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君宇的目光,实在是太过有压力。即便楚将离心中坦荡,也不由得要被那灼人的视线给看得心虚。不为别的,只因为她知道,即便这么做是为他好,可她的方法却的确欠缺妥当。
毕竟,沈君宇总归是皇帝,他有必须要保有的特权。就算他现在并不介意自己的“篡权”之举,这种事也不能是她可以做的。
“我……”迟疑着,楚将离很想说些什么,但每当看到沈君宇的眼睛,她又不知道要如何开口。
但其实,若是想要解释好这件事,也并不是那么难。只要搬出沈天泰来,那沈君宇不论如何都不会再过问。可是楚将离知道,他不过问,不代表他不会介意。只要这个心结存在,那事情便会犹如流沙沼泽,随时都有可能让人陷进去无法脱身。
“君宇,我知道你是想将所有潜在的威胁都给清除掉,可是……”低着头,楚将离不愿让沈君宇看见自己的表情。只是从她低沉的声音中,却能感受到她的一点心情:“你有没有想过,朝廷里面一下子空了将近九成的官员,会是什么样的一种情况。”
“我可以……”
“地方选拔么?”沈君宇想要说什么,楚将离都能猜得出来,所以未等他说出自己的言论,便被她截去了话头:“这虽然是个办法,可仓忙之中,难免观人疏漏。像这种大案子,你就是想找出一个负责人都难。不能找得力的,也不能找不得力的,不能找官职不够的,也不能找那些想借机往上爬的。你说,符合这种条件的人,有么?”
“当然……”话刚出口,沈君宇就停住了。继而整个人的脸色就开始不停变化,纠纠结结反反复复了好久,才慢慢平静了下来。
这种人,当然是没有的。
果然,他的考虑完全没有楚将离来的深。此时经她一提醒,他才反应过来自己差点就干了些什么蠢事。
都说法不责众,不是因为做这事的人多了,就代表它变成了正规的事。而是因为涉及的人太多,没有办法一个个的揪出来责罚。
而且要说起来,这本身就是一个少数人统御多数人的国度,国家的基础就是由多数人一层一层的聚集起来。如果某一阶层忽然全部抽空,那么底层的人暂时虽不会有什么大影响,可待在上面的人就会毫无疑问的跌落下来。
国家中高层权利的瞬间消失,不仅会给整个朝廷带来震动,一般所需要处理的事务也会因为突然缺少了主理者,变得一团混乱。即便朝中待职之人多有能力者可以选调,但毕竟这中间还有一个适应上手的过程。
至于那些被拉下马的人,因为人数众多,肯定不可能全权由他来过问。那就必须要选派一人,来作为总负责人来处理。可这终归是得罪人招惹人怨恨的差事,要是找得力的人来做,对他以后的会有很不利的影响,也会令他错失一个得力助手。
同样,若是找了不得力的人来处理这事,那就更不知道会变成怎么样一个混乱的事件,说不得本来还不严重的事,被他一弄就变得更糟。
而在涉案之人中,大多职位不低,若是官职小了只怕压他不过,可若是想借机往上爬,那么没事也会被他捏造出事来,更加不行!
