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小蝉走进帐篷,里面黑漆漆的一片,只闻到一阵药草的味道,并不能望见人的影子。
她颤着声说道:“连将军,我想恳求您一件事。”
连煜冷笑了一声,如鬼魅般叫她捉摸不透。
应小蝉害怕地四下张望,可终究是无法判断他的位置,她无助地靠着帐篷站立,颤声说出了她的请求。
“我需要药给我阿妈治病,她烧得很重,恳请你帮我。”
“认清你的身份。”
连煜冰冷的回答叫应小蝉的心沉入谷底。
“你已经不是什么金贵的公主,而是亡国的囚犯。一个阶下囚,有什么资格同我谈条件?”
“就算亡国了,我依旧是公主,”应小蝉举起柳叶刀对准了她的喉头,“你们的皇帝要活着的我,若到了临京的是一具冰冷的尸体,你要如何交代?”
“公主倒是考虑得周全,可惜,连某人从不受任何威胁。”
黑暗中,连煜的话语中带着一丝轻蔑的笑,令应小蝉如坠冰窟。
“那便带着我的尸体,去见你们的皇帝吧!”
就在应小蝉闭上眼睛决心赴死的时候,忽地暗中飞出一块石头,“嗖”地划破了黑暗,电光石火之间,砸中了应小蝉的手腕,她惊呼一声,柳叶刀应声脱落。
“威胁我的人,不会那么轻易死。”
应小蝉忙跪倒了,双手在地上摸索着。
她寻了好久,忽地望见寒光一闪,她忙将手伸过去,却不料摸到了刀刃,竟猛地被割伤了,她吃痛把手指收回去用嘴巴吮住。
等她再将手探过去时,眼前仿佛闪过一道黑影,她只摸到了一双冰冷的军靴。
应小蝉缓缓地抬起头,才发觉连煜不知何时早已经单腿跪地了,冷冷地瞥着她。
他的气息几乎从她面颊上拂过,原来二人竟离得如此之近。
能叫全军战栗之人,不会只有家世。
终于完全适应了黑暗的她迷茫地睁大双眼,却发现撞进连煜的眸中,察觉到他黑曜石般瞳仁中暗藏的无尽杀意。
应小蝉吓得后退了一步,无助地坐在了地上,她从未跟哪一个男子挨得如此之近,也从未感受过这般强大的压迫。
连煜捡起柳叶刀,站起身来打量着:“不错的刀,可惜不适合你。自己走回去,别逼我动手。”
应小蝉咬了咬嘴唇,并不肯放过这最后的机会,她怕这个冷面阎王,怕得要命,可她还是冲上去,想要拉住他的衣角,豁出尊严去求药。
只是,令应小蝉不曾想到的是,她没抓到衣角,反倒是摸上了他的皮肉,原来他此刻竟赤着上身。
应小蝉一惊,想将手收回,不料连煜的手覆盖了上来,把她的手死死地按住了。
应小蝉生来便是最受宠的女子,何曾有男子如此对她,她也不曾摸过谁结实的腰腹,那充满进攻与侵略意味的身体。
她霎时间脸羞得通红,耳朵烧了起来。
连煜冷笑一声:“抖什么?”
“我没有,你放开!”应小蝉声音拔高了,胆子却没有,她的身体不由自主轻颤着,眸中潋滟的水波几乎要落下来。
“休得无礼!放开本公主!”她颤着声似是命令,又像恳求,纵然看不见也知她的手已经被攥得通红。
“公主若以为本将军对你存了什么心思,大可不必。”
“那你,那你为何……”应小蝉咬住了嘴唇,怯怯地望着他的方向。
连煜引着她的手顺着他的腰腹向上。
应小蝉摸到了凹陷下去的狰狞伤疤,交错的几道,有些时日了,结了痂,但依然十分可怖。
“不知公主可还记得这份礼物?”连煜沉声松开了应小蝉的手,“公主亲自送给连某的第一份惊喜。”
应小蝉不曾料到过会伤他这般重,绞着手指,不敢再说什么了,他定是把这仇记在了心里。
“晁鄂!”
营帐外,晁鄂听到主将的命令,忙跪在连煜的营帐前:“属下在,敢问连将军有何吩咐?”
“把她送回去,看好了。”
“属下领命。”
晁鄂站起身,望见北燕小公主失魂落魄地从营帐中踉跄地走出来,他立刻走上前,反剪了她双手在背后,将她押送回篝火旁,一面走,一面嘲讽她。
“小婵?应小婵?想不到你不仅有汉名,竟还能讲一口流利的汉话,倒是我小瞧你了!”
应小蝉被他抓着双臂,疼极了,可她只垂首,并不开口求饶,满心所想都是那位连将军的事。
晁鄂哪里看不出她的心思,越发地使坏,绞紧了她的胳膊,逼得她面色涨得通红,他才满足地笑起来。
“前些日子,爷还纳闷。跟了爷,不比去临京做妓子强?今儿个晚上,爷才明白了,公主终究是公主,不是不动那凡心,而是压根看不上小爷这个破落户啊!”
应小蝉局促不安地挣扎着,只是手腕已经疼得厉害,不能再动。
“可惜啊,我们连将军视你做草芥无物,你上门去投怀送抱,被人赶出来!”
