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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香港见 5

    在从顺德开往**的快艇上,何总带来的那个胡虎,一往情深地看着前排小周的后脑勺说:“有种女人,什么地方都长得一般,凑到一起偏偏能勾人心肝。”胡虎是这样看小周的,我可以用他这话来看孔雀。
    在广州火车站下车后,还没出站,就有两个男人同时扑上来抢小周和王凤的首饰。我们几个还没反应过来,叶老师就已经将那两个干瘦的男人放倒了。其中一个用了鲤鱼打挺的招式跳起来,亮出了匕首。只见叶老师一闪,手一扬,那只匕首掉在地上。等我们想起来要抓人时,那两个家伙已钻到火车底下去了。
    掉在地上的那把匕首是正宗瑞士军刀,在武汉广场,这种样式每把要卖四百几十元。小周捡起瑞士军刀,二话没说就塞给我。
    我说:“有了这刀,龙潭虎穴也敢闯。”
    后来我才知道,小周就是要我闯虎穴。
    大家对叶老师的身手惊叹不已。叶老师刚说自己曾是武汉市少年武术比赛的女子亚军,又马上补充说:“女人学这些不好,到头来没有男人心疼。男人喜欢病怏怏的林黛玉,喜欢王凤和小周这样的女孩。”
    在出站口外,有人举着牌子接我们。刚站定,又过来六个人。谈起来,他们也是坐的这趟车,只不过是软卧。接站的人将我们带到车站对面的流花宾馆。按照协议,从这时起,一切开销全由旅行社方面负责。此时才早上五点二十分,广州街头像乡下一样寂静。大家望着接站的那人在宾馆大堂里蹿来蹿去,以为他要开个房间让我们休息,他回来时,却叫我们在门外散散步,松松身上的筋骨。我们在门外站了足足两个小时,王凤已经撑不住了,软软地趴在王海的肩头。钟老打了一套太极拳后,摇头说这一带有瘴气。后来的那六个人围在旅行箱旁,用扑克牌玩“斗地主”。
    我无聊地拿着瑞士军刀玩。小周不远不近地站在我身旁。我喜欢瑞士军刀,现在的女孩也喜欢用瑞士军刀作为定情礼物送给自己的男朋友,白珊总说要送把瑞士军刀给我,想不到真正拥有它的日子,却是在她离去之后的今天。
    我正要对小周说声谢谢,忽然发现周围情形不对,四个男人在偷偷地打量着我们。小周也发现了。那四个人将接站的人叫过去说了一阵,接站的人回来要我将瑞士军刀还给他们。我不肯,习惯上还以为仍在永清街一带,惹出祸来有沙子出面摆平。待我意识到此时是在广州街头,南方的黑帮更厉害时,已不好意思在小周面前收回先前的话了。况且,小周、王凤都不让我还。我让接站的人捎话过去,就说我们是去泰国参加泰拳比赛的代表团。接站的人过去不一会,那四个人就走了。
    何总他们四个是坐出租车来的。那辆车猛地停在我们面前,活像是本地黑帮的援兵来了。叶老师迎上去帮何总拿东西,小周只是同另外三个人打招呼。从她嘴里我听出这三个人是林处长、徐科长和胡虎。林处长是女的,小周上去同她亲热地碰了碰肩头。
    我能断定,徐科长就是在酒吧里碰到的那一位。
    胡虎瞄准小周的目光,连钟老都能判断出企图。
    上了开往顺德的中巴,胡虎要小周坐在他身边。
    小周将钟老按下来坐好,自己跑到后排坐下。
    何总大声说了第一句话:“小周,胡虎多次建议你留短发,你终于金石为开了。”
    何总的声音很洪亮。胡虎也大声说:“刚才在飞机上看见云里有黑乎乎的东西在飞,还以为是美国佬派去轰炸南斯拉夫的b2飞机,没想到是只老鹰。”他说话时有意做一副酷相。
    钟老碰碰我,小声地说:“小公鸡开始打鸣了。”
    王凤在最前排回头说:“你们有所不知,是因为杨仁不喜欢小周的长发,小周才慌不择路、饥不择食地在火车上的理发室改了发型。”
    坐软卧的那六个人笑得最响亮。
    王凤还要说,王海将她拦住。何总在他们后面,小声对叶老师说了些什么。
    见大家不再继续这个话题,钟老开口了:“小周还送了一把瑞士军刀给杨仁,我老了,跟不上形势发展。这是什么意义?”钟老说话很诚恳。
    开车的女司机冷不防说了句:“当贴身保镖,做守护神嘛!”
