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奎因
“我知道他已经死了,但是我可以发誓,他随时都能开始动弹。”奎因喃喃地说。
她和忍跪在谷仓阁楼的地面上,将斗篷从中阶裁决者僵硬的尸体上脱下来。如果他还活着,现在他可能已经在醒过来了,重新进入正常的时间流之中,但是他真的死得不能再死了。只有他胸口的鲜血恢复了正常,大量地从他的致命伤中流淌出来,让空气中充斥着浓烈的血液的金属味。他的其余部分都是灰白的、静止的。
“检查他的每一个口袋。”忍说道。
“我们在找什么?”
他们将斗篷从中阶裁决者僵硬的尸体上脱下来,正猛烈地抖着它,从斗篷中找出刀子、小工具和武器。忍仔细检查着一个看上去像是石凿的东西,然后将它扔在一边。
“如果他将人和物品保存在彼处,他身上一定有些线索,能让他记住他们确切的位置。”
“如果他只是将那些地点记住了呢?”奎因问道。
“那也是有可能的,”忍承认道,“裁决者们会在彼处花上几年,甚至几十年的时间。那不会对他们的意识产生某种影响吗?让它有点儿模糊不清?我认为他一定有某种比记忆更为持久不变的记录。”
对奎因来说这很有道理。然而,他们对他斗篷的搜查并没有收获什么有用的东西。忍叹了口气,厌恶地看了中阶裁决者一眼。他毫无热情地伸手去摸中阶裁决者的裤子口袋。
“我们得查看他的尸体。”他解释道。
靠近一具死尸待着并不会令奎因特别困扰,但是这具特定的尸体让她反胃。活着的时候,中阶裁决者就是一个令人不快的存在。死亡让他变得稍微能够让人容忍了,但也只是一点儿而已。即便如此,奎因还是小心地沿着中阶裁决者的裤腿摸索着,然后脱下了他奇怪的皮靴。里面什么都没有。
当忍在中阶裁决者的裤子口袋里一无所获的时候,他用刀子划开中阶裁决者的衬衫,从衬衫的腰部一路划到领口。忍将两片衣服残片扯到一边,露出中阶裁决者腹部小小的黑色文身。
奎因惊讶地呼出一口气。
“过来,从这个角度看一下。”忍说道,听上去很兴奋。
她走到中阶裁决者头部附近的位置,加入忍的行列当中。从这个角度,可以很明显地看出,这些文身的位置是为了方便中阶裁决者自己能够轻松地读到。符号、字母和数字都文在他的皮肤上,是以他自己的双眼为导向的。也许文身的图案也是他自己画的。
一组符号非常显眼地突出出来,是一组坐标——但不是前往现实世界的某个地方的;它们代表的是彼处的某个地点。
奎因看着那组坐标,她有种清楚的感觉,就是最近看到过它们好几次了,尽管她记不起到底是在哪里看到的。
“看哪。”她说道,指了指在符号下面以华丽的装饰花体字文着的单词:
protenus 53
dextrorsum 59
sinistrorsum 54
dextrorsum 34
"protenus是‘向前’的拉丁文,”奎因说道,这使她对自己在探寻者学徒时期母亲教授的语言课程充满感激。"dextrorsum的意思是‘向右’,而sinistrorsum是‘向左’。”
忍的眼睛一下子因为恍然大悟而亮起来:“是我们在树林里找到的岩洞里写着的p、
s和d."
奎因迅速地将单词旁边的数字相加:“数字加起来是200——就像我们在岩洞和笔记里找到的数字一样。但是200什么呢?我们仍然不知道这一点。”
“也许我们知道的。”忍对她说。他站了起来,在阁楼里走来走去,双手在脑袋上摩挲着,仿佛是在理顺混乱的思绪,需要用双手压制住这些思想,好让它们不至于爆出他的头颅一般。他在圆形窗户前面站住,然后转过身面对她。“那条描写中阶裁决者指导两个男孩的笔记记录,数着数字——”
“是到200没错,”奎因同意道,“但是——”
“是步数,奎因。”忍往回走,脸上带着有了重大发现的神情。“你父亲解释了——但是实在太混乱了,我直到刚刚才明白是什么意思。是前往某个处于世界之间的地点所需要的步数。我们追随这些坐标,它们会带我们前往彼处某个特定的地点,然后从那个地点,我们严格按照上面这些方向走。”
奎因皱眉:“布里亚克怎么知道这些的呢?”
