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多年,也就跟崔宏闹得有些不愉快。
不过李跃也知道,常炜是故意跟崔宏斗的。
需要有人压制关东士族,李跃也不会允许大梁尚书令跟士族们一团和气。
能走到今日之人,都不是等闲之辈,每个人都清楚自己的位置以及角色。
“说到江东,近日杨略从襄阳送来密信,请求释放俘虏的荆襄士卒,以收买荆襄人心。”李跃想起一事来。
桓温此次北伐,被邓遐一顿暴打,俘虏数千人,大半是荆襄士卒。
“杨将军潜伏襄阳两年有余,必有收获。”常炜眼神一亮。
西面,朱序、周楚扼守剑阁,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中路,襄阳犹如铜墙铁壁,秦彪、糜进用尽各种办法,都无法撼动此城。
东面,巢湖、东关、濡须、长江、石头城……一系列的要塞和天堑,江东又有水军优势,这一路最难。
曹操、曹丕、曹仁、曹休,几次从东线进攻,要么无功而返,要么大败而走。
淝水之战,苻坚八十万大军投鞭断流,弄了一个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如果能拿下襄阳,江东的守势也就破了。
梁国可以重现当年西晋破江东之势力。
“收获自然是有,不过都是一些非核心将领。”李跃笑道。
“集腋成裘,水滴石穿。天下之事,皆在势也,大梁强盛,百姓富足,天命、大义、正统皆唾手可得。”
“令君之言是也。”李跃点点头。
北边富足安定,南边的人就会向北边跑,这是才是真正的大势所趋。
江东那副半死不活的衰样,说穿了是靠桓温撑着架子,谢安到处缝缝补补,才没有倒下。
但桓温毕竟有私心,谢安也是以家族为重,矛盾迟早要爆发。
就像历史上的淝水之战后,江东虽然赢了,却加速其灭亡。
“陛下,吐谷浑使者至!”卢青前来禀报道。
进军凉州,将吐谷浑和西域拉入梁国的视野之中。
吐谷浑出奇的恭顺,送了五千健马和五百斤金银,心意不可谓不诚。
“宣。”有这些东西在,这一面肯定是要见的。
统治需要成本,经营需要投入,这时代中原王朝实际统治的极限,也就高昌、楼兰一带,其他疆域都是羁糜状态。
而西海在这时代是未经开发的蛮荒之地,短期内,梁国肯定没有精力管那一片。
连关中都还是百废待兴的状态。
“小人吐骨真,拜见大皇帝陛下!”使者一见面就行了个大礼,匍匐在地。
身上穿着几件羊裘,脖子上挂着黑玉石,全身破破烂烂的,形如乞丐,与干净整洁的东堂显得格格不入。
从他身上就能看出现在的吐谷浑还处在草原部落阶段。
“起,不必多礼,阁下不远万而来,足见对大梁之赤诚,其心可嘉,朕心甚慰。”李跃一顶高帽子甩出。
“多谢陛下,小人此来,是请求陛下册封我家大人,吐谷浑愿世世代代替大梁守护西垂!”吐骨真大喜。
册封对两家都有好处。
吐谷浑成为大梁藩属,还要不时进贡,遣送质子等,将来尚武堂、鸿胪司都可以派上用场。
梁国在西面多了一个盟友。
汉朝攻打北匈奴,有南匈奴、羌人相助,唐朝横扫漠北、西域,也有诸多部族凑成的联军,唐军往往一两万人,但获得的战果极大。
王猛的奏表中提到此事,赞成册封吐谷浑,将来可以协从出兵,收复西域。
鲜卑人整体上对华夏还是亲善的。
有些势力要用刀子强逼,有些则可以徐徐图之,慢慢渗透。
李跃望了一眼常炜,常炜轻轻点头。
“于西海设鄯州,升碎奚为鄯州刺史,西海侯,护西夷中郎将,平狄将军!每年派一千儿郎入卫洛阳,两百族中子弟入太学。”李跃一开口,就让西海名义上成为大梁的疆域。
天底下任何事,都是先从名义上寻求法理的。
第二步则是培养亲梁国势力,从文化上潜移默化影响吐谷浑,一步一步渗透。
“谢陛下!”吐骨真又行了一个大礼。
第六百五十七章 时务
襄阳经过庾氏、桓氏几十年的经营,已经成为晋国重镇,向前追溯,魏晋亦在此经营了二三十年,并以此为基,逐渐瓦解了东吴的长江防线。
如今梁国一统北方,襄阳更是成为重中之重。
桓温将一半的家当压在此地,遏制梁军南下。
人多了,襄阳也就跟着繁荣起来。
几十年养成的惯性,城中士卒百姓没人觉得梁军能攻陷襄阳。
不过战争也是一种交流方式。
仗打多了,晋军对梁军从仇视到漠视,再到羡慕。
“人家黑云军一人能分一百亩良田,立功之后,爵位、田地、官职跟着涨,再看看我等,厮杀了几年,还他娘的一双草鞋,上无片瓦遮身,下无婆娘暖床!”一个高大汉子在酒肆中愤愤不平道。
“可不是,上次击退梁军,张头儿杀了一个黑云将,击伤三人,一壶酒,一斤熟肉就给打发了!”
