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霜序太过震惊,以至于忽略了沈承安言语中的不忿。
这样的话确实是他说过的,那时候他才二十三岁,他正常地恋爱结婚,认为自己只要爱上了女人、能和正常人一样,也就能成为“正常人”,便对同性相爱排斥得不行。
盛霜序完全没有发觉韶清对他的感情,他根本不了解自己的学生。
盛霜序结结巴巴地说:“我、我是他的老师,怎么可以——”
“你发现了吗?盛霜序,每次遇到你接受不了的事情,你就喜欢用自己老师的身份去堵别人的嘴,”沈承安打断了他,说,“我们先是人,再是你的学生,感情不是光靠一句你是老师就能压得下去的。”
“盛霜序,你不配拥有他的爱。”
他的老师彻底傻眼了。
盛霜序愧疚不已,继而坚定地说:“沈承安,你愿意和我讲讲韶清吗?”
“我想知道他到底怎么了。”
第23章 深渊
沈承安不是个多嘴的人,他从小长到大学会的最实用的技能就是缄默,连对韶清的好感,也没在外人面前漏出一丝来。
话说得越少,就越难被人察觉,越难受人欺负。
他从没问过韶清为什么提起盛老师时会那么忧愁,也不晓得其中的原因,韶清不喜欢说自己的事情,与沈承安待在一起也只是抽烟玩乐——沈承安应该早些问的,兴许还能把韶清救回来,他便只记得那个吻,一直记到韶清从楼上跳了下去。
后来韶清死了,韶清的家长离婚得早,早已有了各自的家庭,这个孩子便成了多余的累赘,他们冷静得可怕,悄无声息地收走了韶清在学校的一切痕迹。
沈承安很不甘心,他在韶清妈妈家楼下晃了很久,最终在垃圾桶里找到了韶清的日记本。
韶清的父母不在乎韶清,也不会去特意翻儿子的日记,从而谁也不知道韶清那段对于盛老师的隐晦的回忆。
除了沈承安。
他不该翻看韶清的隐私的,可韶清已经死了,除了沈承安,这个世界没有人想去知道他为什么而死。
韶清的死就像水滴融入大海,没溅起一点儿波澜,就要被众人遗忘了。
日记最初对盛霜序着墨并不多,只是在涉及作业和考试的时候偶尔提一提,韶清甚至还给他的班主任起了外号,盛霜序脾气好,说话慢条斯理,他怕学生听不懂,一句话要拆下来反反复复讲很多遍,脑袋聪明的韶清就嫌他啰嗦,叫他“啰嗦鬼”。
一切的转折点源于某次期中后,韶清早恋了。
韶清张扬、骄傲,却也是班里最离经叛道的人,他这种性格在本班相处得久了不大受待见,但仰仗着自己长得好看,家里有钱,身边从没缺过女孩子。
按后来沈承安的想法,韶清交女朋友的原因不大像早恋,更像是想找个玩伴。
情感是相互的,韶清并不爱她们,他无法对自己的女朋友用心,感情注定不能长久,他无论换多少个女朋友,也无法从中弥补自己的孤独。
韶清不怕自己被孤立,甚至主动脱离自己的同学,但他潜意识里还是害怕孤独的。
韶清谈恋爱从不避开人,他有光明正大的资本,他凭借成绩过惯了无拘无束的生活。
老师们看他成绩好,只要他没做出什么出格的事儿,就始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这也只是大多数老师,盛霜序不在这一列。
盛霜序是个善良的人,在父权家庭下长大的盛霜序成了唯唯诺诺的性子,他可以说是善良过了头——说句窝囊、懦弱也不为过。
如果有一个词可以合适地衡量他,那就是老好人,他是一个几乎没有在外人面前生过气的老好人。
直到盛霜序发现了韶清早恋。
盛霜序对自己的学生很上心,却又太过迟钝,否则也不会注意不到韶清的痛苦。
能让盛霜序发现自己的学生早恋很不容易,也就韶清敢这么做。
那时候的盛霜序自认为是“正常人”,他不容许自己的学生谈恋爱——无关成绩,在他眼里,他们年纪太小了,这时候的恋情注定无果,他们无法为自己的选择担责。
姑且不论他的想法是否偏激,学生能不能接受的了,起码盛霜序确实是在为韶清考虑——当事人估计也不愿意认领这样的考虑。
韶清日记中因为烦躁而写得潦草不已:“啰嗦鬼着急的时候涨红着脸,像个不停说话的红鹦鹉。”
红鹦鹉盛霜序硬是靠着一张嘴,把韶清烦到分手了。
他们班中大多数学生都很喜欢盛霜序,正因为太喜欢了,他们不够怕他,这样的性格本不适合做班主任,盛霜序却很少有管不住学生的时候,他劝人的技巧并不高超,最擅长一句掺杂着一句的重复,学生不改,他就能说到他们改正为止。
沈承安存在感低,很少惹事,错了也会及时纠正,他都没机会领教这样的盛霜序,韶清先领会到了。
盛霜序就此在韶清的日记里沉寂,而在某一天里忽然又出现了“啰嗦鬼”的名字。
“啰嗦鬼红着脸的时候有点可爱。”沈承安不知道韶清是怀揣着怎样的心情写下了这句话:“他是我见过最好的人。”
“就像我梦里的父亲。”
尽管早有心理准备,读到此处时,沈承安难免心肺骤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