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拂衣压住心?中陡生?的邪念,从同归里取出《归墟志》,放在床铺上:“这个还给你。”
强调一句,“我没偷看。”
燕澜低头看这册竹简:“我知道,没有秘法?是打不开的,这个秘法?,只有我族少君才知道。”
姜拂衣语带笑意:“但我并不知道呀,我若是尝试偷看,大哥下次打开《归墟志》时,是不是也能发觉?”
燕澜点?头:“可以。”
姜拂衣猜着就是,她?抱着手臂,看向自己的脚尖:“所以,大哥是故意不将《归墟志》收起来的吧,就是想?知道我会不会偷看。因为你听?见他?们?喊我小石心?人,说?我有颗石头心?,你疑心?我是大荒怪物,怀着目的接近你。”
燕澜也低着头,看向杯盏水中自己的倒影,没说?话。
屋内的气氛逐渐改变,添了几分与夜色相得益彰的沉静。
这算是承认了么。
不知为何,姜拂衣的胸口略微有一些堵:“你肯定是想?到了之前,我从柳家三姐口中得知有《归墟志》这本书册之后,夜间练习音灵花,来你房间偷窥你。之后,我又时常向你旁敲侧击书册里的内容,你知我重视这本书,就拿这本书来试探我。”
“那你是不是大荒怪物?”燕澜慢慢抬头,眼珠虽还浑浊,目光却很清晰,“你是不是一直想?偷看《归墟志》?尤其是瞧见《归墟志》并不只是一本书籍,内含麒麟神兽的精魄,是件能收怪物的神器之后,有没有想?要藏起来?”
事到如?今,姜拂衣知道自己遮掩不住了,也不想?再遮掩:“我之前确实很想?偷看,因为我也想?知道,我是不是大荒怪物。”
燕澜蹙起眉。
见他?杯盏空了,姜拂衣从他?手中拿走杯子,起身再去给他?倒杯温水:“我不是告诉过你么,我自小身边只有我娘,而她?有疯病,大概是送剑送太?多导致的。我对我的种族其实一无所知,直到遇到兵火,从他?口中,才第一次怀疑我们?石心?人也是大荒怪物。那时候我就不再想?偷看了,只想?阻止你看。”
燕澜想?起那晚,她?见过兵火,又来见他?。
说?一堆奇奇怪怪的话,说?渡口阳气给她?,原来都是为了扰他?心?神。
姜拂衣走回?来,重新将水杯递给他?,又低声说?道:“麒麟神兽显影,一口吞掉枯疾时,我承认我有被?吓到。我当时想?,我问了那么多,你却从来没告诉我,这竹简还能收怪物,你怕不是早就怀疑我是怪物,特意留了一手。现?在还故意不收起来试探我,我心?里挺生?气,确实很想?藏起来不给你了。”
燕澜不接,只看向她?:“那你为何不藏起来,还要留下来照顾我?”
姜拂衣将杯盏塞他?手里,重新坐下:“因为我想?通了,是我矫情。原本就是我隐瞒在先,我不老实。大哥并没有做错什么,提防着我是应该的。”
说?是想?通了,语气却有着显而易见的闷闷不乐。
还暗藏着一些失望和气恼。
姜拂衣再度低头看脚尖,不再说?话之后,燕澜也沉默了会儿。
许久,他?打破两人之间的沉默:“我的确很早就起了疑心?,但《归墟志》里所记载的怪物,除了第一册 撕掉的那几页,可能与我体?内的怪物有关,其他?并没有任何关于大铸剑师的记载,于是我打消了念头。”
姜拂衣微微拢眉。
“我不告诉你竹简是件神器,我不也说?了么,《归墟志》只有历任少君可以打开,我出生?时母亲就去世了,从没人告诉过我该如?何使用。”
燕澜也是这两日将《归墟志》翻到了尾声,才知道的,没来得及告诉姜拂衣,“而且我觉得告知的意义并不大,若不将怪物重创打残,单凭一册书,是收不了的,只能充当暂时收纳怪物的容器。”
姜拂衣眨了眨眼睛,这样说?,是自己误会了。
燕澜接着解释:“至于没将《归墟志》收起来,我当时是真的虚脱无力,想?着你肯定会帮我收回?来,才放心?昏了过去,并没你以为的那么多心?思。”
气虚不足却说?了那么多话,他?颇为吃力,胸口微微起伏,先平复片刻,才缓缓道,“也可以说?,我从不想?将心?机放在你身上,即使你是怪物,我也相信我对你的判断,选择信任你。可是我现?在才知道,阿拂好像并没有我以为的那么信任我。”
姜拂衣心?里一个咯噔,这下糟糕了。
她?想?辩解,他?能给予完全的信任,是因为他?的身份是猎人,能够站在上风去怜悯猎物。
而她?身为猎物,哪里敢不谨慎,随意信任猎人?
