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群为何要绝食?
反对革新以死明志?
如果是这样,那一日便不会在朝堂上跟着申钟附议,刘群也不是那种阳奉阴违之人。
“刘令君绝食而死,刘府之人却隐瞒不报,其中大有蹊跷!”崔宏眼中掠过一道精光,仿佛野狼见到了猎物。
“你是说……”李跃也预感到了什么。
“臣什么都没说,但不妨顺藤摸瓜,总会查到什么。”崔宏的头脑果然异于常人,这么快就有重大发现。
“还查到什么?”李跃感觉事情已经有了眉目,顺着这条线索,能挖出很多东西。
“申太尉出事前,据其子申胤之言,是去见一个人。”
“见谁?”
“臣只查到这些……”崔宏一阵窘迫。
李跃理了理思路,以申钟的身份,主动去见的人不多,蒋干、缪嵩没这个资格。
难道是董闰?
董闰曾是冉魏的大将军,被俘之后,又被夺了兵权,广宗乞活军也被迁徙去了青徐,难免他不会怀恨在心。
不过这种怀疑没有任何意义,需要真凭实据。
“继续查,孤让校事府配合你。”能查到刘群绝食而死,已经是重大收获。
虽然扑朔迷离,但也引起了李跃的兴趣。
幕后主使之人看来并不简单,竟然能神不知鬼不觉的让刘群自绝而亡。
“贼之所凭,在暗也,臣亦在暗处,若校事府若是参与进来,反而暴露行踪。”崔宏拱手道。
“有道理。”李跃点点头。
校事府在梁国已经不是什么秘密。
幕后主使既然敢动,肯定早有防备。
崔宏暗中查探,虽然慢一些,但成功的机率大增,如今已经摸到了门路,很快就会有结果。
第三百六十六章 残儿
不只是梁国阴云密布,氐秦也暗流涌动。
论军功,苻菁立下汗马功劳,与苻雄一起攻入关中,大破杜洪、张琚,追杀桓温,俘斩万人。
后又扫平关中,大破王擢与凉州联军。
手上部曲兵强马壮,实力越来越雄厚。
苻生虽然勇猛,但仅限于冲锋陷阵,跟苻菁比起来,差了太多,名声一向不太好,苻洪当年甚至想杀了他。
而现在,苻健的身体终究没能撑过这个寒冬,倒在病榻之上。
即便如此,他也在病榻上处理国事。
但落在外人眼中,难免心思活络起来。
氐秦虽然尊崇儒化,却还带着很多羌氐部族的原始野性。
头狼老了病了弱了,其他的雄狼也就亮出了尖牙利爪。
“宫中有传闻,陛下时日无多,汝等追随本王南征北战,方才打下关中的江山,如今却要拱手让与苻生那厮,尔等愿意否?”苻菁望着众将。
“苻生勇勇无谋,何德何能,能为太子?我等不服!”部将们杀气腾腾道。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苻菁若是登上大位,他们这些骄兵悍将自然也能平步青云。
这年头的军将还怕造反?
况且苻菁正值壮年,是秦国的太尉,兼任尚书令,权顷一时,苻健已然病入膏肓,放眼长安,还有何人是苻菁之敌?
苻菁沉声道:“事不宜迟,今夜便起兵!”
“唯!”
当夜,苻菁便带着五千部曲杀向东宫,只要杀了苻生,控制长安,生米煮成了熟饭,秦国就是他的。
不过人算不如天算。
苻生并不在东宫,而是入宫侍奉病重的苻健去了。
苻菁扑了个空,只得带兵杀向苻健寝宫。
长安城中火光冲天。
秦军一见苻菁,当即放下了兵器,竟无人抵抗,各道宫门都为他打开。
苻菁直入东掖门,东掖门之后便是苻健的寝宫。
不过守卫东掖门的都是苻健的亲卫,拒不开城。
苻菁一马当先,持槊指向城头,“尔等安敢阻拦本王!”
部曲纷纷大吼,声势震天,“开城、开城!”
