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有一个小h兵团要来厂里闹革命的事情, 瞬时就传遍了满场。
这事儿可没啥好期待的,毕竟上一回的小h兵们来了以后,打断了孙兴孙主任的腿, 到现在孙主任还没从床上起来呢。
人人自危到, 龚大妈一天天的看着自家的菜, 那菠菜还是嫩苗苗呢,都不得不把它赶紧给收割了。
而徐嫂子, 则有样学样,把自己家的小白楼, 也刷满了标语,一幢传染两幢, 总共七幢小白楼,一夜之间大变样,全变成了革命标语的大本营。
“小苏,这一回他们要来,批的也是博士吧,你咋一点都不着急?”徐嫂子看苏樱桃连菜都不收, 反而看样子是要出门,于是说。
“我刚才听人说百货商店来了一批布, 我得去抢点布了, 嫂子, 你要不要一起去。”苏樱桃说。
“抢啦抢啦,赶紧抢啦。”徐冲冲是个人来疯,也跟着苏樱桃跑了起来。
汤姆跟着徐冲冲在搞打仗, 听他这么喊,直接就开始喊:“抢啦抢啦!”
好家伙,本身这就是个听风就是雨的年月, 从小白楼到家属院,孩子们一喊,所有人都以为小h兵来抢劫了呢,好些人还把家里的存折,粮票和钱一股脑儿一搂,也跟着往外跑。
苏小娇最近因为丈夫扫了厕所,而她自己呢,为骗妹妹的钱还给自己打石膏,正惹的猪嫌狗憎着呢。
直到昨天,听说雄武会要来g邓博士的命,心情才好了一点,这乍一听抢劫了,给吓了一跳,连翻带跳的从家里也跑了出来。
“谁抢劫啦,是不是小h兵来啦?”问这人,这人不说话,问那人,那人也不说话。
苏小娥又怕有人来抢自己,收了家里的粮票,转身往外跑,想比谁都跑的快,结果没小心脚下,只听哎哟一声绊倒在地。
这一回是真的骨折了!
这会儿正是百货商店进布的时候,一匹匹的布被运进来,这可是做秋装和冬装的布,售货员们本来忙着在搬货的,听见外头喊喊闹闹的,也停了手,好奇的探出头往外看着。
正好见苏樱桃进来,其中一个问:“同志,哪儿抢劫了?”
口误惹得祸,厂里的人又听风就是雨,好些人还在往万人坑后面那片密林子里跑。
这种事儿吵一吵也就完了,苏樱桃见怪不怪:“没啥抢的,乱一乱就完了,同志,那条绒是刚来的吧,那有多少,给我扯五米有没有?”
“一个人限定只能扯三米,不过,你是不是咱们邓博士家的夫人?”售货员笑眯眯的问。
博士夫人的名号已经传出机械厂,传到百货商店,连售货员都知道了?
难道是因为她长的太漂亮的原因吗?
苏樱桃心里正美着呢,就听售货员笑眯眯的说:“博士夫人,我给你扯五米布吧,你知道不,我哥在南海当兵,他说他们挖战壕的时候因为海水渗露,淹死了好多战士,而且,挖战壕的时候最怕海上有些从那边溜过来的游击潜艇打冷.枪,但是邓博士给他们设计的一种啥爱克斯防暴墙的东西,既能防弹,又能防渗,他的命,在对面打冷枪的时候,就是那种墙给捡回来的,这话我只告诉你,你可不能告诉别人,因为这是军事秘密,我就那一个哥,他写信的时候,悄悄告诉我的。。”
这倒让苏樱桃吃了一惊。
在她的印象里,邓昆仑只在重工行业,是设计那些大型器械的,听售货员的意思,他的设计还能运用在军事上?
不过能从售货员这儿弄到五米条绒,就是大大的意外之喜了。
既然是邓博士的面子来的,那就给邓博士衲一件漂亮的干部装吧,条绒干部装,等他穿出去,估计能迷晕一群小姑娘。
而这时,厂里一帮家属们跑出来,正准备要看热闹的,看见苏樱桃拎着布从百货商店出来,才知道没什么抢劫,人家是在抢布。
好家伙,不论男女,在一瞬间,朝着那间小小的百货商店扑了过去。
这算是捡了个漏吧?
