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珍指着地面喊了一声,我透过月色的亮光,看到了地面上的血迹,父亲和母亲也低了头,朝地面看去,血迹是鲜红色的,在月光的映衬下有些发暗,不注意看还真看不出来。
我们沿着血迹的地方去寻找老牛,我们最终是在一堆麦秸秆处找到老牛的,老牛正卧在麦秸秆处时不时摆动着尾巴,我们都以为是老牛受伤了,来一块清净的地方来疗伤。
父亲走了过去,抚摸着老牛的头,老牛也伸出舌头一边舔着父亲的手,一边摆动起了尾巴,显然老牛已经把今天父亲拿牛鞭打它的事情忘于脑后。
一种人和动物的亲情在月色的笼罩下流露了出来。
我透过月光,看到老牛的眼睛里含着泪光,父亲抖了抖身子说道,憨货啊,你跟我们这么年来,我从来没有打过你,可今天是个例外,我对不起你,我不应该下手那么重。可是今天你要不来的话,家里面可能就会牺牲一条性命,所以只好委屈你了。
老牛似乎听懂了父亲说的话,哞地大叫了一声,老牛想站起来,却又倒了下去。
我走过去看时才发现老牛浑身都是血,鲜血已经把周围的麦秸秆染成了红色,我的眼泪瞬间流了出来,鲜血是从牛肚子里面流出来的,牛背上的血痕是父亲用牛鞭打老牛时留下来的。
老牛的眼里还在流着眼泪,玉珍走到跟前,看到老牛浑身都是血的时候,先是有些惊讶,玉珍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接着玉珍跑到母亲的怀里痛哭了起来。
老牛还在痛苦地挣扎,我不忍心让老牛就这么等死,牛是农民的命根子,老牛不能死,我想于其让老牛就这么等死还不如让老牛“死马当活马医”。
我脑袋一热,朝医院方向跑去,父亲在背后喊着我这么晚干什么去,我说我去医院找医生救老牛。
我在跑去医院的路上,很后悔自己没当初学医,如果我和葛红叶一样学过医的话,我就可以救老牛了。
黑暗中眼泪和汗水湿透了我的衣服,我到达医院的时候,医院的大门已经关闭了,医院咋还有关大门的时候,我很不理解,如果碰到那些突发病情的病人时该怎么办。
我使劲拍着医院的大门,很快医院的大门打开了,从里面走出来了一名医生。这名医生我认识,他就是当时给冬梅做手术的那名医生,至今我还记得冬梅临死的时候,他站在房间的门口处,满手都是血。看着冬梅的血从身体上源源不断流出来的时候,他也显得很无助。冬梅的死,我不怪他,可我希望他能救一救老牛。
那医生打着哈欠问我这么晚了,什么事情。我说您能不能救一救俺们家的老牛。
他起初以为我是在给他开玩笑,正准备关门回去的时候,我突然噗嗤一声,跪在了地上,那医生被我的举动吓了一大跳,两只眼睛瞪得很大,我说我母亲今天送来看病的时候,是老牛拉着来的,老牛在来的时候就已经受伤了,现在正躺在一块麦秆秸秆子处,浑身流血呢。
那医生看了看我笑了起来,那医生说道,你的感受我能体会到,动物也是有感情的,可是老牛不是人,我是一名医生,我只给我的病人看病,我还从没给动物看过病呢,如果是病人看病的话,我还可以接受,可给老牛看病,你应该去找兽医。
我知道在我们这个年代兽医基本上是没有的,在一个人们都吃不饱的年代,谁会去给动物看病,这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我说您就当它是个人,就算是给人看病,看病的钱我们一分不少给您的。
说的倒轻巧,那么大的一个牛头摆在我面前,我能把它当成是一个人?那医生看了看我,准备关门。