黑云将大多是骁勇善战的老卒,在战场上悍不畏死,一把大斧在手,四五个晋军近不了身。
这人能斩杀一名黑云将,必然也是晋军中的精锐。
“听说张头儿的军功被上面姓褚的小子顶了……”
一听这姓氏,就知道是当朝太后的家族。
“这叫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褚家一条狗放出来,也能骑在我等头上。”
“你说褚家都这般荣华富贵了,还要顶这点军功?”
“你懂什么,褚家那么大,良田万顷,家中的狗也姓褚!”
众人越说越是上火,声音也越大。
酒肆掌柜赶紧出来劝阻,“诸位兄弟小声些,隔墙有耳,若是被人听到传上去,当心军法无情。”
“怕个鸟!某追随大司马九年,南征北战,斩下的首级都有三十多颗,头发都熬白了,到今年也才一百人将!”张头儿一拍桌子,指着自己鬓间的一缕白发。
在江东没有家世,没有背景,再骁勇善战都没用。
荆襄军中,从将军、参军到一个小小的书吏、曲长,都是大姓出身。
“当年的大司马何等英雄,如今却是……”另一个更年长的军汉说了一半,又咽了回去。
当年桓温至少敢踏入关中,射杀氐秦太子,击败姚襄,收复洛阳。
如今却在合肥城下一败再败,一心一意扑在朝堂上。
“诸位兄弟,今儿就算我请了,还请嘴上留个把门的,我这营生不容易,可别被你们拖进去了……”掌柜哭丧着脸。
“杨掌柜,你当年也是上阵厮杀的汉子,手断了,又不是鸟断了,何以软成这般?”一人大声嘲笑道。
众人跟着大笑。
杨掌柜也哈哈大笑,不以为意,还要掏出家伙给众人看断了没有,这么一打闹,军汉们也就忘记了发牢骚,闹成一片。
这时酒肆外一人大喊:“快,东市小巷有说书人在讲高平陵!”
“嗡”的一声,酒肆中一大半的人跟着跑了出去,生怕挤不进去。
这几年江东多了许多说书人,以三国旧事编了一套《三国演义》,不仅市井小民爱听,军中士卒也喜欢听,就连官宦人家也孜孜不倦。
高平陵说的是曹魏高平陵之变,司马懿洛水之誓诓骗天下,夷灭曹爽三族。
杨掌柜靠在酒肆的门柱上,眯着眼望着赶去的人群,眼中的市侩之色一扫而空。
“杨掌柜好手段!”身后传来一道厉喝。
接着便是刀出鞘的声音,三把刀同时架在杨掌柜脖颈上。
杨掌柜靠在门柱上,头都懒得回一下,“阁下是来喝酒还是谈事?”
“哈哈哈,好胆色,某来一趟不容易,须得好酒!”
“西域蒲陶酒如何?”
“你连蒲陶酒都有?”身后之人声音变了样。
汉灵帝时,孟达之父孟他以一斛蒲陶酒,从张让手上换了一个凉州刺史。
魏文帝曹丕、和大名士陆机都曾作诗赞美此物。
“李督护要什么,在下这里便有什么!”杨掌柜不回头就知道来人的底细。
“嘶”的一声,背后之人先是惊讶,接着便沉默起来。
但一股淡淡的杀意若有若无的升起。
不过杨掌柜还是不为所动,或者根本就没将身后的督护放在眼中。
所谓督护,监督一军之事,随时向朝廷禀报,还有带兵之权。
位置不高,权力却不小。
缉拿细作正好在其职权之内。
“阁下到底何人?”李督护发现自己还是小看这个酒肆掌柜了。
这种气度,这种胆识,绝不是寻常人物。
杨掌柜用断手推开脖颈上刀刃,缓缓转身,居高临下的望着他,眼神平静而深邃,仿佛一汪深潭,“李督护豫州襄城人,名伯护,八岁随流民南下荆襄,年十四,入荆襄军,十七随大司马伐蜀,骁勇善战,斩杀成汉大将许龛,升为都尉,二十五岁,随大司马北伐氐秦,率部斩将三人,击败三倍之敌,大司马退兵,为苻苌、苻生所攻,阁下舍命相救,得大司马器重,提为督护。家中妻妾十一人,四子七女,在江陵有良田七百亩,僮仆三十一人!”
lt;div style=quot;text-align:center;quot;gt;
lt;scriptgt;read_xia();lt;/scriptg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