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还没从悠扬的笛声中苏醒过来。
“敢问此是何曲?”之前演奏之人大为叹服,纷纷拱手,甘拜下风。
青年脸上也收起倨傲神色,“此为在下所创梅花三弄,难登大雅之堂,让诸位见笑了。”
“梅花三弄?”李跃一怔。
“敢问阁下高姓大名?”
“不敢不敢,在下桓野王,有俗务在身,多有冒昧,就此告辞。”青年将长笛插回腰间,拱手一礼,挤进人群之中,就此消失了身影。
几个校事挤了过来,以眼神询问李跃要不要追。
李跃挥挥手,让他们退下。
既然知道名字,也就不难找到蛛丝马迹,这青年腰悬长剑,孤身从江东而来,武艺必然不凡,若是被他察觉有人跟踪,反而弄巧成拙。
“桓野王,莫非是桓温子弟?”李跃第一时间想到了桓温。
毕竟天下姓桓的人不多,能有如此气度,绝非寻常人家子弟。
王猛道:“既然来了,肯定还会再见。”
李跃点点头,来邺城之人何止桓野王,连辽东慕容恪,漠北的柔然都或明或暗的来人了,想一窥梁国虚实。
这场盛会正是展现中原的机会。
李跃与王猛继续游览邺城,街头依旧热闹,不过都有些意兴阑珊,北城繁荣,南城却颇多衣衫褴褛之人。
原以为是流落而来的流民,一问才知是各地赶来的穷苦书生、工匠,蜷缩在墙角,面有饥馑之色,但眼中闪烁着光彩。
而且很多人都是拖家带口而来,一家人簇拥在一起。
“老丈从何而来?”李跃凑近一家询问。
“回禀贵人,我等俱是代郡铁匠,闻大梁皇帝重匠人,特来寻口吃食!”老丈其实并不老,四十左右,但脸色黧黑,身体瘦弱,也就显得苍老。
“甚好,甚好,皇帝必不辜负尔等。”在李跃眼中,这些都是无价之宝,他们肯来,说明心向梁国,信任李跃。
“借贵人吉言。”铁匠一脸喜色。
这年头不比后世到处都是大路,仍处在乱世。
远离故土,千里迢迢奔赴邺城,沿途不是土匪就是野兽,这是拿自己的性命作赌注。
不是所有人都能如桓野王那般潇洒。
询问其他人,竟然还有人是从草原上逃回的锻奴,也有从南阳、江淮潜逃过来的。
这年头工匠比军户地位还差,属于士族豪强、达官贵人的私有物品,遭受他们的盘剥掠夺,穷苦不堪。
历史上,几十年后的赫连勃勃造统万城,蒸土筑城,锥入一寸,即杀匠人,尸体筑入墙壁,造五兵之器,射甲不入,即斩弓人;如其入也,便斩铠匠……
以前只有北方百姓往南边跑,总算有南边的往北边跑。
这是一个好兆头。
“着京兆尹郭环速速安排住处,准备衣食,安排大夫,不可令一人挨饿受冻!”李跃吩咐身边的崔宏道。
崔宏稍愣了一下,然后赶紧去办,刚刚回返邺城,还未适应节奏。
“等等,去查一下桓野王何许人也!”
“唯!”崔宏拱手。
李跃令左右拿出身上值钱的东西,多是些散金碎铜,难见铜钱,去换了些胡饼回来,分给众人,“商贾如刀剑,可以伤人,亦可救人,就看被谁掌握,是时候重铸五铢钱了。”
方才百姓买卖多是以物易物,体面一些的人则用粮帛,两边都不方便。
经济不起来,别说追赶两汉,就是西晋也很难恢复。
王猛道:“臣知矣,眼下紧要之事便是重铸钱币!”
古代铜矿集中在雷首山脉(中条山)、太行山脉、秦岭山脉、剑南山地、南岭山区和长江下游丘陵地带。
雷首山在河东,太行山也基本被梁国掌握,寻到铜矿不难。
石虎搜刮天下,邺城很多宫殿都镶铜镀金,府库中藏了不少金铜,可以拿出来造钱。
西汉五铢钱七成是铜,两成是铅,一成是其他杂质,除了铜五铢,还有金五铢,大汉帝国之所以强盛,跟完善的五铢钱体系脱不开关系。
有现成完善的五铢钱体系,没必要再弄铸其他钱币。
第四百七十四章 雄杰
太原,晋阳城内。
诸将吏济济一堂。
有人一脸郁闷,有人一脸怒色,只有慕容垂神色平静。
“昨日索要健儿、家眷,今日令将军诣邺,依某看,那李跃分明不给我等活路!”兰汗怒道。
“邺城龙潭虎穴,派一使者前去即可,想来梁主不会在此时与我反目!”兰建作为兄长,沉稳的多。
诏令上的语气也没多严厉。
慕容垂望向高弼,“先生意下如何?”
