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节

    她想?起了?当初箫予衡在玉雨台上,说她“东施效颦”的心声。
    那时的震惊与难过太过深刻,深刻到即便?已?苏淼淼的豁达干脆,都在心里埋下了?一分动摇的种?子。
    说到底,在这?个世界里,她不是主角,只是厚颜痴缠的女配。
    自幼与她一起长大的陈昂喜欢姐姐,血脉相连的父亲也更看重长女,箫予衡与赵怀芥更不必提,即便?有?心接近,也只是因为算计。
    除了?生身母亲,所有?人喜欢的人都不是她,这?是不是也说明,她实际并没有?那么好,不配叫人让喜欢?
    “饱读诗书,学富五车,未必有?智慧。”
    苏淼淼抬起头,便?看见赵怀芥一双桃花眸深邃如渊,满是真心与澄澈:“你聪慧伶俐,真心赤诚,旁人难及万一,你很不该这?般看轻自己。”
    他的清冽声音,如同山间汩汩涌过的清泉,沁凉清润。
    这?样的澄澈与清润,便?也叫苏淼淼隐隐的低落与黯然,都如遇上了?温水的积雪,一点点的消融,一并化成了?爽冽涌动的春泉。
    她不是过来虚情假意?的吗?怎的三言两语,倒叫他哄得当真打心底欢喜了?起来!
    苏淼淼面颊红润,抚着心口?,却又忍不住瞪了?一眼?面前的萧疏身形。
    不愧是故事里大反派,太狡猾了?!
    第46章
    “陛下一路顺风。”
    蓬莱宫外, 苏淼淼身着墨色襦裙,大红的丝带束发,配以指腹大小的一套珠花装饰, 盈盈下?拜,嗓音清甜。
    延平帝立于阶下?,却摇着头:“怎的又叫陛下?”
    苏淼淼闻言抬头, 也果真笑着改了口:“舅舅路上慢些!”
    小?姑娘双颊红润,笑靥如花, 一双眸子闪亮如星, 鲜活的喜人。
    [怎么的宫中就没生下?这样伶俐的公主,实在可惜……]
    延平帝看见她这模样便觉喜人, 感叹之后, 又故意?逗了?一句:“你还要等怀芥一起?不如和舅舅一起回京, 公主府也别去了?,朕在宫里给你收拾出一处宫室住!”
    苏淼淼笑眯眯的:“舅舅现在才哄我可迟了?些, 我都快及笄了?,没那样好骗啦。”
    延平帝哈哈大笑:“好, 待你及笄, 朕为你备一份大礼!”
    一番言笑后, 长公主上前送行,苏驸马也说了?几句朝中政务要紧, 不好再多耽搁。
    箫予衡立在一旁,也低头恭敬道:“父皇放心?,明烈皇后入陵在即,待宫中备好牺牲祭祀, 儿臣再亲自来接姑母堂兄回去。”
    虽说赵皇后入皇陵的棺椁内只是?衣冠,但也是?先帝后正经合葬, 赵怀芥身为人子,自然也要到场祭祀。
    届时主人走了?,苏淼淼母女三个总不能自个留在蓬莱宫,必是?要一并回京的。
    延平帝点头,神色淡淡:“算起来大军再有半月便该到北境,又添了?明烈皇后祭祀,领着两厢差事,也是?难为了?你。”
    箫予衡神色谦恭:“儿臣分内之事,不敢称辛苦。”
    苏淼淼飞快的扫了?他一眼。
    她从前只是?知道陛下?不喜欢箫予衡。
    宫中许多皇子公主,哪怕生来便有些病弱憨直的,陛下?也十分慈爱照料,唯独对萧予衡,再是?处处出挑,也只是?淡淡。
    她这两日在蓬莱宫里与陛下?撒娇玩笑,就像是?家里脾气?极好的小?舅舅一般,原以为对箫予衡也不会差太多,没料到,却是?这般一板一眼的生疏,分明君臣之间的御前奏对,一点不像父子,甚至还不如她这个外甥女亲近。
    陛下?与皇子说话,旁人都没有插口,直到箫予衡亲自将陛下?送上马车,自己却后退一步,告罪道:“儿臣去与表妹说几句话。”
    听着这话,延平帝却不禁挑眉。
    他回首看了?一眼苏淼淼,再看一眼箫予衡,面上属于帝王的威严收敛,第一次像是?一个有些促狭的父亲一般,对着儿子露出了?调侃般的神色:“快去吧,也先前怎么惹人家生了?气?,瞧瞧还能不能哄回来,这样好的姑娘丢了?,日后可要后悔的。”
    箫予衡神色微怔,顿了?一刻,方才低头:“儿臣不会放弃淼淼。”
    延平帝过尽千山之人,回头来看这些小?辈的男女情?长,只觉有趣,笑着勉励两句,方才转身上车。
    从前看中苏淼淼只是?因为公主府,没料到父皇竟也这般喜爱,是?,淼淼以往虽肆性粗直了?些,可惜一腔诚挚,未必没有可爱之处,可惜……
    留下?的箫予衡在车外神色复杂,可听着对方的心?声?,苏淼淼眉梢却皱得更紧。
    她攥紧了?手心?,抵抗着心?下?涌上的欢欣陶然,用痛意?叫自己保持清明戒备:“殿下?要说什么?”