    这时,王海说了实话:“别让小周不好意思,这小刀是叶老师的战利品。”
    在我的眼角上,胡虎绷紧的脸松弛了一些。但在另一只眼角里,小周的脸又绷起来。
    “谁说我不好意思,到了**,我非要买一把瑞士军刀送给杨仁。”小周像是一下子放开了胆量。
    还是那六个人带头大笑。
    我忙说:“有这把刀就行了。”
    这六个人全是一家电力公司的,单位太富了,不知道往哪儿花钱,便安排人一拨拨地出来公费旅游,所以,他们的笑声最多。六个人中,领头的姓万,另外五个人都叫他万组长。万组长心里还有一丝不满,公司里稍有点权力的人现在都去欧洲逍遥,他们是最底层的,只能到东南亚旅游。在旅游和逍遥的词义把握上,这些人比语文老师的体会还深。
    车上的人都明白这点,大家并没有对他们的快乐进行抗议。他们好像清楚电力部门的暴富是占了我们这种数以百万计的人的便宜,所以上车往后面坐,上船往前面坐,转运行李时,他们总是抢着组成一条人链。
    到了顺德港,等着过海关时,大家纷纷往武汉打电话。好几个人对着手机说着同样的话:一会儿上船就到**了,电话费也是一国两制,要翻几倍,没有要紧的事就不打电话了。小周拿着一只手机,默默地递给我。我接过来,愣了一会,才试着拨了家里的电话。
    只响了一声铃,妈妈就在那边冲着话筒“喂”起来。我问妈妈怎么没去卖米酒。妈妈说这一盆糯米没酿好,有些酸,她不能这么蒙人,所以就在家歇一天。她还告诉我,白珊昨晚到家里来坐了一个多小时,很伤心地哭了一场。走的时候,留下了一包钱。但爸爸不让动。爸爸要等我回去后再做处理。白珊对妈妈说自己要出一次远门。这话让我费了些猜疑。我想到她会不会到美国去生孩子,因为牛总从前总这么开玩笑,说自己若再娶老婆,一定要生个美国公民。牛总的金钱是可以买通这条路的。
    我将手机还回去时,小周说:“昨夜我怎么也睡不着。”
    “大概是挑床吧?”我刚开口就意识到她其实是有所指。
    小周说:“帮帮我,你不会吃亏,我知道自己有多好。”
    小周走开了。何总和胡虎他们在叫唤。
    我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她的背影。
    顺德港的海关大楼建得很美。王海搂着王凤的腰,在大厅里转了一圈,又去楼上,然后到了大门外。正好钟老也转到门外,他们让钟老帮忙照一张合影。王凤推了几下王海,不让他太亲密,太亲密的照片不好意思拿出来给别人看。钟老手中的照相机刚好在他们亲密时闪亮一下。
    王凤很容易疲劳,回到休息厅坐下不一会儿,就倚在王海的肩头睡着了。王海怕惊醒王凤,小声请我帮忙打开行李箱,拿出一件衣服披在王凤身上。我看见行李箱的小口袋里放着几瓶速效救心丸。王海知道我的目光所至,他分明轻叹了一声,眉宇间顿时挂上许多沉重的忧郁。
    钟老坐到我身边。
    “你怎么不给家里打个电话?”我问。
    “我总在打电话。”钟老说,“并且免费。”
    坐在对面有些闷闷不乐的小周眼睛忽然一亮。
    不知从哪儿跑出一只京巴,小狗长得比猫还小,冷不防冲着正在打瞌睡的王凤狂吠起来。朦胧中的王凤尖叫着直往王海怀里钻。王海吆喝了几声,京巴依然不肯退去。王海撩起一脚将京巴踢出老远。京巴在地上打了几个滚,爬起来时腿都瘸了。一个穿制服的女人闻声出现了。她抱起京巴就要王海、王凤陪她去宠物医院。我忍不住上前去替王海他们分辩。见那女人不听,而且,更多穿制服的人像是要过来助威,王海便一个人跟着她走了。隔着大厅的玻璃门,王海在刚才照相的地方站着同那女人说了些什么。女人背对着我们,看不清表情。时间不长,那女人一挥手,竟让王海回来了。
    包括何总和万组长他们十几个人都围上来问怎么了。
    王海说:“无非多说几句软话,出门在外,低低头没什么。”
    王凤也说:“我这老公,外面什么事他都能摆平。”
    胡虎在人群里不轻不重地说:“真不错,受到老婆如此信任。”
    有人在背后拉了我一把,回头一看是钟老。