医院的这扇大门,就像是老牛的生命门,一旦被关掉,老牛肯定活不过第二天的,无论如何都不能关掉这扇大门。
这时父亲、母亲还有玉珍也都赶了过来,母亲说医生您就行行好,救救俺们家的老牛吧,它跟随我们这么多年,就像是我们的家人一样。
那医生见了我母亲倒是客气了起来,阿姨,不是我不救你们老牛,只是我这从没干过这一行,这要万一……
您就当它是我的儿子,母亲说着跪了下去,父亲和玉珍也跟着跪了下来,医生拿我们没办法,只好试试。
医生拿着药箱很快从医院里面走了出来,父亲打着油灯走在前面引路,我们走过去的时候,老牛两只眼睛湿润着,还在麦秸秆上挣扎,很痛苦的样子。
老牛一见到医生,像是着了感应那般,知道是来救它的,老牛使出全身力气站了起来,它两条前腿一屈,跪下了。医生见老牛下跪,眼泪哗地流了下来……我们的眼泪也都跟着流了出来……
医生也是头一次遇到这种情况,医生说动物的眼泪要比人们的眼泪珍贵的多,我非常赞同医生说的这句话,动物一般是很少流泪的,它们在伤痛流泪的时候,都会选择一个很偏僻安静的地方默默地流泪。
医生把药箱放在地上,开始检查老牛的身体,父亲把灯照在了老牛的身上,我们也都凑了过去,我看到血液是从老牛的两条后腿处流出来的,
医生检查了老牛的身体后说道是一个先出腿的。
我们听了医生说的话,不明白什么意思,到了后来我才知道原来老牛又生了一只小牛崽,只是这次没有上次那么顺利,这次是小牛崽的两只腿先出来,小牛崽的身子被卡在了牛肚子里面。
幸好发现的及时,如果没有人来救老牛的话,恐怕老牛连同肚子里面还没出生小牛真的要死了。
想到这我才恍然大悟为什么老牛会在来医院的路上走的那么慢,为什么老牛一直躲在牛棚里不肯出来,原来它已经知道自己要当母亲了,为了保护这个孩子,它已经付出了很多很多。
灯光照在老牛的身子上,一条条鲜红的血迹显得是那样的耀眼……医生像是给一位妇女做剖腹产手术那样,一手拿着刀另一手伸进老牛的肚子里面。
老牛疼痛地哞哞大叫了起来,夜很静,月光洒在老牛的身上,老牛的叫喊声引来了远处的几声狗吠声。
看着老牛这么痛苦的样子,我心里很难受。老牛除了每天给我们耕田外,还要遭这么一大截罪。
我想到了上次小牛崽去世的时候,老牛徘徊在河岸旁,迟迟不肯离去。老牛伸出舌头时不时舔着小牛崽。老牛一边舔着小牛崽一边哞哞大叫了起来,我听到老牛的声音,仿佛一把刺刀扎在了心里,我当时流出了泪水,我觉得自己对不起小牛崽,更对不起老牛……
到现在老牛面对夕阳,仰天长哞的叫声还萦绕在我耳旁,那是老牛第一次流眼泪……我被老牛悲壮的叫声给震住了,我是第一次听到这么凄惨的声音,也是第一次看到老牛眼中流出的泪水。
老牛一边流着眼泪,一边哞哞大叫了起来,叫完之后又伸出舌头在小牛崽的身体上舔来舔去。
我想着想着眼泪流了出来,我躲在一旁不敢再去看老牛。过了很久,小牛崽才从牛肚子里面钻了出来,
小牛崽一边叫着,一边抖着身子,老牛卧在麦秆里舔着小牛身上的黏液。
医生已经累得满头大汗,上气不接下去,母亲给医生拿钱,医生不要,医生说这是他的本分工作,他是出于人性的那份良知才救助老牛的。
我们都很感谢医生,天已经很黑了,我们送医生,医生也不让,医生说这条路他已经走了十年,不会走丢的,医生让我们也早点回家。
望着医生远去的背影,母亲说道,人间自有真情在,好人定会有好报。
医生走后,我们把老牛从麦秆上牵了出来,老牛很艰难地站了起来,它走的很慢,鲜血时不时滴落在地面上。
