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孙宫涅向来是王族内同龄子弟的翘楚,殊不知这位堂弟不仅熟读周礼,且还能随手拈来,举一反三。
眼见王孙季满如此巧妙应对,王孙宫涅的脸色变得愈发难看,想必他已惊觉这一位略小自己三岁的堂弟,沉稳睿智并不在他之下。
“静师,学生所言是否有理?”王孙季满问。
“王孙所言极是!”静卣听得连连颔首,又转向尸巫问道:“大巫,您来自黑水城,巫术修为精深,敢问王孙所言武王施展巫术事迹,是否属实?”
“王孙……所言不虚。”尸巫看了脸色阴沉的王孙宫涅一眼,艰难地点头。
“好!我正式宣布,比试使用巫术并不违礼,胜利者仍是季满王孙。”
王孙季满这才眉眼舒展,悬着的心总算落回胸腔中。王孙宫涅脸色阴沉,紧紧捏住拳头,转身准备离开。
想逃?没那么容易,轮到本王孙出手了!他收回心思,轻咳一声道:“小子敢问静师,若比试使用药物,又是否违礼?”
王孙宫涅一听,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静卣微微一愣,“王孙,您的意思是……”他略一思索,“周礼确实有明文记载,若服药物增加自己的力量,当属违礼。”
王孙季满指向王孙宫涅道:“敢问堂兄,是否在比试前服用洗髓丹?”
“季弟,什么是洗髓丹?”王孙叔贾问。
“洗髓丹,乃彭邑巫彭氏独门调配秘方,服后可让人体力倍增。”
王孙季满进一步解释道:“适才比试前,我经过堂兄身旁,闻到他身上散发淡淡丹药味。”
“竟服用药物!”众人顿时一片哗然。
“静师,尸巫乃九神教六鼎壮巫,可请他确认此事。”王孙季满望向尸巫,眼中精光闪烁。
“尸巫,请问季满王孙所言是否属实?”
尸巫看了脸色更阴沉的王孙宫涅一眼,再次艰难点头。
“莫怪!”王孙叔贾作恍然大悟状,“我老早怀疑这厮这么瘦弱,才短短两年不见,他何来拉开二石之弓力气?原来悄悄服药。”
叔兄又转对静卣拱手道:“静师,王孙宫涅比试违礼,请对他施以扑刑。”
“对王孙施以扑刑?”静卣闻言脸色一滞,众人也面面相觑。
射人静卣担任比试司射,掌握周礼所赋予权力,可惩处违规者。
但王孙宫涅毕竟天子之孙,王子靖之子,若真让王孙赤着身子,在众目睽睽下被荆革捶挞,对他而言无疑是十分羞辱的事。
静卣低头沉吟了片刻,缓缓摇头道:“恐怕不妥……王孙乃千金之躯,不可轻易受损。”
王孙宫涅不由自主松了一口气。
虽然得以免遭扑刑,但眼下失败以及众人异样眼光,对他而言无疑比接受惩处更令人感到羞辱。
这位王孙自视甚高,从小到大一直备受尊宠,又何曾受过如此挫折?目下,在众人注视下,他那一张俊脸已变得有些扭曲。
“可惜!便宜了你!”
王孙叔贾冷哼一声,不屑地笑道:“想我季弟若输比试,须对你委质效忠。但堂弟服药违礼,却可仗着王孙身份不受惩处。看来嫡孙不如庶孙来得娇贵……”
王孙宫涅气性素来高傲,焉能容得旁人如此肆意地冷嘲热讽,脸色瞬间变得十分狰狞。
他目光凌厉如剑,狠狠扫向王孙季满兄弟,恨不得将他们身体刺出一个窟窿来。
“王孙,勿再言……”吕不汲察觉到对方神情有异,连忙出声劝阻。
“庶孙,回去要好好认清身份,莫再行此僭越违礼之事。知否?知否?”王孙叔贾高亢尖锐的声音,直钻在场数十人之耳。
“东宫孺子,欺我太甚!”
王孙宫涅赫然厉声怒喝,话未说罢,便将腰间佩戴玉珏取下,狠狠砸在地上,摔得四分五裂。
“我要杀了尔等两个家伙!”
但见王孙宫涅额头上青筋直冒,眼中杀机顿时爆射。许多公侯子弟,都被其眼中杀意吓得踉跄后退,有的慌忙低下头,避开他的凶狠眼神。
王孙季满心中咯噔一下,他没想到对方反应竟如此激烈。
“王孙,万万使不得!”王孙宫涅身边家臣侍从纷纷劝阻。
一旦两方展开厮杀,无论谁胜谁负,若有任何一位王孙死伤,必然会引起东宫与王子靖两方滔天震怒。最后遭殃者,还不是他们这些家臣侍从。
“表弟,不可,姨父知道了会动怒。”申屠意识到问题严重,连忙开口制止。
“住口,别拿父亲吓唬我。这两个家伙如此嚣张,竟敢欺辱本王孙,尔等身为家臣还可忍受?”
受到王孙宫涅斥责,申屠和其他家臣侍从纷纷哑然,无言以对。
尸巫则抿嘴含笑,在旁冷眼旁观,摆出一副乐见其成的模样。
“铜虎贲,替我先杀王孙季满,再杀王孙叔贾!”王孙宫涅转了身,对那位身高九尺,高大得犹如夸父般的壮汉下达命令。
自从进入靶场,这一个从头到脚裹在厚厚葛袍中,被王孙宫涅唤作铜虎贲的神秘壮汉,俨然一尊沉黑石像般,纹丝不动,浑身透出一股说不出来的邪气。
但王孙宫涅下令诛杀季满兄弟后,只见铜虎贲身形一晃,如鬼似魅,往他们的方向飞纵而去。
铜虎贲奔跑时,巨大兜帽斜落在其肩膀上,露出隐藏在阴影中的真面目。但见他眼瞳血红,脸呈铜灰青色,口中布满尖锐獠牙,十分狰狞可怖,全然不像人。
见铜虎贲来势汹汹,一名贴身保卫王孙季满的虎士,连忙举起手中长戟,朝来袭者刺过去。
“速速闪开!你不是它对手……”王孙季满大声喝止。
电光火石一刹那,铜虎贲双手“咻”地一伸,如同刀锋般的指甲便穿透了虎士的皮甲,插进他的心窝。
伴随着一声闷响,铜虎贲一把攫住虎士喉咙,张开口往对方颈项狠狠地咬下。
不过倾刻,铜虎贲便将虎士摔在地上。
只见虎士脖子上,出现两个偌大血洞口,鲜血狂喷。他双手死死捂住颈部,但血仍如泉涌似的,从指缝间喷出,将沙地染得一片殷红,转眼就抽搐死掉。
“快逃啊!”
“闹出人命了!”
围观群众开始慌乱四散,尖叫声、奔逃声不断响起,场面十分混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