如此想来,唯一能够相信并且有能力处理好这件事的,除了张栩便只有楚将离他们两个。可之前也说过了,这种事不能找得力的人来做。
更何况楚将离自打上任以来,本就受了颇多非议。这要再加一个,雪上加霜不说,只怕以后就再也不敢有人敢跟她接触。可作为连接天子和众臣的纽带,若是与底下同僚相处不好,那楚将离就真的是受人孤立举步维艰,更不能再担任一个名义上的丞相。
思虑良久,沈君宇终是深深地叹了口气。
“明白了吧,没有人能够处理好这件事。”见沈君宇好似想通了,楚将离将头撇向一边,仍旧不让他看到她的表情:“而且你才刚登基,这么快就要扳倒三王爷和十一王爷,总免不了惹来流言蜚语。连兄弟之情都要罔顾的人,怎么让其他大臣安心为你效力。身为君王,要有足够的容人之量,胸怀远大才是正经……”
“将离,”一番话,说的沈君宇深有感触,不禁就有了一丝惭愧的心理。再看到楚将离那撇到另一边去的脸,不由就更加觉得自己远不如眼前之人有远见:“我……”
“所以,这也算是一种收买人心的手段。”忽而的转过脸,楚将离面上的表情竟然颇为阳光,只是在那阳光的背后,还略带了一丝自嘲:“打一棒子给个甜枣虽然老套,可还是很实用的。先给他们一个震慑,再大方的不予计较,起码能保证他们在短时间内不会给我们添麻烦。你若是对那群人不放心,我们还有三年的时间慢慢选人逐一替换,这样不仅不显山不露水,还能给你营造一种仁君的形象。”
“将离……”再也不能保持情绪,沈君宇一把将楚将离搂进怀里,心情复杂的说道:“谢谢你……”
听着沈君宇的话,楚将离却忽然有些心酸,眼角竟然慢慢浮现出盈盈的泪光。但他却不想让沈君宇看到自己这个样子,便也伸出双手环着他的腰,将整颗头埋在他的胸前,微微的闭上了眼。
“君宇,你是皇上,不能给人暴君,或者是心狠手辣的感觉。所以有些事,不能由你出面来做。”声音闷闷的,不知是因为楚将离的心情,还是因为她将头埋在沈君宇的胸前:“如果这个朝廷,真的需要一个恶人的话,那就让我来当吧。”
敏感的从楚将离的话中感知到了什么,沈君宇立即将她推离出去一些,看着她刚刚睁开带着坚决的眸子,心下是一阵不安。
抿了抿唇,沈君宇握着楚将离双肩的手开始用力,将她的衣服抓出好多个褶皱。然后,一字一句额问道:“你要做什么?”
“呵呵,瞧你紧张的,都抓疼我了。”浑不在意的拿开沈君宇的手,楚将离的表情非常正常,让人找不出一丝一毫的不对:“放心吧,我没有要做什么。身为丞相,我还是想维持一个和大家亲切的关系的。我刚刚那句话的意思,是如果碰到了什么不方便由你来说的事,就让我来。”
“真的?”不是沈君宇要不信,实在是楚将离刚刚那句话的语气,听起来真的很不对。
“我的信誉就那么差?”反问一句,楚将离撅起嘴,环抱双臂仰着头,摆出一副很不满的表情,说道:“再说了,就算是为了以后成婚的事,我也不愿意把我的形象弄得那么糟。毕竟丞相可以做恶人,可后宫之主必须要带上贤良淑德吧。我可不想等我要嫁进来的时候,要被那群人挑事。”
“你愿意嫁给我了?”很显然,沈君宇听错了楚将离的重点。只见他一把抱住楚将离,就开始带着她转圈圈。那兴奋地模样,就好像是得到了这辈子最珍视的珍宝。
可楚将离却并没有这种感觉,她只觉得被沈君宇这么抱着转,实在是很让人头晕。不由便哼哧起来:“行了行了快放我下来,晕死我了。”
“哈哈,不好意思,兴奋过度。”一听楚将离说不舒服,沈君宇立刻停止动作,接着小心的将楚将离放到地上,关切的问道:“你没事吧,还晕么?”
“废话1不满的瞥了沈君宇一眼,楚将离哼了一声:“你试试看这样会不会晕,那么激动干嘛,我话都还没说完。”
“你,你还有什么话,不会是说你刚刚说的是开玩笑的吧?”一听楚将离说她话还没说完,沈君宇立马又紧张了起来。不能怪他如此担心,只能说他实在是太过在意楚将离了。
“……你呀1咧着嘴停了好一会儿,楚将离才终是无奈的一笑,轻轻地在沈君宇的脸颊上印上一吻让他安心,这才继续之前未竟的话题:“怎么总是会被这种闲事分心。听着,我刚说的篡改圣旨要担罪,可不是开玩笑的。”
“啊?”完全被楚将离的脑回路打败,沈君宇实在不明白楚将离为何会如此在意这件事。照说这是死罪,她没有理由要纠结在这上面求死:“将离,你到底要干嘛?”
“君宇,”望着沈君宇那疑惑的双眼,楚将离忽而脸色一沉,声音也变得低哑:“你现在待我太好,什么事都迁就我,我很怕哪一天,我就会自我膨胀不知天高地厚。更何况我如今手握的权力不小,这又刚好赶上大换血,肯定会有些势力之人来巴结我。尽管我现在能够抵御住保证自己不失本心,却难保不会在长久的权力侵蚀中渐渐迷失自己。权力和金钱的腐蚀力量,远远超出我们的想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