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寒是高原的常态。
    石屋内的布置便多了一个火塘。
    这里的树木是十分珍贵的，受到所有人的保护，人们认为能够在这里活下来的树木都有天神的关注，不可轻易砍伐，也不像中原那般可以随便拿来煮饭和取暖。
    但人们总能想到获取火焰的方法。
    时间过了这么久，宿枢还是没有适应制造这些牛粪干的过程。
    给火塘添了一把火，陶锅中的肉干快速的吸收着水份，不一会便传来一股香味。
    院子里传来了犬吠，一阵少女笑声传来，宿枢眉头皱了皱。
    放下手中事情，宿枢走到屋外。
    院外是一群羌人女子，见到他后便都笑了起来。
    “王师！”
    “王可有事情相请？”
    “今日便要征伐最后一个部落了。”
    为首的女子眼神明亮。
    “这么快……”
    高原上的争斗是残酷的，也是可笑的。
    见识过大秦士卒征伐的场面，这里的殊死搏斗便像是乡里间的械斗。
    简陋的工具能够收割性命的效率是很低的。
    宿枢曾随吉曲王出征一次便没了什么兴趣。
    那一场征伐虽然胜了，但损失也不小。
    在宿枢看来那些损失是完全没有必要的。
    武器、军队都要改变。
    如此高原这处谷底里难得有了一年的祥和。
    三年光阴流逝，吉曲部已经渐渐壮大，并以极快的速度吞并周边的小部族。
    如今只剩下一个极西的部族，依仗着地势在苦苦支撑。
    “王说要在大雪降临之前将整个河谷合为一体。”
    宿枢点了点头，“等我用过早饭便去王庭。”
    “嘿嘿，那我们便等你。”
    少女们聚集在小院中，对于这位英俊的王师，早就垂涎已久。
    但王一直有禁令，不准任何女子钻他的房子。
    所以便有了如今的景象。
    每天都有不同的女人聚拢在他的小院前，只想着跟这位远来的人说上一句话。
    汪汪汪~
    宿枢看着正摇头摆尾乞食的大狗，叹息一声。
    那牧民说这大犬忠诚，怎么见了食物便忘了主人。
    吉曲王如今事务繁忙，已经很久没有来拜访他的这个小院了。
    倒是部族中的孩子，每日来此拜见，学习他们从未听闻过的知识。
    宿枢所授是儒家学问，他认为儒学更适合在这片无序无礼的高原推行。
    他们也确实需要一些温和的抚慰。
    想着这些事情，他便听到门外又是一阵喧闹。
    十几个半大孩子恭敬的站在门外，对院中少女们的询问不发一言。
    宿枢很满意自己的教导，这群狂放的野孩子总算是有了自己印象中王侯公子的模样。
    最起码该有的礼节已经学会了。
    “今日休学，老师要去王庭，拜访吉曲王。”
    “老师，我们给您带路！”
    见老师又穿上了中原人的衣物，很多孩子都知道这是要去王庭了。
    他们便是由王庭来的，当即欢快的领路。
    吉曲王庭是一片繁忙的工地。
    他们的王想要建造一个王都，如同王师描绘的中原之城那般的模样。
    宿枢看着这一切，神情中有些不可察觉的厌倦。
    欲望与权力可以改变很多人，尤其是在这未开化之地。
    不过十万的小部落，放在大秦也不过一县之地，竟然开始为他们的王建造宫殿了。
    守卫将那群跟随宿枢的孩子驱离，然后对其施礼。
    “王已在等国师。”
    宿枢淡淡点头，由两个持矛侍卫带路，来到了这处王庭的最高建筑之内。
    油灯通明，堂内丝毫不觉压抑。
    那位雄壮的吉曲王正在看一幅地图。
    听到脚步声，便转过身来。
    原本肃然的脸上当即换上了一副笑容。
    “国师，快来看看本王新绘的舆图，可与你赠的那幅相比！”
    宿枢看向那挂在一侧的新绘舆图，点了点头。
    “此图已经可以添补缺漏了。”
    吉曲王闻言当即将那幅图揭了下来，然后郑重叠好。
    “此图凝聚高原之人心血，今日便赠与国师。”
    宿枢看了看那图纸，并没有接过。
    “宿枢此来，是为了劝说王罢兵。”
    吉曲王面色一僵，双手不由垂下。
    “国师此言何意，那高丘部已是吉曲河谷内最后一个部族，若能够将其纳入吉曲部，本王就可以成为真正的吉曲王。
    到时便可以河谷为心，统纳各部，此地周边，我族勇士可一往无前！”
    宿枢冷笑，“然后便可以一统高原各部，虎视中原。”
    吉曲王连忙摆手，嘴角却有些笑意，“国师何来此言，本王只想让河谷周边之地安定罢了。”
    “先前王也说只是让那个吉曲部强大便可，可还没有如此壮志！”
    宿枢依旧面带讥讽，对这个昏了头的王丝毫不吝啬自己的讽刺。
    “国师也曾言：时事变易！王应势而动。如今吉曲已经不是三年前的吉曲了，有太多的人要养活，本王必须要更多的牧场！”
    “我也说过，好宫室台榭陂池，事车服器玩，好罢露百姓，煎靡货财者，可亡也。”
    吉曲王一时错愕，然后便大笑了起来，“哈哈哈，原来国师此来是为了此事。
    不错，本王是在根据国师的描述建造一个大城。
    但所劳的不过是那些归附部族的人，所费的也是他们的财货。
    本王不是为自己建城，是为了吉曲的兴盛建城！”
    宿枢长叹一声，“我当初就不应该给你讲述中原城市的模样。”
    吉曲王也叹了口气，“本王知道国师是为了我好，但有一些事情已经不能够跟随本王的意志变动。
    他们，他们在推着本王前行啊！”
    宿枢看了这位羌王，神态中有些怜悯，“所以你更应该听我的，停止对高丘部落的征伐。让身边多一个敌人，才能让你这飞快扩充的王国内部团结起来。”
    吉曲王显然听进去了宿枢的这句话，他神色疲倦，“本王会好好考虑国师所说的话。”
    宿枢郑重一揖，“如此，宿枢便告退了。”
    “国师请收下本王心意！”
    这时吉曲王面露祈求之色，将那图纸再次捧了起来。
    宿枢深深看了这位王一眼，郑重接了下来。
    “我会好好珍藏此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