高弼捋了捋下颔上不多的胡须,“此乃梁帝试探之举,邺城龙潭虎穴,将军若去,性命倒是无忧,只怕难以回返,不如不去。”
比起坑杀段龛满门和部曲的慕容儁,李跃在天下群雄中名声还算不错,至少没有随意杀戮。
慕容垂沉吟片刻后道:“不,邺城吾非去不可!”
众人皆是一愣,“为何?”
“此去邺城,一者可消梁帝对吾之忌惮与敌意,二者可观梁国气象,三者可结交邺中权贵,有百利止一害,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当年苻洪姚弋仲侍奉石虎十六年,吾何为而不至邺中?”
慕容垂身上越来越有雄主气度,令堂中诸人心折不已。
只要性命无忧,总有出头之日!
“太原之事,皆托付与先生。”慕容垂冲高弼拱手。
长子慕容令入质邺城,次子慕容马奴拙劣不堪,三子慕容农年幼,只能将太原托付给过命交情的高弼。
不过这一举动,让兰氏四兄弟神色有些低沉。
“阿汗、阿加难,敢与吾同去否?”慕容垂虽是在邀请,但语气却不容置疑。
兰汗、兰加难望向兄长兰建,在慕容垂的气势在,兰建也不敢发一言,兄弟二人只能咬牙硬撑,“有何不敢!”
“壮哉!”慕容垂抚掌而笑……
邺城。
崔宏亲自督办,在南城开辟出一大片民宅,供匠人居住,同时也提供给寒门士子。
前后不到十日,崔宏已摸清桓野王的底细。
本名桓伊,却并非桓温族人,而是谯沛铚县人,乃江东名士丹阳尹桓景之子,少年时即随父宦游蒸湘,寓居于云绵庵,读书习武,观梅吹笛。
入邺之后,遍览名迹,并未与人接触。
既然是闲云野鹤,李跃也就没太在意。
文人多来邺城走走也是好事,加强南北之间的沟通。
李跃正与王猛商议行商司细节时,刘应忽来禀报:“陛下,慕容垂将亲至邺城!”
“慕容垂雄杰也!”李跃由衷赞叹一句。
脱离慕容恪的提携后,慕容垂长进了不少,无论梁国如何咄咄逼人,他都没撕破脸皮,此次更是敢来邺城,足见其胆气。
不过这么多年,李跃的名声还不错,投降自己的刘国、张平,都颐养天年,在邺城过着平安安乐日子。
基本信用还是有的。
王猛眼神一亮,“拓跋什翼健来否?”
刘应回道:“未曾有消息传回。”
“以拓跋什翼健的性子,肯定不敢来。”李跃太了解他了,若有这个胆量,也不会被人按在地上摩擦。
王猛道:“慕容垂此来,非同小可,绝不可怠慢。”
“这是自然!”李跃也很想见见这位名垂青史的人物。
慕容垂说来就来,数日之间,一百三十二骑顶着寒风穿过滏口,直奔邺中。
为了表示重视,李跃让王猛和质子慕容令一同前去迎接。
自己则在宫中设下酒宴。
二人联袂入城,慕容垂头戴黑玉冠,一身圆领皮氅,系着一件细白貂绒披风,腰间一条青玉带,扑面而来的雄武之气。
慕容氏一家子都相貌出众,慕容垂虽没有慕容恪英俊,但胜在一个“雄”字,身材魁梧,面容坚毅。
“臣慕容垂拜见陛下!”
“道明免礼!”李跃走下台阶,亲手扶起慕容垂,年纪相仿,不免多了几分惺惺相惜之意,是以直接称呼其字。
“臣闻邺中盛会,陛下既然相召,臣星夜兼程而来。”慕容垂神色之间毫不作伪。
李跃也是武夫出身,就喜欢跟他这样性格的人交往,“道明心意朕已知晓,今日一会方知天下豪杰不过如此,当满饮此樽!”
亲自倒满一樽酒,递了过去。
真雄杰假雄杰,就看这一樽酒。
殿中顿时安静下来,几乎所有人目光都落在这樽酒上。
麻秋一杯酒毒杀苻洪之事并没过去几年。
慕容垂身后几人神色异常紧张,有人脸上都渗出冷汗。
李跃斜了一眼过去,那几人全身一颤,险些摔倒在地。
“谢陛下!”慕容垂接过酒樽,一饮而下,饮完之后,还向众人展示空樽。
易地而处,李跃自问都做不到如此从容,心中对慕容垂的评价再度攀升,果然能在史书上留下厚重一笔的,都不是简单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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