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百叛兵貌似冤死在云鹄手上,却受到地方大员的祭奠,虽然滑稽,却是十分肃穆,龙大人含泪致祭文的悲凉声腔,不知能否让逝者安息?
只是那“假的!“两字,很让几个心里有鬼的人揣揣不安。
回衙门的路途中,遇到风景养眼的山水,精神头充沛的龙大人都要下马,招呼三位官员一起看山听水,指指点点,不亦乐乎。
因为不知道他葫芦里装的什么药,都提心吊胆的咧开嘴巴,强堆出笑容,陪他乐呵着。
那百名亲兵最苦愁,换马不换人,一天一夜的狂奔,整得疲惫不堪,还得打起精神充猛士,身心能好受?
总算在天黑前回到县衙,只见子楣与雁儿联袂从街道的另一头走来,迎头撞上一般,雁儿款步向前,扯着刚从马鞍上下来的安宁,笑吟吟的叫着“老爷“,玉手拍拂着他衣袍上的浮尘。
子楣径直奔到龙大人的马前,也不下腰,笑逐颜开的喊着“龙叔叔“,龙韬德先是一楞,待看清这小妹纸后,咧嘴大笑起来,翻身跳下马,抓起一只玉手握在掌中,另一只手轻轻的拍着,连唤了几声“楣儿“,执手并肩,进了衙门。
安宁诧异,王、张和那几个武士,先是一惊,随即想起他在接官亭的禀报,都把吊起的一颗心安放在了原位。
接风宴很是丰盛,宴上的气氛也很融洽,谈天说地,其乐无穷,却不涉一丁点儿平叛的事。
在疲惫不堪的亲兵们鼾声如雷时,道台客寓里正在上演一场认亲的戏。
在章子楣的撮合下,龙道台认龙筱雁为本家侄女,安宁自然成了观察大人的侄女婿,夫妇俩奉上一座高可盈尺的羊脂玉观音后,乐坏了这糟老头子。
这新任叔父,在腰包里掏摸了半晌,取出一枚罗汉钱来,夸夸其谈了一阵,算是回赠给筱雁的见面礼。
女眷们回房后,这叔丈留下侄女婿单独交谈了一阵,很快就这次平叛统一了新的报捷口径——
巴阳绿营主官、骁骑尉曹玉林久有异志,驭虎三百余只,暗蓄私兵四千余人,裹挟哥老会在巴阳的分支绿野金刚门反贼千余人,共计五千多人起反,建立了所谓的“巫咸国“。
警报传来,南浦道在兵力不足的情况下,就地征招以安宁为首的乡勇一万五千余人,血战数日,趁逆贼初起,立足未稳,全歼叛兵,没有一人漏网。
由于乡勇装备落后,反贼又有猛虎打头阵,我方付出了伤残三千余、战死四千余的代价。
遵龙大人的嘱咐,安宁立马将这新的口径,用自己的口吻,转禀王、张二位,这两人自是毫无意见,一起去见龙大人。
统一意见后,龙韬德要王元维当场拟好给巴蜀总督骆秉章的报捷文书。
一切搞掂后,龙道台谕令安知县:在巴阳的税银中调出六万两银票,赏给三人充辛苦费。
安宁不敢不要,心怕被三位上司打入异类。在揣入腰包时默算了一下:那上百万的银两谁出?咱巴阳可出不起呀!
仿佛是他肚子里的蛔虫,龙大人对安宁笑道:“小安初入仕途,不懂朝廷经制,这钱不会要巴阳承担的,相反,你这巴阳的税赋还有所减免。“
见这少年懵懂憨厚,心念一动,谕令王元维又拟了一份肯请总督保荐安宁为记名游击的文书。
安宁清楚这只是朝廷糊弄人的手段,却对这虚名很是向往,因为游击是最起码的将军级别,一但获准,自己就是堂而皇之的安将军了,尽管得不到这从三品的实职。
龙大人很有诚意,当场敲定:任命安宁为八县卫所司衙门提督,在原有五县之外,增加了长江南岸的羊渠、石柱、黄水三县,辖野战兵丁五千人,拨给由安宁保荐的从七品游牧尉名额一个,从八品的骁骑尉名额再增三个,凑成了八个。
这三县七成人口是土家族,各有土司统治,情况复杂,扯皮事层出不尽。由于凤仪属羊渠管辖,自己手握刀把子,指定能不让子楣的部族受欺负。
正月初三早上,龙大人率领南浦的一众官员、亲兵离开了巴阳,安宁送到十里长亭,临分手时,龙大人要他尽快把卫所军练好,第一仗务必灭了汉丰湖的两股水匪。
客走主人安,何况还是泰山压顶的上司。
打马回城的安知县,别提有多高兴了,回到县衙的第一件事,便是招来安逸,要他火速回九龙一趟,把他父母及嫂夫人全氏姐妹接到巴阳来,安家庄园、磨盘寨、独龙寨的防卫,暂由百夫长负责。
安逸领命后,他又去了柳丹晨住处,见清闲下来的两姐妹正猫在室内绣花,不免大奇,没想到这一身武艺的佳丽,还有这温柔的举动。
绿嫣见他进来,高兴的叫了一声“二哥哥“,放下绣品,忙着沏茶。捧上茶盏后,笑着告诉他:
“我刚才到皮行去看了一下,兕牛被剥了皮,嗨呀,那皮有寸多厚呢!匠作说可以做三副铠甲,如果破成两层,能做六副呢?还有、还有那些鬃毛,听说能织四件软猬甲。皮行大师傅请示,这甲怎么做,要我问二哥哥。“
