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子初双臂环胸,站在队伍旁边,笑道:“无话可说?”
“不知从何说起。”
陆子初这次没有说话,距离阿笙很近,近到阿笙能在火车站这种地方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清冷气息。
下一秒,陆子初抬手摸了摸阿笙的头,话音里包含着纵容:“还好不是无话可说。”
许飞以为自己眼花了,后来验证自己没有眼花,于是目瞪口呆的看着陆子初和阿笙。
老天,这对师生,怎么看起来关系怪怪的。
检票进站,阿笙回头看向陆子初,他站在检票口,修长挺拔的身影在人潮里若隐若现……
上午时分,陆子初站在阳光下,他原本就肤色白皙,长相清隽,眼神很黑,但却难抵眼神间的疏淡和清冷。
俊帅优雅的男人,早已吸引很多来往乘客频频向他回头张望,看着阿笙渐渐消失不见,男子薄唇轻抿,微微皱了眉。
她还尚未离开t市,他就已经开始想念她了。
在候车区见到刘依依,她拿着火车票,一脸焦急的站在检票口,远远看到阿笙和许飞跑过来,终于松了一口气。
谢天谢地,再迟一会儿,只能坐下一班火车回家了。
火车驶离t市,三人简单寒暄,话语间难掩兴奋和激动,后来阿笙笑意收敛,是因为许飞。
许飞看着阿笙,若有所思:“我怎么感觉你和陆子初之间怪怪的。”
阿笙眸光一转,反问许飞:“哪里怪?”
“他让你给他打电话。”许飞提出疑惑一。
阿笙说:“新年学生给老师打祝福电话,很奇怪吗?”
“他摸你的头。”许飞提出疑惑二。
阿笙接过刘依依递给她的饮料,并不急着打开,放在手心把玩着:“你算算,从小到大,到底有多少老师摸过我的头?”
“不仅摸过,还夸你脑袋瓜很聪明。”刘依依在一旁插话,顺势摸了摸阿笙的头,举动很淘气。
许飞眉皱得更紧了,良久后,呢喃出声:“……反正我觉得他对你有点特别。”
阿笙笑了笑,不接话。
火车穿过隧道,短暂黑暗之后,视野之内一片豁然开朗。
其实,令阿笙心有迟疑的,并非因为他们是师生,也并非担心没有热情可以回应这段感情,她只是在担心,感情在经历飞蛾扑火和泥足深陷后,却注定走不出一个柳暗花明。
感情路上,隐患重重,一如姑姑,一如韩愈,也许……还有他的家人。
陆子初开车离开火车站的时候,接到了母亲的电话,说晚上有聚会,让他下午回家一趟。
下午回到家,陆子初跟父母打了声招呼,直接回书房办公去了。
韩淑慧敲门进来,就见桌子上堆满了文件,稍显凌乱,桌子上放着一壶茶,兀自冒着热气。
陆子初还在埋头工作,韩淑慧走过去,凑近看了看,陆子初正在电脑上敲打着辩护词,韩淑慧看到了“故意杀人”四个字,觉得心脏受不了,就没再看。
韩淑慧动手帮陆子初收拾桌面:“这案子什么时候开庭?”
“后天。”抬眸看了母亲一眼,陆子初问:“怎么?”
感觉还真不是一般的敏锐。
韩淑慧说:“你外婆一个人在家闷得慌,想让你和韩愈抽空回去看看她。”
“等案子结束吧!这两天抽不开空。”
韩淑慧点点头,“那你自己跟她打电话说一声,别让老人家心里难过就行。”
“嗯。”
“你写完辩护词,来我房间一趟。”韩淑慧没有打扰陆子初,往他喝了大半茶水的杯子里蓄满茶,这才转身关门离开。
陆子初写完辩护词已经是半个小时之后了,又给外婆打了一通电话,老太太絮絮叨叨说了很久,陆子初脾气是很好的,含笑听着,偶尔听到此起彼伏的猫叫声,还会觉得有趣。
自从外公逝世后,外婆就一个人守着韩家老宅,家里养了很多流浪猫,冬末夏初,群猫发起春来,尤其是母猫,会绕着院落“嗷嗷”直叫,叫声撕心裂肺,韩愈直呼受不了,觉得影响睡眠。
前年春节,韩愈被猫叫声吵得夜不能眠,直接把母猫关在了笼子里,这下好了,母猫听到公猫叫声,狂暴的抓着铁笼,急于逃出去。
此事惊动外婆,韩愈为此被老人接连唠叨了好几天,说他没爱心。
韩愈说:“奶奶,如果你喜欢养猫的话,我改天给你送几只好猫……”
可怜韩愈话还没说完,就被老人劈头盖脸好一阵训斥:“什么叫好猫?名贵一点的猫就是好猫吗?我告诉你韩愈,我就喜欢养土猫怎么了?你小时候在我这里,也是被我和你爷爷放养长大的,别以为喝了几年洋墨水,就忘了本宗姓什么。”
陆子初当时靠在门边,有两只母猫围着他打转,在他脚旁温顺的厮磨着。
男子嘴角笑容微不可见,这世上敢骂韩愈的人很少。骂他,他还不敢顶嘴的,大概只有老太太一人了。
电话里,老太太听说陆子初后天晚上过去,兴奋不已,乐呵呵道:“我这就给韩愈打电话,到时候你们一起过来,多住几天,也好陪我说说话。”
陆子初笑了笑,韩愈纵使答应前去看望老太太,只怕想到那些流浪猫,也会念而怯步吧!