她买足了,要回家的时候,大家才往百货商店里赶。
不过苏樱桃毕竟才刚结婚,而且自己本身没有生过孩子,对孩子就没有太大的责任心,这一抢布,就不知道汤姆和珍妮跑那儿去了。
一路喊着俩孩子的名字,她也怕俩孩子要被踩踏了,忙的在大院里四处找着。
“三姨,我们在这儿呢。”突然,一堵围墙后面,公厕的位置传来张兵兵的喊声。
苏樱桃跑过去一看,就见胖乎乎的张兵兵蹲在墙后面,汤姆和珍妮像两只小兔子似的,缩在他身边,正在瑟瑟发抖。
“三姨,我没打他们,而且把他们保护的好着呢,你不要生我的气,好不好?”张兵兵看苏樱桃身后没人,这才站了起来,直起腰说。
汤姆和珍妮像两只怯生生的小兔子,蹦蹦跳跳过来,躲到苏樱桃身后了。
“兵兵可真是个好孩子,不过你妈最近没给你洗衣服吗,你的衣服怎么脏成这样?”看张兵兵身上脏脏的,苏樱桃忍不住就得关心一下这孩子,毕竟这孩子也是她带大的嘛。
生生叫苏小娇给惯坏了。
“我妈跟我爸说,要让小娥姨来革你的命,我跟她说你们不能吵架,我希望你们好好的,她就打我,还说以后都不给我饭吃,连衣服都不给我洗了。”张兵兵说着,眼眶一红,眼泪都流下来了:“三姨,我真不希望你们吵架,打架,你们都好好的行不行?”
所以哪怕是给惯坏了的张兵兵,也不希望一家子人整天鸡飞狗跳,吵吵闹闹,只希望一家人安安生生的。
但大人就不懂这个道理。
“放心吧,这一回我保证我和你小姨不吵架,也不打架,我们高高兴兴的,好不好?”苏樱桃于是说。
“但是我妈说那个钟麒最喜欢搞武斗,而我小娥姨是他的恩人,因为小时候我小娥姨从水里把他救出来过,他最听我小娥姨的话,肯定会武斗你的。”张兵兵说了几句,眼泪啪啪的掉下来了:“我不希望任何人打你,哪怕打我都行!”
总归是带大自己的小姨,哪怕孩子再熊,再怕,可她是小时候唯一爱过他的人,每天,张兵兵都是趴在苏樱桃暖暖的背上,跟着她风里雨里,看她给一家人做饭,给自己喂饭,跟着她一起读书上学。
别的孩子都去玩儿了,就苏樱桃永远背着他,抱着书在读,那么勤勤恳恳,用功的学习。
越是这么想,张兵兵就越难过,毕竟苏小娥也是他姨,苏小娇还是他妈,而樱桃,是他最爱的小小姨。
孩子搞不懂,为什么一家人要搬外人来打自己人。
“没有人能打倒我婶婶,好啦张兵兵你别哭啦,以后我每天的糖分你一颗行吗?我一直都是一个红色的社会主义接班人,共产共.妻,以后我老婆也分你一半。”汤姆还没说完,就让苏樱桃把嘴巴给捂上了:“谁教你的这些话,怎么能这么乱说话?”
“张冬冬说的呀,臭汉脏唐埋汰宋乱污元明邋遢清鼻涕,唯有社会主义好,能共产还能共.妻,这就是咱们国家的二十四史。”汤姆背的挺好,一丝不乱。
“你知道他为什么这么说吗?”苏樱桃反问这小家伙。
小家伙看婶婶的脸色变了,也把自己那赖皮脸给收了:“不知道。”
“因为这话是老蒋的人喊来污蔑咱们的,谁要这么喊,要给小h兵们抓到就要抄家,批d,张冬冬是想抄你那二十万的基金,知道了没?”事实上,张冬冬那种小屁孩子儿嘛,不知道基金那种东西目前拿不到手,估计还真是这么想的。
“呸呸呸,我以后再也不说了。”汤姆吐了一下舌头,悄悄说:“我的钱谁也不给,哼!”
“走吧,回家,今天,我给你们做个好吃的。”苏樱桃于是喊了一声:“兵兵,你也来。”
张兵兵跑的比汤姆还,快到什么程度,眼泪都跟不上他,在他身后洒。
是什么好吃的呢?
