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猛、徐成、秦彪、糜进等将,随着梁国的崛起,他们的名声也越来越响。
“交出范温,以后北伐,只怕再无人响应,不交,梁军这是要攻打荆襄。”桓温站在城墙上犹豫不决。
荆襄根基虽然还在,但元气已经伤了。
大战才过去九个月,梁军又来,桓温气都没喘过来。
“或许梁人只是虚张声势?”郗超一脸镇定。
“虚者实之,实者虚之,王猛、徐成五万大军陈兵江北,若是猝然一击,吾何以抵御?”
南阳在北,新城郡在西,控制了汉水上游,荆襄不得不分出大量精力防备。
就算明知梁国是虚张声势,桓温也不敢掉以轻心。
“琅琊王不交范温,定是想借梁军之手削弱我军,桓公不可不防。”郗超换了个话题。
“愚不可及,皮之不存毛将焉附,一旦荆襄失守,江东安在耶?”桓温气道。
郗超幽幽道:“交出范温,挫的是朝廷威信,强保此人,反而引梁军攻我。”
这么一分析,事情就再明显不过了。
这段时日的动作,也是了打击建康朝廷的威信,削弱江东士族。
“然则……北伐大业……”桓温一脸惋惜。
“天下大势已定,梁国根基稳固,江东虚弱,非但无北伐之机,还需防备梁军南下,北伐之事,只能从长计议。”
郗超现在最怕的就是桓温北伐。
没有上一次的北伐,晋室还能撑着几分正统的场面,一场北伐,让江东原形毕露,还为梁国送去了粮草、人口……
如今形势,能守住江东一亩三分地就不错了。
“上表一封,让朝廷交人。”桓温也只能接受现实。
“眼下要紧之事非但梁国,还有蜀中,氐秦累攻成都而不克,必会再来。”
其实去年北伐大败,桓温就已经放弃了蜀中,一支援军都没派。
但没想到老将周抚顶住了压力,守出了成都。
“嘉宾是说增兵防守?”桓温眉头一皱,自始至终都没怎么看得上成都,治理成本太大了。
“不,属下以为,当迁走成都士民,不宜在此投入过多,而因收缩兵力,先定江东。”
“放弃蜀中?”桓温扫了一眼郗超。
“蜀中门户,巴东、巴郡、宕渠三郡皆在我手,进可攻退可守,长安距成都千里之遥,崇山阻隔,秦能得之,却不能守,若是经营,虚耗国力,为我等作嫁衣,只要桓公安定江东,蜀中随时可取回,将来还可与梁国同伐氐秦,再收复一次蜀中,是以属下以为不如舍之!”
桓温对江东、荆襄以外的所有地盘其实都不太上心。
更不会为了蜀中投入兵力,尤其在这个风雨飘摇之时,蜀中只剩下一些巴獠蛮民、山贼水匪,防守的价值也不大。
氐秦趁北伐大败时,攻下剑阁绵竹,蜀中门户已然大开,想守也守不住。
更何况桓温要面对北面王猛徐成的压力,还要对付江东,没这个心力。
“苻坚小儿想要,某就给他,传令周抚退守巴郡。”桓温甩甩手,没太在意。
没有什么比他入主建康夺权篡位的大业更重要。
“以氐秦之国力,拿下蜀中已经是极限,如今天下比的是谁先恢复国力,今北伐不成,他日可以借伐蜀再立威信。”郗超目光长远。
梁国国力强大,北伐自取其辱,如今的江东也没人再敢提“克复神州”的口号。
想要军功,只能从氐秦身上想办法。
一个残破的蜀中请氐秦入瓮,也算是妙计。
“妙哉!”桓温长舒一口气,紧绷的眉头也舒展开。
第五百二十一章 契机
这年头果然还是刀子管用一些。
梁国摆出一副南征的架势,江东立即软了,将范温连同家眷和部曲交了,李跃直接令人押送闹市斩首示众。
江东把人交上来,等于放弃了关东士族豪强,放弃了北方。
李跃也可以将精力放在北国。
“陛下,有僧人为范温全家收尸念经超度。”杨略前来禀报道。
“何人如此大胆?”
李跃为了国中安定,没去找那群秃驴的麻烦,他们自己找上门来了。
公然为一个叛贼念经,这是没把自己放在眼里,还是没把大梁放在眼里?
“邺城小寺檀清寺主僧释道安,河东卫氏出身,曾是佛图澄弟子,身兼儒佛两道,学识渊博,在邺城颇有名声。”
杨略做事滴水不露,连此人的底细也一并报上。
如果是个胡僧,李跃一刀就解决了,但这个释道安是佛图澄的子弟,又是河东卫氏出身,与西晋名臣卫瓘是同宗。
在北国有一定的影响力。
李跃心中一动,这不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么?
