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时分,李子木开始晨练,呼呼的劲风和沉闷的啸吼,搅扰了一夜合衣未眠的几位主、客,都拉开房门,搓着疲惫不堪显得憔悴的脸颊,眨巴着布满血丝的眼珠儿,相互拱手道乏后,都站在客房檐阶上看他练功。
金夫人母子没敢回正宅休息,也在客房小院里将就了一宿。
苦苦思索了一夜的破敌之策,终是了了,知己知彼、百战不殆的道理,他何尝不明白?
尽管揣着顶尖的奇术,奈何自家只有战将二枚,确切的说只有一枚半,师弟的法术、武功加身,满打满算才两天,能不能随心所欲的使出招来?
无量天尊,不在拼命时尿湿裤裆,就算得是条汉子了。
犀利杀招“诛魔诀“,法力浩荡,需持十成真气、劲力,才能毕其功于一役,自己苦修十余载,还只算拥有六成多的功力。
这年多时间里奔波、苦战,没办法养精蓄锐,功力只减不增,力有不逮,说不定还会断送兄弟俩的小命。
敌人呢?上万枚的僵尸啊!都是机器人似的受师叔云鹄操纵。
当年,师叔的法术、武功与师尊不相伯仲,只是少了双绝。如今,直面对师门充满怨恨的师叔阴灵,他作为晚辈,在心理上首先便感到气馁。
师尊挟掌门和师兄的身份,握前代掌门的遗令,为何没有诛杀他?
师叔生前隐身佛门,炼制公母山魈,大肆收刮钱财,企图聚蚊成雷,奇药黄精是藏于皇宫内庭的珍品,却在广济寺地宫出现,可知他志存高远,野心不小。
他被何人所杀,真是山民口口相传的所谓山贼?
已经成了阴灵还不消停,持筹握算心中的宿念,自己刚刚捋顺这首富堡垒,何苦紧接着就来横插一脚呢,须知你一身本领全拜师门所赐呀,何必处处与师门作对啊!
阴阳对阵,敌众我寡,计将安出?
一筹莫展之时,为了平复烦躁不安的心情,来到空旷的院坝上舞拳弄腿,用淋漓的汗水洗去心头的郁愤。
乜斜到一众土货,才想起这客院里还歇有其他几位主、客,只好停招收势,歉然笑着抱拳礼揖,回到房里寻来纸笔,画了一些符咒,施展驭神驱魔术炼制后,分发给众人,不顾金夫人恳请用过饭再走的挽留,扭身出了门。
几位客人见他走了,慌不迭的向女主人躬身作揖,嘴里嘀咕着“少陪“、“今后请多多关照“、“金夫人万福“啥的喝泡话儿,谁也不敢在这伥鬼作孽的庄园里停留,紧随着李子木的身影,扑爬连天的追撵出去。
望着众人狼狈逃窜,金夫人禁不住忧心忡忡,清泪涟涟,好在她还没漱洗,算是省了一盆洗脸水。
这满腹心事的师兄,来到师弟新到手的小宅院前,看见大门紧闭,里面也静悄悄的,抬头看见布下的“金铠甲“完好无损,知道里面的人还在睡懒觉。
心下不悦,“咚、咚、咚“地把门擂得山响,直到蓬头垢面的仆妇衣裙不整的跑来开门,才停下手来,对“大老爷早安“的问候,回了一个横眉竖目。
这宅院只有丫环、粗使仆妇和仆人各一人,仆人又受金夫人差遣,送信到巴阳城去了。
昨夜,安老爷这正主子没回家,龙老太爷又站在檐下候着,做下人的谁敢偷懒?都得熬着撑着,再说少奶奶雁儿不也在硬撑着吗?