母亲一手抱着小牛崽一手拉着玉珍,我和父亲牵着老牛跟在后面。
我们走到医院门口拉牛车的时候,老牛突然倒在了地上,四条腿在地上不停地抽搐,苟延残喘。鲜血很快从牛肚子里面流了一大片,老牛眼里正流着泪水……它正含情脉脉地看着母亲怀里的小牛崽。
小牛崽躺在母亲的怀里,动来动去,有时它会伸出头朝四周看看,然后再把头伸回去,小牛崽像一个婴儿躺在母亲的怀里,而它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老牛眼睛里的泪水再次把我们感动哭了,我们看着老牛哭了很久,慢慢地老牛闭上了眼睛,停止了呼吸……
皎洁的月光正照在老牛的身上,世界仿佛停止了喧闹,一切变得是那样的安详。
我和父亲把老牛抬到了牛车上,父亲在前面费力地拉着牛车,我在后面使劲推,一路走来老牛身上的鲜血滴了一路,老牛是累死的,它的死和余树一样,都是很光荣的。
人们常说老牛是农民的命根子,如今命根子不在了,就像是一个人丢了魂魄,如今缺失的东西永远也找不回来了……
老牛很对得起我们,它在临走的时候,把它的希望留给了我们。
我们回到家的时候天已经亮了,淡青色的天空镶嵌着几颗残星,大地朦朦胧胧的,如同笼罩着银灰色的轻纱。此时的天际,已微露出蛋白,云彩聚集在天边,像是浸了血,显出淡淡的红色。
小牛崽早已躺在母亲的怀里睡着了,玉珍打了一路的哈欠,眼睛都是湿的。
把母亲和玉珍送回家后,我们顺便把老牛埋藏了,免得人多的时候说闲话。我和父亲推着牛车朝后山走去,父亲从家里出来的时候顺手带了一个锄头。
村子里面很安静,路上寥寥无人,有时会听到几声鸡叫的声音,我们走到后山的时候,天已经很亮了,太阳也从云彩中露出了全貌,发出浅色的红光。
我和父亲在余树坟墓的旁边很快抛出一个大坑,我们抬老牛的时候,老牛的身子是冰凉的,我们把老牛的尸体抬到了大坑里面,父亲把抛上来的湿土,填了回去。
把土填完后,父亲从衣兜里面拿出了早已准备好的布袋,父亲又从旁边的树上摘了几根树枝。我帮着父亲把树枝一根根插在老牛的坟前,父亲在每根树枝上绑上布袋。
老牛埋葬完毕后,父亲又来到了余树的坟前,父亲跪在余树的坟前说道,余树啊,这回有“人”来陪你了,你再也不会感到寂寞了,它是咱家的“大忠臣”,你是大功臣,你们死的都很光荣。等我老了,也埋在这里,到时候咱们一家人就在这里团聚。
父亲说着说着流出了眼泪,我站在一旁,也流出了泪水。
老牛死后,小牛崽仿佛成了我们家的活宝。小牛崽刚到我们家不到两天,就变得很坚强,能下地跑,小牛崽经常跑到母亲的怀里“撒娇”,母亲总是笑着说真像小时候的玉珍,小牛崽把母亲当成了它自己的母亲。
母亲照看小牛崽的时候,身体也渐渐好了起来。
母亲说小牛崽前一个月必须好好养,营养跟不上的话,会影响小牛崽的发育。我和玉珍就去县城里给小牛买些好东西吃,奶粉我们买不起,我们就给小牛买最营养,实惠的东西,可是考虑到经济的问题时,我们只能找最便宜的买。
后来母亲说鸡蛋很有营养,我们就给小牛买鸡蛋吃,不管我们买的什么,小牛吃的都很欢实。
小牛长得很快,一个月的时间,身高已经长到快一米了,这是我们都没想到的,看着小牛慢慢地长大,我们都很欣慰。
我们对不起老牛,只能在小牛身上弥补过失,我们全家人都忘不了老牛临终前看小牛崽的眼神,它里面包含了爱与不舍。(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