    我跟着钟老走到大门外后,一眼看见那个穿制服的女人正在草地上遛狗。
    京巴的后腿还有点瘸,不过看样子肯定没事了。钟老走过去同那女人聊了几句,女人就将什么都说了。王海告诉那女人,王凤患了肾癌,而且还是晚期,她自己不知道,总想着要出国看看,他这才带她出来看看。那女人说她的哈哈一向很乖,从不惹人,她也奇怪哈哈怎么反常了。王海一说,她才明白。从小就风闻,狗通人性,谁开始走魂了,狗都知道,如果狗专门盯着某个人咬,这个人就快没命了。不然,她是不会原谅王海的,她养的这条京巴,是当年八国联军撤离北京时,带回英国的纯种,国内已经失传,她花了二十万港币才买到手。
    我一惊,再看钟老,钟老的剑眉上挂着一丝嘲讽。
    我们回去时,缓过劲来的王凤正在同王海玩着拍巴掌的游戏。她还开心地对大家说,这是在家同儿子学的。我和钟老无语地拿起行李。接站的那人在远处招呼我们进关。
    上船后,钟老买了一份《星岛日报》,我以为他会在娱乐版上寻找林青霞,哪知他一下子就翻到财经版上。整个航程,钟老都在报纸上度过。坐在他旁边的胡虎很烦报纸挡住了前排小周的背影。他几次要钟老将报纸叠起来看,钟老说:“看报就是看报,一叠起来不就成了看书看杂志!”林处长见胡虎语气越来越不对,就开口要胡虎谦让点。胡虎不能再说什么,他起身往外挤,然后坐到最后面的空位上。何总去上厕所,发现胡虎独坐着凝望水天,过早长出来的大块肥肉像塌方一样堆在脸上,就叫小周去问问他哪里不爽。
    小周过去挨着胡虎坐了十几分钟。
    钟老小声对我说:“这是弄巧成拙。”
    小周回来后淡淡地说了两个字:“没事。”接着又轻声专门告诉我,“他在发心烧。”
    船在**维多利亚港靠岸时,有个女孩在岸上向我们招手。
    “孔雀!”我欣喜地叫道。
    万组长他们马上追问,又不是动物园怎么会有孔雀。除了他们还有别的人,大家都想知道孔雀在哪儿。小周告诉他们,孔雀是个女孩,是我们的领队。接下来她又告诉我,孔雀不可能出现在码头上,她无法进关来接我们。我再看时,那个女孩果然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的海关如同虚设,我们大包小包地走了过去,那些穿制服的男女,完全是学内地**机关的人,在岗位上聊天聊得眉飞色舞。我们正在议论哪儿的中国人都一样,那个穿制服的男人猛地停止嬉笑,冲着好好走路的林处长突然说:“你,带了违禁品吗?”林处长一惊,下意识地用手捂了一下皮包:“没有。”另外几个穿制服的马上板起脸,要她将皮包打开看看。何总正要过去,有人吆喝起来,不让停留。我们只好远远地看着。林处长包里没有多少东西,除了大约两千人民币,其余的都是些化妆品。那些人仿佛就是看林处长不顺眼,检查完了以后,还要审视一番。
    这时,从本港居民通道过来一位男人。
    叶老师迎上去打听,海关人员好好的为何突然就变了脸色。
    男人用那种天生的优越感冲着免不了焦急的叶老师说:“那位太太是你们的领导吧?没事的,我们就是不喜内地干部的派头,人人都像是接收大员。”
    徐科长插嘴说:“怎么这样想,我们总是将你们当成同胞。”
    男人说:“这个我们懂,谁都想攀个富人做亲戚。”
    说完这话,男人便扬长而去,一点也不在意徐科长和胡虎脸上的青色。
    林处长总算过来了,她说:“真是莫名其妙。”
    小周赶紧上去帮她拖旅行箱。
    来到外面的大厅,我又开始寻找孔雀。
    一个瘦瘦的年轻男人毫不犹豫地上来问:“哪位是何总?”
    何总应了一声。
    年轻男人又问:“十六位都到齐了吗?”
    这次是叶老师回应说:“到齐了。”
    我们就这样毫无道理地跟上人家,上了外面的一辆中巴,根本没见着孔雀。那位年轻男人也不怕我们没跟上,只顾自己在头里走,钟老和王凤有些跟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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