前阵子苏樱桃不是摘了很多杏子,孩子们吃不完,反而还把自己给吃伤了,她就把杏子晒成了杏干儿,今天中午博士不回来,而汤姆和珍妮呢,则因为菜上浇过大粪,又不肯吃菜,苏樱桃闷了一小锅白米饭,焖的时候,就把杏干铺在上面,等饭熟,杏干也软了,甜甜的,杏子香味儿满布的米饭,加上吃透了米香的杏干儿,一种奇异的融合味道。
汤姆吃了两碗,终于发自肺脏的喊了一声:“中餐是我的最爱,西餐是狗屎!”
当然,看着婶婶和张兵兵俩刨着大白米饭,还在吃着浇过大粪的青菜,汤姆意味深长的说:“今天晚上我会告诉我叔叔,让他千万不要和你亲嘴嘴哟。”
亲嘴?
是夫妻,但她和邓昆仑,还没到那一步呢。
这边厂里大家如火如荼的,准备要应付小h兵们这一轮的冲击。
全厂领导们的目光再度集中在了苏樱桃的身上,甚至不仅张爱国一直在说,应该让樱桃加入g委会,就连龚书记最近也专门关注起她来,拿着她的档案看了又看。
g委会用好了人,可以响应政策,应付上级,搞好生产。
用不好那就是给厂里搞一根搅屎棍。
而现在厂里g委会的主任,是政委张悦斋在兼任,但还需要一个有执行能力的副主任。
领导们这一回就是想看看苏樱桃的能力,大概是想把她拉拢入g委会。
而且为了让苏樱桃能在冲击来临的时候照顾好家里,居然还给她派了一个助手来,而这个助手,居然是苏樱桃从入厂之后,就没有再见过面的孙紧。
孙紧,毛纪兰的妹妹毛纪霞的女儿。
毛纪霞也是个老红军,老革命,丈夫在机械厂四分厂的车间里工作,离总厂大概有三十里路,而她自己,则带着几个孩子在向阳公社种地,孙紧,就是向阳公社有名的女拖拉机手。
“嫂子,苏樱桃,还记得我吧,我又来啦。”孙紧人还在厂外呢,声音已经喊进小白楼了。
大概是因为她脾气,性格都好的原因,汤姆和珍妮俩听见她的声音就跑出去了。
钟麒的雄武会小有名气,而孙紧呢,毕竟年青,而且又经常往市里跑,不但认识钟麒,还挺崇拜他的。
这一进门,开门见山说的,就是钟麒。
“真没想到,嫂子你居然也认识钟麒,钟麒还是你妹妹的男朋友,你知道吗,我觉得钟麒长的贼帅!”孙紧进了门,兴致冲冲的说。
这两天,邓昆仑据说是因为一个特别紧急的任务在加班,还没回家。
苏樱桃自己这儿,也没什么需要孙紧帮忙的,不过,看孙紧这边猴一猴,那儿探一探的,又还总往邓昆仑的房间里钻,就把刚刚买来的棉线递给了她,让她替自己卷棉线。
“你怎么知道我妹苏小娥是钟麒的女朋友的?”因为樱桃的年龄给瞒大了,自然的,大家都以为她是小娥的姐姐。
“我在秦州的时候曾经听一个姐妹说过,说苏小娥在上初一的时候救过钟麒的命,所以钟麒对她,原来一般,但现在感恩得很,马首是赡的,苏小娥说东他就往东,说西他就往西,简直就是苏小娥的一条忠犬。”
孙紧看起来挺羡慕的,不停的搓着两只手:“我游泳也游的很好,不说一个男孩子了,就是一头牛,有水下我也能把它捞出来,怎么就没碰上过这种好事啊,要是小时候我也能救一个溺水的,长的又高又帅,像钟麒,或者像我表哥一样的男人,该多好?我要把他从水里救出来,我现在肯定也有对象了。”
这姑娘可真是没羞没臊,啥都敢说。
“行了,你赶紧卷线吧,别再盯着你表哥的照片看了,有什么好看的?”苏樱桃有点吃味了,因为孙紧一直在盯着邓昆仑的照片看。