要说最辛苦的还是安老爷,在jjz区园征战后,回到家里,尽管觉得没劲,味如嚼蜡,毕竟是人伦大事,还是三番五次的单打独斗,尽管嚼过奇药黄精,可惜是肉做的身体,也需要休息。此刻,搂着他的雁儿才刚刚入睡。
在仆妇准备早饭时,面对小夫妻的问候,这师兄正襟危坐目视前方,冷眼望着对面墙上挂着的字画,雁儿尴尬的叫着“伯伯安康“曲膝万福时,干脆扭过头去不理不睬。
见师兄责怪自己懈怠了修习功法,安宁腹诽多多:“咱十八年的磨枪备战,这不才初次上阵厮杀,谁不想多练习几次?“
转念又想到这一切都是师兄带给自己的,眼下危险逼近,还要马上去寻找僵尸大战,前任二师兄的武功、法术虽然已经附体,却是不能随心所欲的使出来,上阵杀伐,不输掉脑袋还要老天爷保佑!
心念一转又感到自己实在孟浪,忙扯着雁儿连声赔礼,师兄才总算恢复了常态。
饭后,兄弟俩就当前面临的问题,从正反两方面进行了分析,何秀才生前曾有过游学的经历,算得上见多识广,李子木从小遁入神风门,文、武都是在师门淘的,算不得洞察练达,偶遇何秀才后引为知己,代师收徒授艺。
因为他为人严谨,身为五段大师兄,两年时间只收了何秀才一位师弟,要不是机缘巧合、被逼无奈,猎户根本不会入他的法眼。
李子木存了考量的心思,讲起了巫教和神风门的过往,要他从师门的历史沿革上分析,明了得失,也好敲定今后要走的路子。
五千年前,巫咸古国的开国君主巫灵创建了巫教,并尊为国教。
巫咸国位于大巴山腹地,只有一条时而湍急时而平静的九龙河汇入长江。
从入江口算起,只有不到二百里的河段可以行驶尖头平底的长条木船,其余布满险滩、深潭、瀑布的河岸上只能架设栈道,这便是巫咸国唯一与外界交通的国道。
巫咸境内多是崇山峻岭,农事微弱,靠耕耘根本不足以果腹。
但是,天无绝人之路,这里盛产食盐,白花花的食盐如同白花花的银子,运到邻国可以换来各种生活所需的物资。
所以,穷山恶水的国民,过的日子很是惬意。
以工、商立国的巫咸,两千多年里,却从没组建过自己的军队。
巫人良善,邻里安居,从不晓得战争为何物,也少有为非作歹的人。
在人文初开之时,因为山形险峻,又远离中原王道正风,这里聚集了万世不散的魇气,成为山魈兽鬼作乱的地域。
巫灵出世后,得天神梦授出神入化的法术,诛戮魍魉魑魅,山民感其恩惠,奉其为王,始立巫咸国。
巫为国君巫灵之姓氏,咸即盐,诛戮镇压阴灵作乱的法术为巫灵独有,开坛授徒后,赐名为巫教。
上古的巫术,可以镇压阴灵,对世上有生命的动、植物却无可奈何,最多只能起到蛊惑的作用。
李子木拥有的神风双绝,“金铠甲“并不能对活人起作用,寻常人根本看不见,没有丝毫感觉。
“水火术“虽然能穿墙透木,也可以熄火点灯甚至放火,用这法术对付活物,不光肉体没一点感觉,便是生长着的树木,也是奈何不得的,唯一比“金铠甲“强点的是可以吓唬人。
金铠甲和水火术为上古巫教的看家法宝,后世的神风门奉为非各段大师兄不传的双绝,这盾、矛也确实是对付魍魉魑魅的利器。
巴国与巫咸相邻,一直觊觎邻国白花花的食盐,在巫咸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向善良的邻居举起了屠刀,于公元前1560年发兵灭了巫咸,亡国后的巫咸人这才明白武力的重要。
在侵略者四处缉拿巫师的危难时节,巫师们只剩星散隐名一途,风平浪静遁出国门后,一群志存复国的巫师歃血为盟,重兴巫教,组建了神风门。
发扬光大巫术的同时,聚合江湖其他门派之顶尖武功,经上千年锤炼,门下武功与巫术并驾齐驱,不分伯仲。
因为致力于复国大业,从不参与江湖上的争斗,一直不显山不露水的隐于民间。
神风门没有财富基业,总坛隐于南浦城郊的北山道观,不能养活许多闲人,只能十年一段的收徒,打发上段的门徒自谋衣食,还要肩负发动民众的重任。
(安宁不清楚,神风门徒娶妻,按门规是杀无赦的死罪。)
离开师门单打独斗本就艰辛,为了糊口,许多门徒迫于生存的压力,成了江湖神汉之流或施展拳脚卖膏药谋生的游民,复国大业成了镜花水月。
综上所述,这入门没几天的土货,虽然接受了何秀才的一切,奈何没捋顺,还是乱糟糟的一团,依前世游戏江湖的本性,打算胡乱侃大山,到底还是自身的实诚占了上风,恳挚地说道:
“小弟妄言,其它的不好说啥,只是这分段授徒,余者全部撵到江湖上的门规有些不对头呢。我原以为师兄急着回南浦是去请后援,敢情总坛只有师尊孤零零的一人吧?