    箫予衡回神,视线落在她红润的面颊:“你今日不走,就是?为了?赵怀芥?”
    苏淼淼更气?:“干你什么事!”
    箫予衡眸光一沉,声?音却低低的温润起来:“淼淼,我辜负你真心?,你生气?也是?应当,只是?赵怀芥这人,心?深如渊,难窥其底,决计不像表面这般离世出尘,我只担心?他趁人之危,再叫你难过。”
    他不像表面,难不成?你就当真是?个好人了?吗?分明自个也是?个表里不一的伪君子了?,还有脸面说别人!
    元太子再是?趁人之危,也比你过河拆桥好了?一万倍!
    苏淼淼心?底生出一股不满愠怒,但她方才的冷淡质问就已是?强撑,如今箫予衡换上了?这样一幅温柔深情?的关心?模样,强加的情?绪便又成?倍的影响起她。
    欢喜潮水一般几乎将她淹没,与这五年来的倾慕执着混在一处,甚至还透着一股说不出的酸涩动容,只将她的愠怒都死死按住,一句恶言都说不出。
    苏淼淼的手心?却攥得更紧,左右看看,却只恨周遭也有清泉山溪,不能叫她一股脑跳进去清醒清醒。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不能提自己,便只能冷笑着从旁处反驳一句:“殿下?在我姐姐面前,是?不是?也是?这般温柔多情??”
    [卿卿!]
    箫予衡的心?声?骤然一沉,面上也闪过一丝转瞬即逝的阴鸷。
    但等他再对苏淼淼开口时,面上又是?与方才无?二的端方温润:“淼淼既提起苏姑娘,便劳你替我代一声?谢,我前些日子疏忽,多亏她好心?,为大安寺送了?银钱,方才保下?了?我亡母的长命灯。”
    苏淼淼的面色猛然一变!
    她分明已经劝说姐姐放弃大安寺,来蓬莱宫中为陈昂请平安符了?,怎的还会与箫予衡牵扯在一处?
    但转瞬之后,苏淼淼便也猜出了?大半缘故。
    姐姐的性子,即便自己未曾请灯,想?必私下?里还是?送了?银子去,仍旧为箫予衡的长明灯延了?时日。
    想?通之后,苏淼淼发觉自己竟然也没有太多震惊。
    上次红枣惊马她便已经察觉了?,故事这般执着,怎会轻易放弃将男女主角凑在一处?
    箫予衡凤目微垂,声?音更柔:“这般恩情?,原本是?该亲自道谢的,只是?你不喜欢,我也只得失了?礼数,劳你代我致歉。”
    苏淼淼紧紧的抿着下?唇。
    箫予衡这一番话太过阴险,莫说她此刻被满腔情?绪限制,无?法口出恶言,便是?能,难不成?她便能干脆拒绝,说出自己不帮这忙,要箫予衡亲自去谢,再将姐姐与他推到一处去不成??
    看着苏淼淼黑白分明,不必言语,便仿佛自会说话的恼火双眸,箫予衡却又忽的笑了?笑,神色愈发温柔:“你在山中诸事小?心?,我过几日便来接你回府。”
    这话里透着十分的照顾亲昵,叫不知道的听起来,只怕要以为这是?新婚的小?夫妻,丈夫送妻子来道观进香小?住,诸多叮嘱一般!