毕竟她?都被?无上夷给害“死”过一次了。
“大哥……”
燕澜却打断了她?,此刻才略带几分指责:“甚至连渡口阳气这样难堪的话,你都能说?出口来欺骗我,你可真是……”
他?话说?半茬,隐忍下来。
姜拂衣朝燕澜看过去,他?已经收回?看向她?的视线。
从未见他?脸色这般冷淡过,一副“我现?在有一些生?气,但我懂礼貌,不随便发脾气,希望你识趣一点?自己离开”的态度。
姜拂衣这时候肯定不能走,得解释,得哄,不能真与他?因此生?出什么隔阂,脱口而出道:“我知道你为了渡我这口阳气做了许多挣扎,并且准备了很久,那你现?在就渡吧,来吧来吧,别浪费了你的苦心?,没准儿真有用处。”
第64章
说完之后,姜拂衣自己的眼皮儿先是一跳。
燕澜应是在指责她,为达目的,竟然寡廉鲜耻的编出这等谎言。
而?她给出的回应,好似火上浇油,燕澜更不知会怎样看轻她。
果然,就见燕澜不可思议的转头看向她,脸色比之前?又难看几分。
喉结滚动,经过很明显的克制之后,他平静问道:“你认为,我会不悦,是因为没能占到你的便宜?”
姜拂衣:“……”
燕澜这人真是惯会自省,怎么连生气都从自身找问题。
姜拂衣当?然知道他在气什么,但“信任”和“欺骗”这些?话题都太过复杂,聊起来,一不小心就容易出错,只能糊弄过去:“之前?和你还不够熟,你又整天板着?个脸,我会忌惮你,算计你,也是人之常情。但这次恶意揣测你,是我不对。”
燕澜沉默不语,愈发板着?个脸。
道歉既然没有反应,姜拂衣决定卖惨:“可也不能怪我,我说了,我当?时被那?头麒麟神兽吓到了,连兵火眼睛里都有一些?惧意,而?我只是个小怪物罢了。我娘舍去自由才将?我送出来,我被封印事小,怕的是再?也没谁去救我娘。你回溯过我的记忆,该知道这一路我行?的有多难,甚至还‘死’过一回,救不出我娘,我不甘心。”
是卖惨,也是真心话。
燕澜的脸色逐渐和缓,在记忆碎片中,从她和无上夷的对话里,早已知晓她母亲被困之事。
燕澜又想起之前?的一些?推测:“你母亲是被封印在极北之海?”
