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跃愣一下,时玥已经强行扒着岑肆的手,勾住他的尾指,迅速盖章。
“嘿,成了。”
可能因为情绪高涨,她嗓音有些嘶哑。
她缩回手,扭头到一边,低低咳嗽几声,眼泪都咳了出来,嗓子疼得厉害,仿佛一直扯到肺叶,本来透白瘦削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
白跃连忙走到她身旁,手掌在她背后轻拍,等她缓过来一些,才将搪瓷杯送到她唇边,“喝一口水润润。”
时玥点点头,一阵咳嗽后,明亮的眼神再次被雾气笼罩,唇色也是青白的。
白跃注意到她手上的冻疮,一时间眉头锁得更紧,他索性扶着时玥起身,把她带回房间去。
时玥躺回床上,发现身上盖的被子已经换过,比之前的保暖很多。
也不知道哥哥是从哪里找出来的。
白跃没有马上离开,他抓起她的手看一下,又扒掉她的袜子,果然看到她脚趾上也全是冻疮,脚踝处不知道怎么回事,也是肿起一片,摸着皮肤都是硬的。
白跃紧咬着牙关,心疼得不行,他以前来去匆匆,根本没发现这些。
“这冻疮长多久了?”他哑声问。
“没多久……”时玥声音含糊。
冻疮很折磨人,又疼又痒,红肿起来更是难看,她直接又把脚缩回被窝里。
岑肆刚才也跟着走了进来,但是没靠近木床,屋子里弥漫着浓郁的霉味和中药味,没有一点人气。
“二哥!”
一道娇俏又发嗲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随后白小雪走进来,她刚换上了今年入冬刚买的棉袄,打扮得清爽靓丽,还费劲儿扎起两条辫子,把自己最温婉的模样展现出来。
但是她俏生生往这里一站,却显得格格不入。
乍一看到门边杵着高大身影,她便停在那儿,娇羞地垂着脸,“二哥,你有朋友过来啊……”
岑家其实也在青头村,但是离白家远着,岑肆又跟白跃一样常年不回来,所以白雪自然也不认识,只以为是白跃带了战友回来。
“嗯。”白跃只是应一声,也没有要介绍的意思,随后问,“小雪,村里有没有人种萝卜?”
白小雪有些不乐意,但是也没表现出来,“屋后也种了一点,妈说要留着过年的。”
每家都有一小块自留地,也就种那么一点作物。
白跃听罢,对时玥说,“玥玥,我去摘点萝卜叶子,待会儿给你泡一下手脚。”
时玥点点头,“好。”
白跃步履匆匆离开,岑肆跟他走出去。
白跃回头对他说,“今天劳烦你过来一趟了,家里事情多,你要是忙的话,就先回去吧,我改天找你。”
岑肆慢悠悠说,“不急。”
他顿一下,继续开口,“白跃,你想好了吗?真的要离开部队?”
白跃眼眸都没抬,“还不够清楚吗?我伤还没好呢,而且,我不放心玥玥现在这样子。”
他也没提其他,但是岑肆已经看出他的决心,所以只是点点头,“行,我知道了。”
他只是觉得白跃适合军营,是个难得人才。
白小雪看着两人离开的背影,跺了跺脚,又回头瞪向时玥。
她来到床边,皱眉看着她,“我说你今天又是怎么回事?大半夜开始,你就没消停过,我看你不是好好的吗?”
“嗯。”时玥根本没力气应付,直接闭上眼睛。
原主在这个家里,被所有人忽视着,白小雪平时不怎么搭理原主,而且她之前在镇上读书,需要住宿,有时候一个月才回来一次,所以两人之间的关系更是一般。
“你哑巴了?能不能好好说话?”白小雪有些不耐烦。
时玥翻一个身,背对着她。
反正原主也经常这样,不愿意搭理的人,也是直接忽略那些吵杂的声音。
白小雪果然气得不轻,但是她还是粗声粗气地问,“二哥带回来的男人,你认识?”
“我对象。”这回时玥张嘴说话了,说完就咳得不行,又把嘴巴严实地闭上。
白小雪直接炸毛,声音尖锐刺耳,“什么?白时玥,你要不要脸?”
时玥没出声,白小雪便伸手来拉她后衣领,“你给我把话说清楚,你都没出过门,怎么会跟他认识?你就是胡扯吧?谁看得上你这瘦巴巴的痨病鬼?!”