前往父母卧室,韩淑慧正在更衣间挑选首饰,年前应酬多,她晚上需要参加商务宴会,陆昌平也比较忙,晚上应酬缠身,必须出席。
韩淑慧正在试戴项链,见陆子初进来,转头问他:“给你外婆打电话了吗?”
“嗯。”陆子初站在更衣室门口,首饰柜上已经放了很多首饰,微微扯唇,他母亲明显是挑花眼了。
果然,韩淑慧开始求助儿子了,拿着一条项链虚挂在脖子上:“这条怎么样?”
“不错。”陆子初有些意兴阑珊,对韩淑慧说:“既然你和爸爸晚上要参加宴会,那我先回去了。”
韩淑慧放下项链,转身唤住了陆子初:“别急着回去,今天晚上你爸爸需要应酬,你陪他一起去。”
陆子初皱眉看着她,不说话。
看出儿子隐隐不悦,韩淑慧认真道:“你爸爸这两天肠胃不舒服,我担心到时候别人敬酒瞎起哄,你说这酒,他是喝,还是不喝?你陪他一起去,我比较放心。”
韩淑慧话已至此,陆子初又能说什么?微不可闻的叹了一口气,下楼找陆昌平去了。
这天晚上,似乎每个人都很忙,陆子初陪父亲出席酒局,在饭桌上浅笑言谈;韩愈公司即将上市,通宵忙工作;阿笙接受刘依依家人盛情邀请,晚上和刘依依同宿一床,说了半宿话,最后累了,默契停止谈话,双双入眠;许飞望着刘依依熄灯的窗户,失眠大半宿;也有这么一个人,为了营造惊喜,此刻正在三万英尺高空上……
回家第二天,许飞和刘依依帮阿笙收拾房子,半年没住人,家里蒙了薄薄一层浮灰,阿笙感慨万千。
进屋,爷爷和奶奶的黑白照片摆放在桌案上,笑容亲切。触及眼帘,润湿了阿笙的眼睛。
许飞拍拍她的肩:“你可别哭,不是还有我们吗?”
阿笙抬眸,刘依依抱着需要清洗的床单,站在门口,笑容温暖。
阿笙笑了笑,转身擦拭家具:“你以为我眼泪比水龙头还厉害吗?说来就来……”
都说岁月无情,有些人可能会慢慢淡忘在时光里,但某个回首的刹那间,却会从心里翻涌而出,永不逝去。
原来,那些以为能够遗忘的过往,那些今生再也无法相见的人,其实早已成为身体里的一部分,被岁月铸成了生命里刻骨铭心的温暖。
整整忙了一上午,中午在许飞家吃饭,许飞提前回家帮忙做菜,依依在天台上晒床单,阿笙蹲在院子里清洗锅碗瓢盆时,手机响了。
顾城打来的电话,阿笙捞起沾满泡沫的双手,随便往围裙上擦了擦,接通电话,顾城并不急着出声,阿笙还以为电话出了什么故障,“喂喂”了好几声,直到不经意间看向院门口,那里不知何时竟已站着一位男子,远远看着她,笑容温润,眉目俊秀明朗。
“你不是说,你不回家过年吗?”阿笙心里明明很高兴,却湿了眼角。
“想我妹妹了。”他不急不慢的说,挂断电话,提着行李,一步步走近阿笙。
抱紧她,顾城声音里带着笑意:“胖了。”
“冬衣太厚。”阿笙搂着他,也轻轻笑了起来。
“我回家过年,你高兴吗?”
“嗯。”
“看到我,高兴吗?”
“嗯。”
“半年不见,有没有想我和爸妈?”
“……想。”非常想。把脸埋在顾城胸前,因为已有液体夺眶而出。
顾城轻拍她的背,亲人相聚,顾城情绪受了感染,竟也湿了眼眶:“不该留你一人呆在国内。”
“我很好。”她轻声说。
顾城嘴角笑容微不可见:“我看到了,是真的很好。”
天台上,竹竿撑起一张张床单,凉风融在阳光里掀动着床单,温柔的亲吻着依依的脸颊。
担心床单晒干后会起褶皱,依依踮起脚尖扯着床单,水渍调皮的弹跳在她的脸上,依依觉得有点痒,微微眯着眼睛。
似乎有人上了天台,慢慢走近,依依透过床单,看着那道人影越来越清晰。
“小哥?”那样的身高,不会是阿笙,那么只能是许飞了。
风吹动,床单卷起,触及那人面容,依依瞬间呆滞,不敢置信道:“大哥。”
那人只笑,不应声。
依依皱眉,以为自己因为思念出现了幻觉,在原地站了一会儿,这才掀开床单,鼓足勇气,用湿凉的手摸了摸男人的脸。
指腹传来淡淡的温热……
“站在你面前的人,是顾城吗?”男子在笑,阳光下笑容仿佛沾染了水汽,朦胧迷离,依依似乎看到有很多小泡泡在围着他打转。
可能在太阳下站的太久,依依脸色涨红,有些头晕目眩。
这么明朗温暖的笑容,注定是属于顾城的。
真的是他,他回国了。他之前不是对阿笙说,他不回来过年吗?她为此还难过了很久……
天很蓝,暖阳高照,一张张床单在冬风轻拂下,轻轻摆动着,依依看着忽然出现在面前的顾城,内心波澜起伏。
有些人,注定会在心中发光一辈子,在依依心中,永不消逝的并非只是经年深恋,还有他唇角的一抹笑,比任何东西都要来的真实温暖。
再见顾城,依依微笑的同时,却有眼泪夺眶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