姜拂衣点了点头:“原本她还算自由,可以?在一片固定的海域游荡。为了送我上岸,她被海底伸出来的触手绑住,沉入了海底……”
回忆起来,她的嗓音变得低沉,“大哥,如果我娘像棺木隐那?样,为了逃出封印,摆千人祭,那?她哪怕被封印千年万年,我无话可说。可我母亲就只是赠剑给过路人,盼着?他们学有所?成之后回来救她而?已,你瞧她赠的那?些?剑,以?我们目前?所?知的,哪一柄歹毒了?也就亦孤行?手中的苦海入了魔,但苦海还知道找凡迹星的医剑求救。”
燕澜敛着?眼睫,琢磨道:“你母亲不一定是九天神族封印的,先不说《归墟志》里没记载,就算缺的那?几页真是你们石心人,那?一批被封印的怪物,都是肉身、神魂、意识,三重禁锢封印。你母亲比起来他们,显然更自由一些?,还可以?将?过路人拉进封印里去。”
姜拂衣摇摇头:“我认为是神族的封印。起初,我一直在蚌壳里孕育,始终出不来。二?十一前?,封印大动荡时期,我出来了。”
九天神族封印那?些?大荒怪物时,虽是单独封印,但封印之间又同气连枝。
“我怀疑,九天神族最初封印的人,是我外公奚昙。”姜拂衣早在心中揣测过,“你也听见了,我外公和他们才是一代人,他们谁都没有提过我娘昙姜。我娘很有可能和我一样,出生于极北之海,自小在封印里长?大。所?以?封印对她的限制会相对弱一些?,才显得多了些?自由。”
石心人是蛋生,最初只是一颗小石头,需要容器来孕育。
姜拂衣做了很多种假设。
比如,神魔之战中,外公犯下大错,被九天神族封印之时,身上带着?孕育她母亲的容器。
再?比如,始祖魔族得到了容器,胁迫她外公犯下大错,被神族一起封印。
还有许多可能。
“而?我外公,大概是已经死了。”姜拂衣默然道,“他或许是那?批被封印的大荒怪物里,最早被封印杀死的一个。他估摸着?是想用自己的死,来削弱极北之海的封印,给他可怜的女儿,我的母亲一线生机。”
姜拂衣声?音哽咽,垂着?头,眼眶隐隐泛红。
燕澜早已将?之前?不被信任的气闷抛去了一边。
自从上岸之后,她如履薄冰,战战兢兢,他又不是没看到,如今竟因为这点微不足道小事和她置气。
但燕澜张了几次口,始终不知道该怎样安慰她。
燕澜想起姜拂衣之前?问,如果她因阻挡神族下凡而?被封印,他会不会救。
姜拂衣心中应是想求他帮忙救母,却又不愿他为难。
若是姜拂衣被囚,燕澜定然会救,哪怕与族中决裂,与九天为敌也会救。
并?不只是燕澜心悦她,主要是他能确定姜拂衣不仅无辜,还有一颗知恩图报、良善的心。
比如抓枯疾,实际上和她一点关系没有,她却由于种种原因,挡在了最前?面?。
明知可能在他面?前?暴露身份,也在所?不惜。
燕澜并?不了解她的母亲昙姜。
《归墟志》里虽不曾找到石心人,但石心人的强悍,从姜拂衣身上可见一斑。
燕澜无法承担放出一个强大怪物的严重后果。
可凭昙姜送的宝剑来看,这位前?辈胸襟广阔,不像凶恶之徒。
燕澜斟酌良久:“阿拂,如果能够证实你的猜测是对的,你母亲的确是生于封印,且对人间并?无危害的话,我会考虑。”
正感伤的姜拂衣倏然怔住。
她说这些?,本意都是卖惨罢了。
目的是想让燕澜了解,她一个小怪物在人间行?走有多不容易,会欺骗他和恶意揣测他,都是情有可原的。
没想到燕澜竟然给出一个承诺。
即使姜拂衣根本不知道该怎样证实,他的承诺也只是“考虑”。
以?燕澜的身份,会说出这样的话,已是极为难得,总归是又多了一线希望。
还是挺粗一条线。
姜拂衣从床尾坐去了床头,顶着?一双略红的眼睛看向他,兴致高涨起来:“莫说我娘,我外公也不是什么邪恶怪物,兵火认识他。”
回来的路上,暮西辞特意告知,他认识的美男子石心人,似乎叫做什么昙。
“我外公对神魔纷争没兴趣,毕生都在寻找一个令他心动和心碎的女人,欠下不少风流债,我家的双向失忆诅咒,八成是从他才开始的。”
燕澜凝眉:“心动和心碎?”
姜拂衣颔首:“他估计是纯血,生来一颗石头心,不知道心跳是哪种感觉。”
燕澜不动声?色:“你知道?”
姜拂衣摸着?胸口:“以?前?知道一点,自从棺材里醒来,这颗心就再?也不曾跳过了,我从前?猜,它怕是永远变成了石头,不过昨夜突破之时,它很强烈的震动了一下。”
和心跳相距甚远,最起码有了点反应。
燕澜正要开口。
姜拂衣改为侧坐,双手撑在床上,身体朝燕澜倾过去,笑眯眯道:“所?以?我才说,大哥那?口阳气没准儿真的有用。你之前?所?做的挣扎和准备,你舍己为人的良苦用心,并?没有浪费,也就不算我欺骗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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