“我认为暂时用不着回去,咱在这九龙山打着团练的旗号,脚踏实地干事,有了实力后,再请来师尊为帅,干乡民拥护的事儿。
也不用非要复啥巫咸国,几千年的陈谷子烂芝麻,乡民们谁会理这些?不如干一些看得见摸得着,让乡民得实惠的事,还愁得不到拥戴?切不可一时糊涂,逆天行事!应该是审时度势,拿出男儿气概,干一番事业,才不枉来这世上走一回!“
李子木眨巴了一阵眼睛,叹道:“二师弟生前也曾多次与为兄谈起过这些,我总有一种奇谈怪论欺师灭祖的感觉,怎么此时由你说出来,却是十分入耳呢?“
“师兄以前身居总坛,相与的都是抱残守缺的老朽,有了这年多时间随景王大起大落的经历,又是日夜与二师兄相处,自然是近赤者朱呀。“
谈兴正浓之际,院内响起金夫人的笑语声,原来已经日头当顶,到了午饭时间,她吩咐酒楼安排了一桌上等的佳肴,正领着一群小二哥提着食盒,把色、香、味皆全的美食送到这里来了。
酒过半巡,金夫人亮出了她的来意,恳请龙老太爷作主,收回她昨天认筱雁为义女的孟浪之举,情愿拜在老太爷脚下,认他为义父。
趁大家惊愕之时,撩起裙裾,拜倒在龙老头身前,连磕三个响头,还娇嘀嘀的叫了三声“爸爸!“
这老瘸的佃户被昔日的主子闹得手足失措,无所适从,不敢答应更不敢伸手去扶她起身,金夫人主动伸手扯着老头的手,自己站起身来,扶着瘸子安座时,还不忘道了一声“谢过爸爸。“
紧接着又提起筷子给老人家奉菜,还给雁儿夹了一块溜肝尖,调侃着“妹妹身子骨娇嫩,要多吃点,养壮了身体,才不怕妹夫欺负呢!“说完笑盈盈的瞅着昨天被她嫁到这里的义女。
雁儿才十六岁,目不识丁的嫩萝莉一枚,缺识少见的她,哪里经历过这些,忙立起身来回礼,羞羞涩涩地回了一声“谢谢姐姐“。
金夫人欣喜的“哎“了一声,取出一支雕工奇巧的金质步摇来,亲手扣在雁儿头上,喜笑颜开的小妹儿又叫了一声“姐姐“,龙老太爷也说了一句“难为她大姐了。“
席上的大师兄没理睬这事,人家金夫人找的也不是他,只是认为这寡妇会来事儿,直到金夫人言明,饭后要接义父和妹妹在jjz区园与她一起居住时,才在心里叹息,做女人难呀,做家大业大的孀居女人更难!
二师弟脸面上没啥变化,心里却翻江倒海般的闹腾着,这大自己近十个年头的寡妇,熟透的蜜桃,让人眼馋呢!