“你父亲承认,他花了多年时间试图理解中阶裁决者——为了活命。有一次他躲在守望者的城堡附近,看到中阶裁决者训练他的男孩们。他看到他们一次又一次地训练‘数步数’,他们在为此训练。”他指了指中阶裁决者皮肤上的文身。“布里亚克不知道这些坐标的事。他不知道要从哪里开始。”
奎因对这个观点思索了一阵,当她开始考虑可行性的时候,她摇了摇头:“在彼处走上200步?你永远也无法成功的。你会在那里迷失的。”
“你还不明白吗?这正是问题的关键。任何人都会迷失的。”他的表情说明,这个谜的很多拼图碎片正非常迅速地落在正确的位置上。“200步保证了这一点:除非中阶裁决者教他们如何去做,否则没有人能够按这些线索照做。他们会在彼处迷失,被困在那里。”不知不觉中,一阵恍然大悟所带来的狂热席卷了忍,他抓住自己的头发,让它们在他的头上根根竖起。“那就是真正的秘密,奎因,布里亚克告诉我的所有一切中最重要的东西。这就是中阶裁决者囤积所有意识集中器的原因。”他将金属头盔从地上捡了起来,拿到她面前。“如果戴着意识集中器,你就不会在彼处迷失。”
奎因回望着忍。“如果戴着意识集中器,你就不会在彼处迷失。”她重复道,让这些单词的含义完全消化。当然是这样了。现在既然他说出来了,这个答案显得既符合逻辑又显而易见。“这就是为什么每次我们见到守望者,他们总是戴着头盔,”她回忆道,变得越来越兴奋了,“是为了防止自己在彼处迷失。”
“为了得到中阶裁决者藏起来的东西,你需要坐标,需要方向——200步——你还需要意识集中器。”
奎因感到这个谜的很多部分都在解开:“那就是我父亲那么希望能够将守望者的意识集中器弄到手的原因。”
“布里亚克想要找到中阶裁决者藏起来的东西,他想要接手中阶裁决者留下的东西。”
“那是什么意思?如果追随这些指示,我们会找到什么呢?而且苏格兰那处岩洞中还有另外的指示——仍然是200步,却是不同的走法。为什么呢?”
忍从中阶裁决者散落一地的所有物中捡起一把小刀,他用它在阁楼地面上草草地画了一个圆圈。
“如果这个圆圈是彼处所有的空间,”他说,“而这个——”他将刀子直直戳了下去,在圆圈中戳出一个点。“是你按照他文身的坐标
会抵达的地点,那会怎么样?从这个点,你可以通过不同的走法找到不同的东西。”
奎因的思维现在也跟上了他。她接过刀子,用刀刃画出一条一步一步的道路,来代表文在中阶裁决者身上的步数。她说道:“他文身上的这些走法会带你来到这里。”她在她画出的线的末端画了一个x。然后她又画了另外一条线,从最初的出发点延伸出去的一条不同的路。“写在苏格兰岩洞里的走法可能会带你来到这里。”她在第二条线的末端也画了一个x。尽管有着相同的起点,两个x离得很远。
“就是这样,”他同意道,“这些都是小小的藏宝图,指向藏在彼处的某些东西。”
“所以,我们应该按照哪一种走法走呢?”
“按照我们能找到的每一种——最终是这样,”他回答道,“但是这一个……中阶裁决者将它文在了自己的身上。这一定是最重要的。”
“但是……那儿会有什么呢?”奎因低声问道,一想到要追随中阶裁决者的脚步她就紧张不安。迄今为止,他的道路只是带着他们陷入各种各样的麻烦。
“我——我不知道,”忍认真地回答道,“我们可能会发现他要用来除掉探寻者的东西。”
奎因咬住嘴唇,盯着中阶裁决者的文身、工具和武器,她的大脑在飞速运转。中阶裁决者计划了这么多东西,造成了这么多伤害。
“你不想去查看一下吗?”他温柔地问道,对着中阶裁决者尸体上文着的指示点了点头。
她将思绪理顺,让自己冷静下来。还有太多的东西他们不知道,中阶裁决者留下了一条刻意弄得非常复杂的线索。但是似乎他们马上就要把这一切都弄明白了,奎因感觉到了一种近乎恐惧的兴奋。
“不,我当然想了。”她告诉他,对这种感觉全盘接受,“我们得去查看一下。”
他将一只手贴上她的脸颊,对她露出微笑。“如果我们要去的话,我们中的一个需要戴上意识集中器来走过那200步。”他温柔地告诉她。
奎因看到一种奇怪的表情掠过忍的面容。“你不想戴它?”她问道。
“不想。”他犹豫道,“我也不想让你戴它。”他将它拿起来,在手上转着圈,打量着它,就像一名战士打量一枚尚未爆炸的手榴弹一样。“它对我的意识做了手脚,我——我不想让它对你也做出同样的事。先前我让你戴上了它,那只是很短的一段时间。这次的时间要长多了。”
“也许我比你更擅长在一开始的时候清空意识呢,”她指出道,被他的担忧感动,“也许对我来说不会那么糟糕。”
“你确实比我好得多,我说的话有一部分也是这个意思。你的意识一直很清楚,奎因,即便是在没有戴着意识集中器的时候。当我们在彼处与守望者们战斗的时候,你没有慢下来。你一直保持注意力集中。当你作为治疗师工作的时候,我也能够看出你是多么专注。这正是为什么我认为你不应该使用意识集中器。我不想冒着它有可能危害到你的意识的危险。”
奎因思考了一下。没错,当他们在空间异常点内部和那些男孩交手的时候,她确实设法没有迷失,尽管在那个时候,她认为自己能够如此,靠的更多的是幸运而不是技艺精湛。不过忍的话确实可能有一些对的成分,最终她点了点头。
他看上去如释重负。
“很好,”他说,“我会戴着意识集中器走上200步,你可以密切观察我。你来确保我不会做出什么奇怪的事情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