“玥玥。”
磁沉有力的嗓音自门口传来。
白小雪吓得一哆嗦,她没想到男人忽然走回来,此时她就这么僵住,表情也十分尴尬。
而岑肆已经走过来,只是瞥一眼白小雪,随后朝背对着他的时玥说,“你哥哥不放心你自己呆着,让我看看你。”
“嗯……”时玥这才翻身看过来。
白小雪这才调整好表情,挤出笑容看岑肆,“你是二哥的朋友,我要怎么称呼你?”
岑肆:“岑肆。”
白小雪点点头,乖巧叫一声,“岑大哥。”
随后她解释,“刚才我太惊讶了……玥玥竟然说你是她……不过玥玥年纪小,就爱胡说八道。”
说完,她紧张瞥向岑肆冷硬的侧脸轮廓,眼神有些痴迷。
时玥也看着岑肆,手指间缠绕着自己干枯的发梢,小声说,“我没说错啊,你就是我对象。”
语气有些委屈。
岑肆想到刚才在堂屋跟她拉过勾的事,于是点点头,“嗯。”
白小雪算是看出点什么,岑肆怕不是在哄小孩儿而已,于是她心里也轻松了一些。
不过看到时玥病态苍白的那张脸,她又觉得不是滋味。
据说二哥和她那早死的娘是十里八乡出名的美人,两兄妹都长得相当俊俏,哪怕时玥被病魔缠身,也依旧能窥得那精美五官下的绝色。
以前村子里的人还说,那病西施也莫过于此,只是时玥年纪还小,少了点艳丽风情。
最重要的是,村里的神婆和医生都说过,白时玥的身体熬不过几年的。
所以长得再好看又有什么用呢?谁家会愿意娶这么一个病秧子回去?不是白瞎一笔钱吗?
白小雪相信是个男人都会知道怎么选。
这么想着,白小雪更加挺直身板,看向岑肆的目光也越发频繁,不过碍于他那拒人千里之外的疏远气息,她没再跟他搭话。
岑肆当做没察觉她的目光,他不好在床边坐下,所以只是在一边半蹲下来。
即便是这样的姿态,他身上的凛然冷冽的气势也没有减少半分,他习惯用一张冷脸去对待自己手底下的兵,渐渐地,这也成为他惯用的面具。
女孩睁着幼猫似的清澈眼眸看他,眼底的好奇和钻研丝毫不加掩饰。
岑肆微微意外,她倒是一点儿都不怕他。
“把手给我。”他说。
时玥看向他伸来的左手,宽厚的掌心,修长的手指,虎口和食指两侧都有着更明显的茧子。
岑肆看起来冷冰冰的,但是她知道他身上很温暖,那股正直不阿的阳刚之气,也让她不自觉地想要靠近。
她将满是冻疮的手递过去。
岑肆敛眸,“另一只。”
时玥把另一只手也递过去。
岑肆当新兵的时候也长过冻疮,发炎烂掉一块肉最后还是会挺过来。
她这手上的还好,刚才他瞥到她脚踝那一处,是最严重的。
白小雪看到这一幕,酸得掉牙,她连忙说,“我也长冻疮,可难受了,涂药好麻烦!”
她把手伸出来,可惜那个冻疮已经消掉。
岑肆抬头看一眼,直接问,“药在哪儿?”
白小雪咬了咬唇,那药膏贵着呢,她妈嘱咐过不让白时玥用的。
可是她已经说漏嘴,现在为了表现自己,她也只能转身走出去,“我、我去拿……”
岑肆收回目光,“麻烦你了。”
他算是看出来了,白跃不在的时候,他这病秧子妹妹虽然没有被虐待,但是也没有过上一天的好日子。
眼前这个红棉袄女生,光鲜亮丽,似乎没干过农活,或许还读过书,跟病床上这小可怜形成极大的反差。
白小雪一走开,时玥嘴角就抿出一个笑。
岑肆注意到,问一句,“笑什么?”
“感觉赚到了。”她说。
白小雪娇贵着呢,那支止痛膏是她见同学有,她也非要缠着刘翠花要,那药膏见效的确也快,就是挺贵的。
“……”岑肆定定看她一眼,“那也是你亲哥哥的钱。”
时玥瞬间笑容停滞,嘴巴缓缓瘪起。
岑肆看着她变脸,嘴角几不可察勾一下,很快又平复。
时玥岔开心思,蔫蔫地问,“你刚才算不算是使用美人计?”
岑肆板着脸,英挺的眉峰,深邃的眼眸,很会吓唬人,“别胡说。”
随后又问,“你还知道美人计?”
他知道她因为身体原因没上过学,都是白跃教她识字的。
“嗯,我也看书的。”时玥点头。
“看什么书?”
“什么都看,家里的书,都看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