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此时,这热闹京城中,一茶楼隐于闹市,正进行着一场不为人知的勾当。
上座的男子一身黑色斗篷,低头品茶,下首男子衣着华丽,宝玉加冠,一看便是达官贵胄,两人密语几句,那华服男子便告辞离去,转身下楼蹑手蹑脚上了辆马车。那黑衣男子等那人走后,缓缓向身边人开口“派人盯住他,这事马虎不得,可别出了什么闪失。”听着声音略显喑哑,是个上了年纪的。
“属下明白,只是,这批东西还运到一处吗?今日寨子附近总有异动,属下怀疑是不是被人盯上了。”
“无妨,这次你亲自送去,只要不让徐州那位抓着把柄就好。”
“您的意思是,安德侯这次就是为了查这件事?那风险是不是太大了?”
“他要查便让他查,就算查到我头上又如何,我倒要看看这个煜公子敢不敢动我。”斗篷下男人眼神狠厉,一声冷笑,握着茶杯的手不觉收了力,重重地摔在桌上。
凌霄殿
“徐州可有什么消息?”
“回陛下,一切正常。”
“有消息第一时间来报。”
“是,属下明白。”
凌煊铎刚低下头欲继续批奏折,却突然想到卢忠湛进京的事。
“去凤仪殿。”
“陛下怎么来了,也不事先来通报一声,臣妾也好准备准备。”
“朕也是突然想到有事要与你说,这才没来得及派人告诉你。”
“桑言,去备上好的白眉。陛下要跟臣妾说什么?”梨落唤桑言去备茶,跟凌煊铎进了内室。
“难得你还记得朕爱喝什么茶。”
“陛下的习惯,何尝不是臣妾的习惯呢。这么多载春秋已过,依旧记得的,也只能是习惯了吧。”
凌煊铎也不急着坐,转身双手攥住面前人的双手,仔细打量着。天色渐晚,未施粉黛,繁重的头饰已经卸下,只一支海棠花的簪子将如瀑黑发松松挽上,余了一缕碎发从额前垂落,此时的梨落不像是这凌国的皇后,倒像是平常人家相夫教子的娘子。
“陛下,怎么一直盯着臣妾看。”
“朕的落儿当真是清新脱俗,不似常人。”凌煊铎收了目光,笑道。
“好了,陛下快说正事吧。”梨落推着他入座,站在他身侧,轻捏着肩膀。
“今天从晋南来的消息,卢忠湛过些日子到凌都,如今已经在路上了。卢大人的千金也一起来,林煜不在,还需你多照料些。”
“卢大人,说起来也算臣妾的半个师父了,陛下放心,臣妾会安置妥当的。”
“你做事朕自然放心。只是,唉……”
“卢大人进京,陛下该高兴才是啊。”
“卢老虽说是林煜的师父,却也对朕教益良多,先帝在世时卢老辞官,因着与林家世交,便留在府中当了先生,卢老厌倦朝堂,又与父皇不快,如今这么多年过去,朕也不好再做些什么,只能借你的名义好生敬之。”
凌煊铎轻抚肩上的手,示意她停下,二人都想起了旧事,气氛一下子冷了不少。梨落缓缓走到他身前,这次换她来握他的手,过了这么多年,就算愁难去,恨难偿,可十数年的情分磨出的默契,那份心照不宣已经融入彼此了。梨落如今方才明白,自己舍不得的不是那十几年的时间,而是那些时间里的那个人吧。如今那个人,他就在这,伸伸手就触得到的地方。
凌煊铎缓了缓又道:“落儿,这些年朕确是诸多无奈啊,这世间的凉薄,曲折,在这宫里体现的淋漓尽致,从前是,现在仍是。父皇活着,是君,朕不能抗旨;父皇不在了,也仍是父,朕不能有违孝道。所以,朕也只能辜负。”
“陛下说的臣妾都明白,卢大人会明白的,林煜也会明白的。”
凌煊铎望着面前的人,眸中染着不易察觉的悲戚,落儿,你真的明白吗?
这段话,说的是卢忠湛,又何尝不是你啊,都已经过了这么多年,连补偿,都不知从何入手,一块七零八落的玻璃,任再怎么补,也是满目疮痍。
“但愿如此吧。”
桑言一番探查,赈灾的钱粮照旧是户部负责,户部尚书正直不阿,向来不参与结盟党争,这笔钱粮从头至尾是他盯着准备的,自是没什么问题,那问题就出在运送上了。可护送钱粮的队伍已经出发,现在再调查也来不及了。
“桑言,派死士跟上运送物资的队伍,务必要保证安全到达徐州。”
“是,公主。”桑言也明白事情紧急,赶着下去安排。
“等等,桑言,这次本宫想你亲自去,此事事关重大,不容许有半点闪失,旁人本宫不放心,唯有你去,本宫才放心啊。”
“公主,不是桑言不想去,而是桑言的任务是保护公主,桑言走了公主身边没有人,若是出了事可怎么是好。”
“你放心好了,本宫在宫里还能出什么事,有陛下在,不会让我有事的。你快去快回,这件事不完,本宫心里难安。”
桑言最终还是妥协了,带着人沿着官道追去。
风涛暗涌,人心难算,几句真,几句假,梨落辨不清楚。深宫之中,桑言是她唯一信任之人,林煜之事,她没有更好的人选,只能尽力一搏。八年的梦,如今才算真的醒了,林煜与她,可舍弃一切,全力护之;凌煊铎与她,便是那一切中的例外,就算她舍得一切,也舍不得他吧。
凌煊铎今日舞的这番剑,意在的是卢忠湛,还是自己,还是旁人,她明明白白。无论是谁,他那一句话,便是承认了他的所为,也是回答了自己的问题,辜负,辜负,只能怪岁月匆忙,没能给他们彼此一个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