只要通过这道宫门,氐秦的一切就都是苻菁的。
“无陛下诏令,此门绝不开。”城头的将领铁面无私。
“放肆!陛下分明驾崩,当由本王主持国政,快快开城,迟则夷灭三族!”苻菁大声喝骂。
但城头守军不为所动。
“攻城!”苻菁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来都来了,也不差这一哆嗦。
部曲们比他还要亢奋,一个个嚎叫着冲向东掖门。
一场大战就此展开。
城上守军虽少,却也是精锐,对苻健忠心耿耿,誓死不退,血战到底。
苻菁仓猝而来,没有攻城器械,连长梯都是现场准备的。
攻了大半夜,东掖门稳如磐石。
但苻菁不愿放弃,也不可能放弃,“陛下已经驾崩,苻生非人君也,尔等为何还要顽抗?”
苻菁想不通哪里出了问题,起兵之前,已经跟豪酋们通过气,也得到了一些人的支持。
一路攻来,势如破竹,偏偏被挡在这道城门之前。
“谁言朕已驾崩?”城头上出现一道熟悉的身影。
周围火把齐亮,映照出苻健刚毅而苍白的脸,周围站着苻生、苻柳、苻硕几人。
“陛下!”叛军见到这张脸,便再也打不下去了。
哐当、哐当……
一把把刀矛丢弃在地。
“你……你不是病入膏肓了么?”苻菁满脸冷汗,此时此刻,他终于知道问题出在哪里了。
苻健还活着,氐秦就不会乱。
事已至此,苻菁干脆一咬牙,“此人必是冒充,诸军随本王攻破城门,府库钱粮、宫中女嫔随意取之!富贵就在眼前,杀!”
无论他喊的多么慷慨激昂,周围士卒却一个都不敢动。
部将们面面相觑,忽然间一哄而散……
“你们……”苻菁目眦欲裂,却也无可挽回,他声望再大功劳再高,也不可能跟苻健相提并论。
一声悠长的“吱呀”声,东掖门缓缓打开,火光之下,苻生独眼冒着寒光,挥起手中的大矛,向苻菁冲了过来。
苻菁挺起长槊,想做最后的抵抗,破口大骂:“汝残废之人,安能为君?”
有冲着城头上的苻健歇斯底里的大吼,“叔父何其不明也!乱苻家江山者必此残儿也!”
但城头的苻健却只是冷眼望着他。
而此时苻生挺着大矛已经冲到面前,“死!”
长矛迅如电芒,轻易便洞穿了苻菁的胸膛,将他整个人都挑了起来。
苻菁仰天大笑,一口鲜血喷了苻生满脸,“残儿……安能为君!”
苻生独眼睁的犹如铜铃,怒火万丈,手上发力,大矛搅动,将苻菁的半片身躯都搅烂了,又准备纵马上前践踏。
“够……够了……”城头上的苻健身子一个踉跄,险些摔下,被左右亲卫抱住。
苻健一向重亲情,升苻菁为太尉、尚书令,其本意便是以他顶替苻雄,与苻生兄弟齐心,守护秦国。
但如今亲侄儿惨死,心中一阵凄凉。
原本就有重病在身,终于扛不住了。
“父皇!”苻生也慌了。
苻健被送入宫中,太医前来诊治,但把完脉之后,全都默然。
“治不好父皇,将尔等碎尸万段!”苻生暴怒异常,如同一头发怒的狂狮。
“生死有命,何必……迁罪他们?去吧……”苻健挥了挥手。
“父皇……”苻生泣不成声。
“苻菁兵变,交战多时,城中诸酋首却未有一人来援,定与苻菁暗通,汝继位之后,六夷酋帅及大臣执权者,若不从汝命,宜渐除之。”苻健一脸忧色。
这兵荒马乱的年代,连亲侄儿都靠不住,更不用说那些豪强豪酋。
“儿臣谨记父皇教诲!”苻生重重点头,独眼中升起一层暗红。
苻健看着苻生,脑海里却一直充斥着苻菁那句“乱苻家江山者必此残儿也!”
久久不能心安,最后一口气始终咽不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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