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伪装得很好,临了还向沈承安道歉自己身体不适的扫兴,沈承安能看出她的迁就,对她改观了不少——季娅芙比他想象中要知性得多,只是不受重视、缺少些处事的经验,倘若季春酲的父亲不那么重男轻女的话,相比不成器的季春酲,她才是继承季家的最好人选,她的能力不应被埋没于性别的拘束下,成为各种传言中的“木头小姐”。
沈承安在家族联姻上同样没有什么话语权,他们受制于约定俗成的规则框架下,只能适应早已规划好的命运。
沈承安走到庭院的时候,才发现屋门大开,玛利亚靠在门框前,双手环胸,得意地看着走过来的沈承安。
玛利亚轻轻挑眉,说:“儿子,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沈承安没有说话,与玛利亚擦身而过,踏进了屋里。
就算开着门,沈承安还是嗅到了残存于空气中的烟味,紧接着,他就看到了在走廊地板蔓延的血迹,在血迹的尽头,医药箱里的绷带散落了一地,鹿向明头上乱七八糟地缠着绷带,满脸是血,正握着扫把打扫满地的碎瓷片。
沈承安的第一反应是:盛霜序还在卧室吗?其次才是这一片狼藉的走廊,眼前的一切,都不像是什么好的兆头。
沈承安头有点晕,他不知道盛霜序现在怎么样,不祥的预感却已占据了他,他下意识用手撑住额头,剧烈的心跳压过了鹿向明手里扫把拂过地板的摩擦声,直到玛利亚把手压在他肩膀处,才叫他从恍惚中抽回神来。
沈承安不想将自己的情绪外泄给玛利亚,他故作镇定地问:“这是怎么回事儿?”
玛利亚轻轻抚摸他的后背,说:“盛老师把我们的客人打得好惨。”
沈承安一经受她温柔的触碰,就条件反射似的一个瑟缩挣脱而开,他快步冲到盛霜序所在的卧室去,只见里面整理的很干净,盛霜序常挂在衣架上的衣物一扫而空——盛霜序带到沈家的东西本来就不多,背包里大多都是囡囡的衣物,囡囡走后,属于盛霜序的东西则少之又少,如今即便他离开了别墅,卧室里也不显得空荡。
这里一丝盛霜序的痕迹都没有了,就好像他从来没来过。沈承安脑袋发懵,心里空落落的发慌。
玛利亚的声音从他背后响起,带着一点儿得胜者的笑意:“亚里克斯,他把我们的客人打伤后就走了——哦,对,是我把他放走的。”
沈承安这才钝钝地转过身,正视他的母亲:“……为什么?”
“儿子,我给了他选择的权利,他根本不想待在你身边。你不能用卑鄙的合同去圈住一个人的自尊与自由,这样是不道德的,”玛利亚瞥了眼还在打扫卫生的鹿向明,轻声说,“你该收收心了,我这是在帮你。”
“你可以从你这位好心的母亲手里取走盛老师的违约金。”
就在他们圣诞节扫墓的那两天,玛利亚查清了所有的事情。
玛利亚在家族宴会上的微笑并不是不在意,而是游刃有余的自信。
沈承安沉默了,他的母亲总能凌驾于他的头上,叫他无计可施。
沈承安一句话都不想和玛利亚多说,他了解他的母亲,如果光凭言语辩解就能影响眼前的女人,他也不至于被送进治疗所将近一年。
他板着脸走出盛霜序曾经居住过的卧室,冷冰冰地问鹿向明:“盛霜序为什么要打你?”
“啊……”鹿向明才刚搞清楚盛霜序真正的名字,他揣摩着用词,小心翼翼地说,“我们之前有点矛盾。”
沈承安就沉默地看着他,示意他继续往下说。
鹿向明瞥了眼玛利亚,玛利亚正笑眯眯地听着他们的对话——鹿向明心里算盘转得很快,沈承安显然是受制于玛利亚的,讨好玛利亚得到的反馈看似要比总是阴晴不定的沈承安实际得多。
鹿向明一时鬼迷心窍,说:“很早之前,盛宗钰与我有一些债务问题,亚里克斯先生,他的儿子那个时候就很会勾引人了,拉自己的妹妹来抵债,他不想让我把以前的事情告诉您,毕竟您还年轻,知人知面不知——”
鹿向明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沈承安一脚踹倒,他跌倒在没来得及打扫的碎瓷片上,尖利的瓷片划破了他裸露在外的皮肤,他想要撑起身,沈承安的脚便再度落了下来,猛击鹿向明的胸口。
沈承安面无表情地听着鹿向明的哀嚎,一脚一脚往他的身上踹。
和能心平气和交谈的沈承安相处太久,鹿向明早就忘记了自己几斤几两,他能从沈承安身上讨到好处全都依赖于韶清,而玛利亚无比痛恨“韶清”这个名字,怎么会接受他那一点拙劣的示好。
玛利亚没有阻拦,就笑盈盈地看着她的儿子发泄自己的怒火,过了好一会儿,才悠哉地走了过来,说:“够了,儿子,再打下去就真出人命了,那样太麻烦了。”
鹿向明刚包扎好的伤口再度崩开,血又殷殷地往外渗,他已经昏了过去,胸口还在沈承安脚底下微弱地起伏。
沈承安收了脚,当愤怒逐渐平息后,盛霜序这个名字便无法控制地占据他的脑海,自打察觉自己越发不对劲后,沈承安便不想太过在意他的老师,也不想被莫名的情绪所掌控——可当盛霜序真的离他而去后,这种无法言说的情感却更加浓郁起来,几乎叫他无法呼吸。
他无法思考盛霜序已经脱离了自己的掌控,他甚至都无法掌控逐渐偏离轨道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