没了辈份的障碍,好呀,这刚刚入了洞房的家伙,居然存了打猫猫的心思,究其根源,无非是雁儿青涩,主要还是那“獐“驻在心里头。
金家后院的内宅很大,分布着许多连环套着的小院落,以前是各位姨太太的宅院。
今天早饭后,七位小娇娘结伴坐轿,争先恐后前往巴阳城的怡春阁上班,这些宅院便空无一人,金夫人已经安排人打扫干净,布置整洁。
老太爷被安排单独住了一座小院,她的意思是安排安宁小两口和李子木分住她宅院的左右厢房。
李子木一愣,深恐一个不小心掏了古井,硬下心肠扭头转身,冷脸向旁边的宅院走去。
见安宁拉着雁儿的手也要离去,金夫人的眼泪刷刷的洒了下来,她不敢直面同样装着冷着脸给师兄看的大男孩,心里慌乱得抓拿不住,只得凄婉的瞅着雁儿不松眼。
小妹儿心里一酸,悄悄的对安宁说道:“老爷,姐姐是害怕呀,她孤身一人住这大的院子,虽然也有下人值守,必定不是贴心的人,我们还是住在这里,好吗?“说完拥着他娇撒着。
安宁是性情中人,何况又眼馋着这御姐儿呢,加上新婚燕尔之际,正宠着这小娘子,便借势一倒,听了她的。
金夫人这才转忧回喜,忙着安排人布置这三座院落的物事。
安顿下来后,安老爷的当务之急是把捡来的东西融汇贯通,真正做到随心所欲。
临战前的两天,除了深夜回到房里倒头便睡,其余时候都是猫在师兄的宅院里。
第二天取来新锻的钢叉后,结合三十六式戟法,融入自己打猎的叉招,调侃要整合成一套安家叉法,更是早晚舞弄,虽然不是十分娴熟,也要图个临阵磨枪,不快也光。
慈航是云鹄隐居时的化名,其师承神风,知晓双绝的厉害,清楚“金铠甲“不能在水面上施展,“水火术“虽然是阴灵、僵尸的克星,却必须穿心才能奏效。
单打独斗、以一敌十、甚至以一敌百,尚能稳操胜券,上万的僵尸、曾经的战卒,无惧无畏的围了上来,只怕是孙猴儿转世,也只能徒呼奈何!
李子木终于想出一个剿灭僵尸的法儿,貌似可行。
他的法儿是取桃树的枝桠,用体内的阳刚劲气催成桃木粉末,拌上水火术符咒焚过的符灰,用黄豆面混合,炼制成豆丸大小的桃毫,与僵尸对阵时,贯注内气后,朝僵尸心脏部位激发,定是成排成串的击灭!
僵尸不是阴灵,只是魂灵离开后的行尸走肉,虽然枭勇彪悍,只进不退,翻倒在地立马僵硬,桃毫穿心指定化为烟尘,不足为患。
桃毫虽利,不足之处在于符咒威灵不足,对付僵尸恰到好处,击杀阴兵还差了火候。
所谓阴兵,是指死后的人或兽的魂灵本来已经分离,又被一种神奇的力量慑回本体,经过炼制后的死尸,不腐不朽不知死活,不吃不喝不晓饥饿。
驱上战场后,操控者不下命令决不后退。
阴兵断了双腿,躺在地上还能挥舞兵器砍杀,失去四肢后,冷不丁还会咧开大嘴咬你两口,被这种怪物咬伤,不死也要脱层皮!
李子木庆幸自己发现得早,这才过去数日,叛出师门的死鬼云鹄师叔,不可能炼成僵尸军团,更不可能炼制出阴兵来,因为师尊也不会炼制阴兵的法术,咱师门没这种妖法邪术。
谋定熟虑后,李子木信心满满,寻来一应物事,聚精会神的练制起桃毫来。情不自禁之时,还哼起了武穆爷的《满江红》:
怒发冲冠,
凭栏伫,(注:'伫',也有作'处'。)
潇潇雨歇。
抬望眼仰天长啸,
壮怀激烈。
三十功名尘与土,
八千里路云和月。
莫等闲白了少年头,
空悲切!
靖康耻,
犹未雪。
臣子恨,
何时灭?
驾长车踏破贺兰山缺。
壮志饥餐胡虏肉,
笑谈渴饮匈奴血!
待从头收拾旧山河,
朝天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