应小蝉忙摇头,低声辩解道:“不是的!不是的!我没有!我没有那样做,我只是恳请……”
晁鄂并不听她解释,只越发粗鄙地骂道:“恳请连将军怜惜你吗?可公主你勾人的本事着实差一些!也只有小爷拿你当个宝似地供着,连将军可不比爷!”
这二人走路的动静惊醒了其他俘虏,她们不知这黑面阎王为何会押着公主回来,只纷纷挤在一处,瑟缩着瞥一眼他们。
年长后妃因着虚弱,一直在昏昏沉沉地睡着,女官抱紧这后妃的头,眼中闪着泪光。
“那个病了的老女人是谁?你的阿妈吗?”晁鄂问。
应小蝉并不回他的话,她害怕这人,这是个不折不扣的小人和坏人。
“她病得要死了,你总是要求人的。”晁鄂舔了舔嘴唇,其中意味不言自明。
应小蝉再无法在他面前装聋作哑,受不住他那黏腻的眼神,咬得嘴唇都出了血。
“连将军家世显赫,见过美人无数,不会将公主你记挂在心。公主,你所能指望的倚靠便只有爷,若你什么时候想清楚了,爷随时等着你。”
晁鄂所说的“等着”是什么意思,不言自明。
应小蝉是尊贵的公主,却也知晓晁鄂话中的意味。
晁鄂松开应小蝉,叫她回去休息。
应小蝉默默地背对着众人在篝火边躺下了。
她早认清了如今的处境,她不再是什么公主,但她还是为如今被那种粗鄙之人觊觎而落下了眼泪。
还是孩童时,她像草原上的其他女子一样憧憬着,未来的一天,一个年轻、健壮、爱笑的年轻人将成为她的丈夫,他们将在草原上一同赛马,在篝火旁相依偎着取暖,其他的族人会献上美丽的兽皮作为祝福的礼物,祝愿新人的美满和幸福。
只是如今,那都是幻影了。
篝火边再热,心也还是冷的,她转头望着天边一轮蒙着薄纱的明月,恰如她望不见未来的路。
女官是汉女,从前住在边境处,通晓两国语言,受北燕大汗赏识做了通译。
女官这边拉住了应小蝉的手,拍了拍她的手背。
如今的境遇不比从前。
阶下囚便是比奴隶还不如。
从前这张艳冠草原的脸,现在便成了祸端。
军队多杀戮、跋涉,常年嗜血无处泄欲,那群男子望向公主的眼神,几乎恨不得即刻将她拆穿入腹了。
那名矜贵的将军,看上去倒是个可以托付的,纵然带了些邪气,却总比旁的军中痞子强。
女官希望公主得了年轻俊美的将军照拂,却到底也觉得屈辱,昔日里的天上的月亮,如何能为一点利益被凡人摘了去?
“公主,那名年轻的将领可有难为你?”
应小蝉摇头。
女官不明白,又问:“那您跟他,有没有……”
“我才进去同他说了两句话,他便将我赶了出来。”
女官没料到这将领竟然如此强硬,但她依然坚持:“公主,抓住他,您需为自己打算了。身为男子,总有他的弱点,您如此的美貌,总有法子叫他依从。”
女官全心全意为小主人打算,只是她不曾预料到,这话会送到那小将军的耳朵里。
连煜上完药,想起那张楚楚可怜的脸,他并不愿为难女子,便叫来晁鄂,吩咐他把药送过去。
晁鄂心叫不好:给了那女子药,她便再无央求自己的地方,可这是连将军的命令,他也只得依从。
岂料才走到近处,晁鄂便听到了女官的话,他心里欢喜,边揣着药,原路返回了。
“将军。”晁鄂把药还回去。
连煜眯缝着狭长眼睛瞥他一眼:“我知晁校尉你不是违抗军令的人,只是不知这次是何缘由?”
“北方蛮子属实诡计多端,不可亲信,将军您怜惜她们,好心送药,这才是中了那狐狸的圈套。”晁鄂说,“方才我听到那公主的女官正教唆着她用美色腐蚀豹骑的意志,而您,便是她们瞄准的第一个猎物。”
“妇人的话,何须你来传达?”
晁鄂忙低了头:“是属下的过错,搬弄口舌是非。”
待晁鄂走后,连煜的目光扫向那原封不动退回来的白瓷瓶,晁鄂纵然心术不正,但他所说的应是不假。
“应小婵?”连煜冷笑了一声。
从未有人敢玩弄他,而她的手段,也着实地太过拙劣了。
不过,他也着实地好奇,这位小公主打算用什么法子来收服他?若只是用美貌和身体,恐怕还远远地不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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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官正劝应小婵抓住连煜的心。
应小蝉却把头埋起来,羞到无地自容:“合合儿,别再说了,他同我有仇,折辱我还来不及,又怎可能照拂我?”
女官听了,心下疑惑:“公主您从未踏出过草原,哪里来的仇?”
应小婵不愿再提,女官也不勉强了。
她把头埋得低低的,忽地想起了那一年,初见他的时候,也是在这样一个月色朦胧的夜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