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喜安静的听着洛萨宁说话。
    他已经到了最后的时间，神智有时清醒，有时会犯迷糊。
    但在他嘴里出现的最多的，却是洛玉这个名字。
    是她的母亲的名字。
    “清风啊，小玉现在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
    洛萨宁低低的喊着，像是孩子般惶恐的看向一边的萧清风。
    萧清风抹了抹眼泪，摇头否认。
    “没有，孩子已经在等你了，说是房子也收拾好啦，等你陪着她呢。”
    “是该去陪她了啊。”
    洛萨宁一笑。
    “那孩子倔，她哥哥也宠着她，都是惯出来的坏脾气。”
    “是啊。”
    萧清风跟着点头：“她不生你的气，就是不敢见你。”
    “是我打了她，我的错。”
    提到往事，洛萨宁再次重重的叹了口气。
    “好在我可以去见她，给她道歉了。”
    宋喜在一旁捂住了嘴巴。
    外公和母亲都是骄傲的人，一辈子不会给人低头。
    活着的时候，他们两个互相看不顺眼，到临了了，却最惦记着对方。
    她还依稀记得母亲日记里提到过的话。
    母亲说，这辈子最对不起的，就是父母。
    如果时间能重来，她不会赌气更名改姓，来到江城。
    两座相邻的城市，却是两个完全不联系的世界！
    “好啦，别说小玉了。”
    萧清风拍拍洛萨宁的手。
    “阿宁，小喜和孩子们都在呢。”
    “啊，对。”
    提到宋喜和两小只，洛萨宁的精神突然一振。
    他睁开眼睛，精神恢复了几分，说话也格外连贯清晰。
    “小喜，我还记得当初我跟你说过，让战战多生几个孩子吧。”
    “说过的。”
    宋喜低下头，眼底掠过一阵酸楚。
    洛萨宁这是回光返照了。
    “提过就好。”
    洛萨宁看了眼她，又看向一边的战战。
    “你是个好孩子，但要记得，外公的传承不能断，你得给洛家一个香火。”
    战战凝重的点点头。
    “我记得的。”
    “好孩子。”
    洛萨宁长长的出了口气。
    “你给太爷爷再讲讲你们在米国的故事吧。”
    “好。”
    战战走到他枕头边，轻声讲述起来。
    整个icu都回荡着他那清泠的声音。
    洛萨宁凝神听着，嘴角始终挂着一抹笑容。
    是个好孩子啊。
    他转头，握住一边坐着的萧清风的手。
    “老婆子，你要好好儿活着，有小喜和这两个孩子在，你能享福。”
    说完，他大口大口的吐出来鲜血。
    战战的声音戛然而止，泪水大颗大颗的往下掉。
    念念也红着眼睛，流着泪，将头转到一边。
    她不忍心看了。
    两小只虽然和两位老人相处的时间不多，但老人们发自内心的疼爱他们。
    平常还会接他们去滨海玩耍。
    在两位老人身上，两小只第一次体验到老者的宠溺。
    宋喜也是如此。
    “外公。”
    她凄惨的喊了声，手掌不停颤抖着。
    萧清风也按住了洛萨宁的胳膊。
    “老头子，你慢点走。”
    但洛萨宁已经给不了他们任何回应了。
    “痛啊！”
    他断断续续的喊着，瞳孔涣散，握紧了萧清风的手掌。
    “清风，快，放我走，让我……走！”
    话音未落，又是一口黑血。
    宋喜和萧清风都变了脸色。
    在这口血里，还掺杂着一些破碎的内脏碎片。
    他，痛到了极点！
    “小喜，动手吧。”
    萧清风突然嗓音低沉嘶哑的提醒着。
    “在你进来之前，李神医给你了银针，对吧，扎下去。”
    宋喜回过神，刚想要拒绝，萧清风就看向她。
    “扎吧。”
    在人生的最后一段，萧清风不想让洛萨宁再痛苦下去。
    宋喜郑重的点点头。
    “我扎。”
    她捏住银针，一点点的靠近洛萨宁。
    看着后者满脸的沧桑纹路，还有那衰败的容貌，她猛然闭上眼。
    外公，对不起。
    “刺。”
    银针刺入虎口皮肤的声音响起。
    洛萨宁的皮肤干瘪的厉害，银针刺入后，没有一点动静。
    就像是……刺入了一段干枯的棉絮。
    但效果显著，他不再挣扎，也不再吐血。
    平静下来后，他的脸上甚至带着解脱的笑容。
    “小喜，谢谢你。”
    洛萨宁模模糊糊的说完，有些眷恋的看向萧清风。
    旋即，松开了手。
    他走了。
    两小只的哭声骤然放大，门外的霍南厌忍不住冲了进来。
    “外公走了？”
    “嗯。”
    宋喜的泪水扑簌簌的往下掉着。
    她想抱住霍南厌，但两小只动作比她快，一左一右的抱住他的大腿。
    “爸爸。”
    念念的眼睛红红的，像是受了欺负的小兔子。
    “太爷爷刚才吐血了，好可怜。”
    她是学医的，最看不得这种场景。
    无力回天。
    “别难过，你还可以跟张爷爷和李爷爷学习医术。”
    霍南厌揉揉她的头发，声音轻柔。
    “加油，你以后要有能力留下你想要留着的人。”
    听到他的话，念念重重的点点头。
    爸爸说的对。
    只有学好了医术，才能有本事留下想留着的人。
    战战没说话，只是抱着霍南厌的手紧了点。
    他很难受。
    那种失去太爷爷的痛，让他深刻明白自己的弱小。
    但他答应过的事情，他不会忘记。
    要让太爷爷有传承！
    “乖，先松开爸爸。”
    霍南厌安抚他们后，让他们松了手，看向宋喜。
    他先安慰她。
    接触到他的视线，宋喜不着痕迹的摇摇头，看向萧清风。
    最需要安慰的人，不是她，是萧清风。
    但出乎她意料的是，萧清风没有掉眼泪。
    “外婆。”
    宋喜走到她身边，强忍着难过劝说。
    “要是心里难受，就哭出来吧，哭出来会好点。”
    话音落地，萧清风摇摇头。
    “不哭。”
    她的眼底带着慈和温柔的笑意，安静的看着洛萨宁。
    “老头子总算解脱了，能去找我们的孩子，我也该为他高兴。”
    宋喜一怔，眼泪潸然落下。
    她明白萧清风的意思。
    洛萨宁走了，去黄泉和她的母亲，大舅他们两个团聚了。
    “小喜，外婆也想去。”
    萧清风突然又开了口，郑重的说下去。
    “他们三个都在下面，外婆不在，岂不是不能一家团聚？”
    “外婆，别！”
    宋喜大惊失色，紧紧地握住她的手。
    “你走了，我和两小只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