    苏淼淼气?的双颊通红,但除了?在心?里默默打算好不等箫予衡过来,自个回京,一时间却也没有旁的法子。
    她再不肯理会萧予衡,只与父亲告别之后,便干脆转身回了?蓬莱宫内。
    身后,箫予衡却仍旧立在原地?,直到苏淼淼的身形彻底消失在拐角,才垂眸转身,面上闪过势在必得的阴鸷。
    ————
    苏淼淼顺着回廊缓缓行出几步,圣驾离去,跟来的护卫侍从也没了?踪迹,只剩下?当初赵皇后带出的老人,蓬莱宫内便都显得静谧空荡许多。
    苏驸马随陛下?回京,长公主还在送人未归,一家人里,就剩下?姐姐苏卿卿,还在东配殿内歇息。
    苏淼淼今日寻了?脚伤未愈的借口,特意?拦下?了?姐姐,免得她再与箫予衡碰面,
    但此刻想?起箫予衡提过的大安寺长明灯,就算理智上知道都是?故事硬扯着两人联系,姐姐只是?想?起了?早亡的生母,并不知情?点灯的人就是?箫予衡,苏淼淼却还是?难免介意?。
    她明明都劝过了?的!姐姐也答应的好好的,再不去牵扯大安寺,怎的私下?里还是?送了?银子去?就算当真那样好心?,也不必自个去送叫人察觉,就大大方方用公主府的名义?不好吗?
    苏淼淼皱着眉头,缓缓叹了?一口气?。
    罢了?,她那时候与姐姐又不像现在这般亲近,姐姐心?思重,不愿麻烦家里也很正常,已经过去的事,也不必多想?。
    这么想?着,苏淼淼便又摇了?摇头,心?念一起,脚步便也干脆转了?个方向。
    两个小?丫鬟蹦跳的跟在自家姑娘身后,往前走了?几步,便也忍不住开口:“姑娘是?不是?要去看太子?”
    小?椿点头:“太子病了?,姑娘与太子这样好,肯定要去探病的!”
    赵怀芥昨日泛了?咳疾。
    捡春在日暮时分过来传的话,据说是?他师兄的老毛病,春日天燥时,一不留意?便容易犯起来,嗓子肿痛,咳嗽不停。
    听捡春说起来倒也不算很重,只是?咳疾这毛病,实在不雅,陛下?身份贵重,又怕传上,因此今日才告罪了?,也没有出面送行。
    苏淼淼点头:“昨日捡春过来晚了?不好出门,今日总要去瞧瞧。”
    蓬莱宫中本就没什么人,她心?情?不好,回东配殿怕遇见了?姐姐忍不住埋怨,倒伤了?她们的姐妹情?分,反而?如了?箫予衡这小?人的愿,那剩下?的,可不就是?只剩下?了?赵怀芥?
    何况她都决定好了?要和赵怀芥在一处,帮他夺位,原本也打算去看看。
    小?桃闻言,便有些可惜似的:“呀,早知道姑娘这时就去,我该把给捡春做的草灯笼带上的!”
    小?丫鬟与捡春玩的投契,相互之间经常送些小?玩意?,也是?寻常事,不过这话倒提醒了?苏淼淼一般。
    她低头看看自个空荡荡的手,空着手去探病,好像是?有些不够有礼数?
    可是?这也不是?在家,她们出门在外,马车内带的都是?些自个要用的物件,姐姐崴了?脚的伤药还要蓬莱宫里准备,愈发不会有咳疾能用上的药材。
    苏淼淼想?了?一圈,实在没想?出什么能送的礼,便也干脆放下?了?这茬,打算先去看看赵怀芥那情?形,或许便有什么她能帮得上忙的,便可尽尽情?分。
    主仆三个脚步不停,不过盏茶功夫,便也到了?后殿。
    进门之后,赵怀芥还没看见,便先见着了?提着竹筒的捡春,笑眯眯与他们问好。
    苏淼淼应了?一声?,问他手上是?什么。
    “甘草枇杷膏,对师兄的咳症。”
    捡春说罢,又笑着:“苏姐姐来的正好,师兄每次都不乐意?喝这枇杷膏,苏姐姐正好去看着他!”
    “捡春。”
    捡春才刚说罢,屋内便也传来了?一道熟悉的低沉声?响。
    苏淼淼闻声?看去,果真赵怀芥,身着素色单袍,迈过石阶,还隔着不少距离,便已停了?脚步,远远的开了?口。
    “表妹怎的来了??我这咳疾不雅,你不……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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