人一虎地出现将战场上最后一丝杀意也悄然抹去,白衣女子从少年身上抬起头来,看着残刀断枪。伤患一地的战场,眉宇间的黯然神色愈发厚重了,若不是这战争,她的阿离又怎会一离长安达半年之久?若不是战争,阿离又怎回身陷险境?若不是战争,她又怎会千里寻夫。最终流落于此极北之地?想着心中久已不见的爱郎。想着爱郎也在这血流遍地的杀场。双眼向南远眺地女子触景生情之下,一对妙目中无声润出两点晶莹。随后这点点晶莹由点成串,口中喃喃声道:“回家,回家吧!”。

    神兽边地绝美女子眼望战场,悲悯地注视着满地战士,悲悯的注视着地上地淋漓鲜血,眼中竟至黯然落泪,这一刻,女子在所有奚人眼中都已如那少年一般,周身金光包裹的她确乎是飞天神女化身,她的慈悲随着这一串串眼泪深深映入了奚人们的心,“叮当”声中,纵然是最心艰如铁的奚族男儿也承受不了女子慈悲怜惜的目光,手中弯刀锵然落地。

    “回家,回家吧!”,落针可闻的战场上,女子口中的喃喃低语清晰可闻,那年老奚人只觉胸中一热,昂然抬头间高声用奚语道:“神女说:‘回家,回家!’神女让我们回家!”。

    除了极少渴望沙场建功的男儿,若非头领征召,没有多少人愿意上这杀场,更何况刀箭的指向还是同族兄弟?五百年一出的神兽现身,又有神女如此慈悲,拜伏于地的奚人战士在见到那悲悯的目光及珠泪点点时就已再无战心,此时再听那年老奚人译出神女的话语,片刻静默之后,就听一阵震天的欢呼声起,欢呼声里,就听一阵乱错声响,弯刀入鞘、长箭收匣,这一刻,即便不为神兽现身,也无一个奚族男儿愿意辜负神女的意愿与慈悲。

    就在这刀箭齐收的当口儿,蓦然一声高呼响起,因着杂音,这呼喊声的具体内容却没人能听清,只见陇西奚人后阵中,一个衣衫华贵的少年快步向那白裙飘飘、绝色神光的女子跑去,在他身后,几个满脸变色的老踉跄追赶,见到这一幕,纵然是不认识的人也知道眼前这少年必定是当年流落异乡的前奚王独子。

    憋了许久,激动下因口吃愈发说不出话的阿三终于喊出了“蛟儿姐姐”四字,至此他再也忍不住的奋力挣脱耆老们的护持,向白衣神女般的李腾蛟跑去。

    早在李腾蛟初识唐离时,大头阿三就同唐离住在一起,在长安的第一个上元节,正是李腾蛟带着阿三与唐离一起在闹市中与人斗花灯为乐,此后虽然阿三远走,但两人的感情份外不同,此时又是在这离家千里之外相见,阿三与李腾蛟的激动自然难言,往常感情甚少外露的阿三就这样一路跑去,直接扎入了李腾蛟怀中,满脸通红的他不住口叫道:“蛟儿姐姐,蛟儿姐姐……”。

    “阿三,是你!”,轻抚着大头阿三的头,李腾蛟情绪平静下来后才问道:“还知道派人到山里来找我,总算姐姐以前没白疼你!”。

    “是…是…大哥……大哥让我派人……派人找你的……”,说到这里,阿三还颇有些委屈,“大哥……大哥让人传话说……说找不到姐姐,他……他就不……不管我了!”,恰在两人说话时,与阿三同在唐府呆了许久的白虎也不甘寂寞的凑了上来,毛茸茸的老虎头在阿三瘦小的身上蹭来蹭去。

    见到眼前这一幕,后面急赶着追来的几个耆老一阵发傻,但姜毕竟是老的辣,片刻的愕然之后,就见其中一个耆老蓦然拜地,口中怆然高呼道:“虎神授命,正朔为王,奚王殿下!”。

    这老儿聪明,其他几个耆老也不傻,微一愣神的功夫,当即也是拜倒,口中连呼“奚王殿下”不已,随后附和的便是陇西奚军战士,随即整个战场上目睹神迹的五部奚兵都响起了同样的欢呼,耳边听着这山崩海啸的欢呼声,伪奚王脸色惨白,额头冷汗涔涔而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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