“这样吧,做六副女将皮甲,四件女用软猬甲。“想了想又道,“咱安家与你们姐妹平分,行不?“
绿嫣其实天天都到皮行去几趟,她是眼馋那软猬,根本不敢奢望皮甲,早在心里盘算过无数次,觉得没自己的份,只是过过眼瘾而已。大喜之下不禁问道:
“二哥哥自己为啥不要?“
“我已经吩咐安逸去打造了四副铜甲,软甲我用不着。你们和全氏姐妹正好六人,皮甲轻巧,每人一件。“
丹晨也很欣慰,插话问了一句:“子楣姑娘不用吗?“
“她呀?不会武功的,上不得阵,送她一副软甲吧,另一副准备给祖儿。“
见绿嫣正在披大氅,心知她要到皮行去,忙着叫她稍等一下,有大事要商量。当他信心满满地表示,希望与她们三姊妹结拜异姓兄妹时,绿嫣嘴一撇,差一点儿哭出来,手忙脚乱的脱下大氅,胡乱扔在床上,捧起绣品,颤抖着手,却怎么也拿不稳针,放下绣品后,咬着樱唇默了一阵,说道:
“二哥哥非要结拜也是可以的,只是大姐姐快满二十了,她比你大,以后她叫你小弟,我和红姐叫你大哥,这样不好吧?“
安宁扭头看向丹晨,见她早已放下了绣品,斜倚在椅子的扶手上,单手托着粉腮,似笑非笑,若有所思。
这模样他见过两次,只是这次有轻微的不同,娇躯有些颤栗。
安宁见她如此,心忖许是冷吧,替她取下衣架上的大氅,披在她身上后,转向绿嫣笑道:“不结拜还不行吗?真是个不懂事的丫头片子。我找你姐有公事,你快到皮行去,顺便把那只角带回来,交给芷梅就行。“
绿嫣撅着嘴,重新披上大氅,问道:“交给和你经常拌嘴的那丫头片子?“
“嘿哟,装怪吧?交给我夫人好不好。“
在绿嫣出门时,她的小嘴一直是撅着的,嘴里还一直嘀里嘟噜个没完,安宁依稀听见她在叽咕什么“变态......喜欢二手老女人......“啥的,因为一直拿她当小妹纸看待,也没往心里去,只是苦笑着摇了摇头。
安宁把龙大人恳请总督保荐他为记名游击的事告诉了丹晨,又说了八县卫所司衙门的事,他忝为卫所司提督,准备保荐她为从七品游牧尉,作为自己的助手襄理军务。保荐红拂、绿嫣为从八品骁骑尉,入卫所领兵。
丹晨见他如此信任自己,心里自然舒爽,嘴里却不解地问道:“全氏姐妹武艺也不弱的,为啥不让你的祖儿任游牧尉?“
“她们姐妹有些功夫我知道,但没见过她们上阵。你的胆识和统兵的本事,我都是领教过的,还是你合适些。再说我手里有八个骁骑尉名额,她们和我那三位兄弟都有份的。“
丹晨不再推辞,却有些担心自己不耐官场的乱象。安宁笑道:“咱干自己的事,壮大自己的力量,不祸害百姓,你只对我负责,上面的事,有我呢!“
见她点了头,又要她在蟠龙寨挑选几位有文化、有能力、有气魄、信得过的人到县衙任职。丹晨表示有人选,只是都没功名。
安宁笑道:“不是有正途、杂途和捐纳之分吗?咱不差钱的。“
正月初六上午,县衙议事厅坐满了安氏的心腹班底,他首先宣布了县衙官吏的任命,由安友之r县丞,柳光权为典史,钟鸣为通判,教谕、训导、主薄均是张氏族亲推举的能干人。一应役目、衙役、狱卒等等,都由从他安家军中选拔。
宣布八县卫所司正式成立后,保荐柳丹晨为游牧尉,安逸、安虎、安彪、全祖儿,全蓉儿、全秀儿、钟红拂、钟绿嫣为骁骑尉。
卫所军为五千人,安逸为火器营统领,率兵千人。安虎为长枪营统领,率枪手、弓箭手各五百人。安彪为大刀营统领,率刀手、弓箭手各五百人。
全氏姐妹为骑兵营统领,为帅帐亲兵,男女骑兵各五百人。钟红拂为辎重营统领,率兵五百人。钟绿嫣为巡防营统领,率男兵四百,女兵一百。
卫所司衙门的房屋建成以前,暂时设在县衙内。兵营分别设在原巴阳绿营、西宁盐镇、磨盘寨、独龙寨、广济寺等处,又宣布:征招兵员从即日开始。
等一众人等忙活去后,又与柳丹晨和章子楣三人拟定了攻打汉丰湖两股湖匪的作战方案。
鉴于全然不晓敌情,传言湖中的两股水匪互不相容,是真是假,须先行暗中探明匪情,好从中取事。
传命汉丰绿营,多备楠竹,以备扎筏。
定于正月十六出征,兵员为现有的安家军一千五百人,红拂、绿柳率蟠龙寨二百人为辎重营,张氏随军大夫十名,纳入辎重营。
为防走漏消息,部队昼伏夜行,事先不告诉战场在何处,敌人是谁。
柳丹晨主持卫所司衙门日常事务,各营寨暂由九龙新训的五百乡勇分驻,由百夫长率队,全氏姐妹为衙门护卫统领。
战事必须在正月二十八之前结束,因为他入赘章家为婿,是二月二龙抬头之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