正缺一个对付沙门的契机,就有人送上门来了。
再强的堡垒也扛不住从内部攻破,分化、瓦解永远是首选,动刀子才是最后的选项。
兵者,国之大事,不可不察,亦不可不慎。
李跃道:“带此人见朕。”
“此人为范温敛尸,只怕居心叵测。”杨略略有些担心。
“居心肯定是有的,但未必就叵测,当年王凌为司马懿所杀,其党羽令狐愚被开棺曝尸三日,尸骨无人收敛,唯独马隆殓葬之,并服丧三年,名动兖州。”
以前打打杀杀,如今登基为帝,自然要读些史书。
“按陛下的说法,此人是故意引起朝廷注意?”杨略反应过来。
“十有八九,如今大梁根基已稳,有席卷天下之势,沙门中人岂会不来依附?”
从古至今沙门走的都是高层路线,再向下兼容。
道门恰恰相反,走底层路线,无论是张角,还是张鲁都是如此,一言不合,揭竿而起,提着刀子就是干。
崔瑾提议扶持道门那一套,李跃不敢采纳。
万一扶持起来,以后成了势,还说不准对付谁。
不到一个时辰,释道安就被杨略“请”了过来。
按说卫家百年士族,又出了古代四大美男之一的卫玠,释道安应该长相俊朗才对,却偏偏生的异常丑陋,长脸、小眼、翻鼻、厚唇……
给人的映像极差,不过李跃不是以貌取人的性子,见此人双手合十,神情恬淡,泰然自若,便知绝非泛泛之辈。
“收敛朝廷重犯,和尚可知罪乎?”李跃故意试试他的胆量。
“回陛下,小僧早年为避战乱,颠沛流离于晋、豫,受范使君一饭之恩,今其伏法,尸首无人收敛,佛门讲因果,受其因,自当承其果,此为前生注定。”释道安声音极是温和。
能说出这番话,就能看出他的道行。
既解释了自己的行为,也不触怒李跃,堪称完美。
“既愿承罪,朕令汝还俗如何?”
“还俗出家不过世间虚礼而已,小僧心中有佛,还俗亦可,不还俗亦可。”释道安人长得不咋样,口才相当了得。
不过这更让李跃笃定他是有备而来。
“哈哈,果然是得道高僧,心如明镜。”
“陛下亦是佛根深种之人,与我佛有缘。”释道安三两句就暴露了他的目的,要将大梁皇帝李跃引入佛门。
之前石虎也是被佛图澄攻略了,被石虎当成了祖宗供着,李农当年还替石虎侍奉佛图澄,沙门因此而大行其道。
李跃微微一笑,仅凭这两手就想忽悠瘸自己,未免太小看人了,“朕乃天子,与天下万事万物皆有缘分,阁下修的是真佛,然则那些修假佛的人该当如何?”
几句话交锋下来,大致摸清他的档次。
跟这样的人不用遮遮掩掩,人家找上门来,肯定也意识到了什么。
沙门在羯赵时代便手眼通天,根深蒂固,听到什么风声也是理所当然。
“真真假假,如梦如幻,真者为真,假者亦可为真。”释道安打起了机锋。
李跃干脆直接挑明,“大师佛法高深,今沙门百万之众,竞造寺宇,相率出家,多藏污纳垢,侵占良田而不纳粮徭役,经商放贷,无所不为,有几人是真心修习佛法?”
上一句还尊称“大师”,下一句直奔主题,先扬后抑,奇兵突出。
果然,释道安神色一怔。
出家人不打俇语,沙门有没有藏污纳垢,他应该比谁都清楚,高利贷都弄出来了,不知迫害了多少人家。
沙门近百万信徒,李跃怎会视而不见?
不难想象,沙门按这种趋势发展下去,直接威胁朝廷。
如今他找上门来,李跃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直击其软肋,沙门若是一心修佛,无话可说,但打着修佛名义,趁机敛财、圈人、占田就不对了。
“陛下将何以待佛门?”释道安神色很快镇定下来。
不过这场谈话的主动权已经回到李跃手中,“由朝廷统一考核,通过者发放度牒,方可为僧,鸿胪寺登记造册,朕于尚武堂设同文院,延请各地高僧翻译佛法,使之交融于华夏!”
是不是僧人,由朝廷说了算,从源头上控制了僧人的数量,而他们侵占的田地、圈尽的人口,也能被清理出来。
以前李跃还在酝酿之中,今日遇到一个聪明人,干脆都拿出来。
沙门这个时候找上门来,让李跃感觉到一丝紧迫。
行不行他们看着办。
在梁国国土上,是龙得盘着,是虎得窝着,不是大梁骑在沙门头上,将来就是沙门凌驾于梁国之上。
没有妥协的余地,要妥协的也只能是他们,反正黑云精锐已经集结在邺城,蓄势待发,天下有不谐者,皆可击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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