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午觉睡得很好,或许是身边有人守着的原因,盛霜序甚至没有做任何梦——他已经很久没有不做梦了。
盛霜序是被手机的铃声吵醒的。
他一睁开眼,就看见同样躺在对面的沈承安,沈承安也被铃声吵醒,碧绿的眼睛睡得朦胧,望向盛霜序时带着浓浓的水汽。
“老师,我总觉得自己在做梦,”沈承安探出手勾了勾盛霜序的手指,“我好高兴。”
盛霜序实在是不好意思听他讲这些话,赶紧拿起手机接电话,叫沈承安先别说话。
来电号码他不认识,接通的一瞬间,听筒内立即传来女孩的哭声,她哽咽地说:“老师,您好,我是宋玲雅。”
盛霜序手一抖,差点把手机给甩出去,纵然心中已是惊涛骇浪,他还是强迫自己镇定下来,说:“好的,你有什么事情吗?”
宋玲雅说:“老师,对不起,我是来向您道歉的,求求您不要伤害我的家人……”
家人?他根本没有联系过宋玲雅,怎么会涉及到她的家人?
盛霜序诧异地瞥了眼沈承安,沈承安并不知道他在和谁打电话,见盛霜序看他,就茫然地眨了眨眼。
——盛霜序差点都忘了,在他面前乖巧听话的沈承安,骨子里是多么的疯狂和偏执。
他身为桑切斯家族的长子,即便被除名背后也还有玛利亚的支持,权力和金钱足以支撑他做许多事情——他本就是凶恶残暴的野兽,不过是只愿意在他的老师面前摇尾乞怜罢了。
盛霜序记得以前的沈承安是什么样子,他根本不敢细想宋玲雅经历了什么。
盛霜序只能略过这个话题,说:“我是不会伤害你的,你这时候打电话来想做什么?”
“我、我是、我是来向您道歉,对不起……”宋玲雅的精神状况一直不好,说话也颠三倒四的,“如果您愿意原谅我,我愿意付出自己的性命……”
“对不起,我知道您已经把他们解决了,一切都结束了,但是我当时真的很害怕,我好害怕,我现在依然很怕,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现在说这些话确实有些晚了,盛霜序无法与以前的经历妥协,也没有办法接受她的道歉,他只能沉默地听着宋玲雅崩溃哭泣,最终深深叹了口气。
“好好吃药,好好治病,”盛霜序说,“宋玲雅,我没办法原谅你,但是我不希望你为此放弃生活。”
“如果你真心愧疚,就再也不要给我打电话了。”
沈承安一听见“宋玲雅”的名字,就立即坐直了身体,他见盛霜序挂了电话,轻咳一声,说:“老师,我……”
“不要再这样做了,沈承安,”盛霜序认真地说,“你是想帮我吗?”
盛霜序的话没有说错,沈承安当然知道盛霜序说的是宋玲雅,但他自己的手段实在不算光明正大,他也不想让老师看到自己的阴暗面,本想能瞒则瞒,找个借口骗一骗他的老师,但眼下似乎没有什么再撒谎的余地。
沈承安只得说:“老师,我是让她和你道歉,也想让她把实情在媒体面前都说出来。”
“你太善良了,老师,她当年既然说过这种谎话,起码现在得做点什么为你证实清白。”
“我并不善良,我也从来没有想过要与过去和解,”盛霜序否认道,“我是怕你做过了头,叫她因此崩溃而死,一旦她死了,这条人命的负担就会落在我们头上,谁也不知道媒体和谣言会夸大其词到什么程度,沈承安,我不想被网友再次关注,也不希望因为她的问题让我们担责。”
他此生都不会忘记他所承受的冤屈和痛苦,但他再也不想为此承担更多,也没必要承担更多。
盛霜序已犹如惊弓之鸟,他不想再冒任何会暴露在大众目光下的风险了,他会通过一切合法的手段来证明自己的清白,而不是威逼利诱、使宋玲雅失控。
沈承安其实根本不在乎宋玲雅的死活,也不会在乎之后的舆论会变成什么模样,但他在乎盛霜序的感受,替盛霜序买热搜发文,也都只是为了能叫盛霜序高兴。
沈承安只得表面作罢,嘴上轻声说了个“好”。
却在心底把给宋玲雅封口一事提上了日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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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霜序一整个下午都是在忙碌中度过的,上午的祷告并不需要他做什么,而在下午的葬礼中,他身为死者的孩子,必须得去亲自接待各路并不熟悉的亲戚。
盛霜序许久没有和陌生人说这么多的话了,以至于连开口都变得麻木起来。
盛宗钰挽着陌生的女人准时来到了教堂,他特意支开了那位女士,坐到盛霜序身边。
盛霜序身旁的沈承安警惕地望向盛宗钰,还没来得及做什么,就被盛霜序暗中压住了手背。
盛宗钰若有所思地瞥了眼沈承安,就仿佛他们之前什么都没发生似的,对盛霜序说:“她是个好女人。”
他们彼此都清楚,他说的是盛霜序的母亲。
盛霜序试图让自己表现得更冷静些,他咬紧牙关,抿紧双唇,神父站正在最中央为他的母亲祷告,教堂内很安静,盛宗钰刻意压低了的声音在盛霜序耳边回响。
盛宗钰继续说:“她爸爸不喜欢她,她就做了很多违背那老头意愿的事。”
“你知道在你和雨薇之前还有个姐姐吗?我们可能从来没对你们说过,”盛宗钰碎碎念着,仿佛随着对宁诗慧的回忆也回到了从前,“我们太年轻了,很多措施没有做好,她不顾一切嫁给我也是为了这个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