“我就是觉得我表哥长的帅,多看一眼怎么啦。要不是我,你还嫁不了他呢,我妈一直跟我说脸皮厚点,嘴巴甜一点,赖一赖就能嫁我表哥,毛小英长的也不漂亮,就是嘴巴会说,整天跟我表哥说她们家有多好,说小邓村的家人有多坏,一本正经的嚼烂舌根,我叔才喜欢她的,哼!”孙紧不愿意了。
博士的长相,其实跟苏樱桃梦里梦到过的,电视上,一个演电影的男演员挺像的,要她没记错,那个演员应该叫个什么龙。
“当初救钟麒的,为什么就不是我呢?”这不,孙紧从他表哥的照片上挪开了眼睛,就又是一句感叹:“要是那样,我现在才是钟麒的对象。”
苏樱桃一笑,低头,继续去剪布,准备着要给博士裁一件青条绒的,里面可以壮棉花的干部装出来。
事实上她和钟麒,苏小娥三个是从小学一直一起读书的。
而在初一那年的冬天,钟麒贪玩,钻了个冰眼儿捞鱼的时候,掉水里了,事实上是苏樱桃把他从水里给救出来的。
但是救出来之后,正好苏小娥来了,苏樱桃怕感冒,就赶回家换衣服去了,让苏小娥喊人,照顾晕过去的钟麒。
这件事情当时就完了,苏樱桃忙她的学习,苏小娥忙着今天跟这个,明天跟那个,四处跟人谈对象,从初一谈到高三,没完没了的谈对象。
但是去年樱桃毕业之后准备回小谷村的时候,就曾经隐隐听人说,苏小娥整天到处说,当年是自己救的钟麒的命。
钟麒现在之所以能活着,也是因为她。
就这么点事儿,要为此而专门进趟城,去澄清一下吗?
农村人要进趟城可不容易的,毕竟你要到大队请假,还要开介绍信。
现在大队缺人手,你就病了请假,他都还要鼓励你几句,给你来个轻伤不准下火线,发扬志愿军精神,关键时刻,负了彩还要比别人干的更多,才叫真正的一颗红心向太阳,向着首都和领袖呢,更何况进城这种风光事儿,一听就是偷懒,大队怎么可能给假?
所以自打去年高考完,樱桃就一直没有找到进城的机会。
当然,她要想澄清这件事情容易得很。
自有她的办法。
钟麒的父亲又在教育局看大门,拿到她的卷子底档也特别的容易。
很好,既然苏小娥送上门来了,那她就得当着钟麒的面澄清这件事情。
并且拿回属于自己的公道。
“他们来了,他们来啦!”这不,徐冲冲跟一阵风似的,就从小白楼的外面跑了进来。
徐嫂子把孩子刷一把拉进了门,把自家上面写着要文斗不要武斗的门哐啷一声关的紧紧的。
张爱国疾步匆匆,进了龚书记家,从怀里掏出了望远镜,抬头一看,就发现政委张悦斋也在。
龚书记也在屋子里不停的踱着步子。
他左右看看,总觉得不对劲儿,于是问龚书记:“咱们邓博士呢,是不是还不知道小h兵们要来的事儿?”
“他在加班,这事儿我们没跟他提,总之,有什么冲击咱们先抵挡吧,抵不住了咱们一起撤。”
几位领导同时转身,去看苏樱桃家,就见她正在台阶上洗衣服,一件又周又正的条绒干部装,她洗干净以后,晾到了院子里的铁丝儿上,正在刷刷刷的拍打着。
一个瘦俏俏的女同志,身边还有俩小孩儿玩着。
这要没有革命的冲击,就是个标准的幸福家庭。
“小苏同志这样儿,怕是不行吧?”张厂长说。
一直没说话的张悦斋倒是说了句话:“临危不乱,这是大将之风。”
龚书记想了想,回头问一瘸一拐的徐主任:“小苏同志的档案,你给办入职了吗?”
“领导,目前还在等小学里有空缺,没给办呢。”徐主任说。
龚书记想了想说:“先给她办个入职,把档案转进来,挂靠到工会吧,没有岗位就先不给工资,先给她把工龄记上。”
这个女同志,今天要真的能把事情办,几个领导是认认真真,打算委以她重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